第5章 阿尔朵

　　我在回廊下看见一群如花的姑娘从我身边经过。

　　肤白貌美，高鼻深目，身段妖娆。谢儿告诉我，那些便是那西域特使献给皇上的美人了。

　　我暗忖，果然不错，这西域女子比之中原女子确实另有一番风味。

　　“娘娘，该去前殿了。”谢儿在一旁小声提醒。

　　我收回视线，信步走向前殿。历寻为西域特使设宴洗尘，我身为皇后也是要到场的。

　　历寻坐在高台的正中央，在他身侧有一个大而华丽的宝座，他微笑地看着我，我也扬起唇看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台阶，他走上来，轻轻抚起我的手，说，“皇后宫裙太长，千万注意脚下。”

　　深情款款的语气，如出一辙的温柔，我听着，差点沉沦。

　　只是，我克制住了自己。

　　于我来说，历寻就如一杯带着剧毒的美酒，我忍不住去品尝，最终却害了自己。

　　“臣妾谢皇上关心。”我就着他的手坐上凤椅，俯瞰众人。

　　两侧坐着其他妃嫔，皆是美艳非常，想必已为今日的宴会做足了准备。我冷然看着她们，心中已激不起半点波澜。

　　西域特使有三名，另外还有十几个小随从，为首的特使长着满脸浓密的络腮胡，碧绿的眼，棕色的发，笑的爽朗无比。他时不时就向历寻敬酒，酒杯中盛的也是西域特产的葡萄美酒。

　　我也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倒，心里却越来越清明。

　　“皇上，”他说，“查理这次带来的西域女子个个能歌善舞，不如把她们传上来，为皇上歌舞助兴。”

　　“好。”历寻点头。我放下酒杯，也看向通往前殿的入口。

　　一群红衣少女翩翩而来，她们足踝上系有小小的铃铛，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妆容更是浓艳非常，衣衫暴露，每一个眼神都勾魂摄魄。她们在台中央摆出一朵花的形状，然后，一名白衣女子飘然落于花朵正中央。

　　她蒙着洁白的面纱，长眉没入鬓中，头发挽成飞天髻，上面斜斜戴着一支紫玉兰花簪。她的舞步快而轻巧，□□在外的纤细腰身周围缀着许多小小的珍珠。她□□双足，从花中慢慢舞出来，一步一步向历寻靠近。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历寻一眼，见他面色沉静，嘴角仍擒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似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笑笑，继续看向那个女子。

　　几乎所有朝臣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她毫不羞怯，舞步婀娜地走过来。她蒙着面纱的脸几乎快要贴上历寻的，她的手搭在历寻肩头，动作极尽魅惑妖娆，我往一边挪了挪，决定不打扰他们。

　　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历寻在我面前与其他女子暧昧亲密，只是，胸口处传来的疼痛还是提醒着我，我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个背叛了我的男子。

　　我真是恨透了自己的心不由己。

　　终于，那个女人撤回来，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来。

　　“民女阿尔朵参见陛下。”她行着西域的礼节，眉眼低垂。

　　我看着她，就连我一个女子，也忍不住赞叹她的美丽。

　　她的美，更像一幅精美的画作，让人忍不住心惊。

　　“平身。”历寻沉声说。

　　特使查理开口，“阿尔朵是我们西域最美丽的女子，不仅舞跳得好，唱歌也想百灵鸟一样，”他看着历寻，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期待，“陛下，查理愿将她同昨日那些舞姬一起赠与陛下，请陛下笑纳。”

　　历寻也微笑，将目光移到阿尔朵身上，轻声说，“允了。”

　　阿尔朵抬头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转身下殿。

　　“我曾听闻锦盛王朝的皇后绝色倾城，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查理笑眯眯地说着，“只是不知，皇后的武艺是否能够比得上阿尔朵呢？”

　　还没等历寻回答，我便说，“自然是比不上的。”

　　就算我武艺超群又如何，我现在才记起，在我同历寻认识的这十年时光里，我竟从未给他跳过一次舞。除了我师父和我，天下似乎再无第三人知道，我沈归诺除了习得一身好武艺意外，还会跳舞。

　　“皇后娘娘这话未免太妄自菲薄，不试上一试，谁知道您和阿尔朵谁更厉害呢？我今日献上西域最美丽的舞裙，希望娘娘能够一展舞姿。”他说着，一旁的随从送上来一方木盒，我低头看着木盒里的紫色舞衣，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那条紫裙光是瞧上一眼就知道材质必然不俗，上面镶着细细碎碎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着各色光芒。

　　历寻他一直未开口。

　　想必是，不担心我会出丑吧，抑或是，觉得我出丑也并无大碍。

　　要知道，当朝皇后身穿舞衣在群臣面前献舞，传出去怕是再也没什么颜面了。

　　倒像是那街坊市井女子。

　　“既如此，本宫却之不恭。”我走下台阶，来到内殿。

　　身上是一件我并不熟悉的西域舞裙，习惯了水袖飘摇，袅娜婉致，初次跳这种舞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闭上眼，仔细想了想当初在青楼里看到的女子妖娆的舞步，再加上以前学过的，好像也不难融合。

　　我相信，待会儿众人看我的眼神一定很精彩。

　　我看了看露在外面的手臂、长腿、纤腰、酥胸，突然非常满意西域舞裙的设计。

　　我借了一些轻功飞至台上，落下去的一瞬间，我听到众大臣以及西域特使的倒抽凉气声。

　　“皇上，臣妾开始了。”我屈了屈身子，完全不在意身前露出的大片春光。

　　历寻脸色微变，却仍旧开口，“开始吧。”

　　他，应该也知道查理特使的真正目的了吧。

　　我踏着胡笳的节奏欢快舞蹈，翻转，腾挪，几乎把以前学过的技艺全都用上了。我学着青楼里那些女人的样子，摇曳生花，步态生莲，慢慢地，我也来到历寻身边，像阿尔朵一样。

　　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我的样子，我仔细看了看，那里面的我笑的邪恶且妖媚。我低下脸凑近他，与刚才的阿尔朵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前，嘴唇贴在他的颈项。

　　我轻语，“历寻，你还记得我吗？”

　　现在的这个我，是否还能令你想起当初那个，笑的一脸纯真的沈归诺？

　　她的脸被画成了小花猫，却还不停地强调她是世间第一美人。

　　这样的我，会不会让你，有一丁点，一丝丝的愧疚？

　　历寻揪住我的手，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在他结实的怀里。我轻笑，“皇上，这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他掐住我的下巴，冷笑着说，“你也知道下面有人，那为何还百般勾引朕？”

　　“皇上这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这是在跳舞呢。”

　　“跳舞？跳舞有像你穿成那样跳的吗？”

　　“当然有啊！阿尔朵不也是这样，皇上不怪罪，可为什么臣妾这样跳，皇上就怪罪了呢？”我的右臂如水一般缠上他的脖颈，“莫不是，皇上仍在意臣妾？”

　　莫名地，心底爬过一丝期冀。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表现出来，我只知道，我在心里不停地说，历寻，说你在意我，说你在意我，说我对你来说，还是不同的。

　　我是多么希望，他能这样回答。

　　为此，我可以尽数抛掉我的尊严。

　　但那点可怜的自尊，却再次被历寻，无情地践踏。

　　他说，“皇后可真是会说笑，朕当然在意皇后，你说，朕的皇后穿成这样出现在朝臣面前，朕的颜面何存？”

　　颜面？

　　原来如此。

　　他将我抱起，看着下面的所有人，声音肃严而清冷，“朕与皇后都乏了，今日的宴会，暂时到这儿吧。”

　　众人都愣住。

　　历寻却不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抱着我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潮水般的齐呼，“恭送陛下、皇后娘娘，恭送陛下、皇后娘娘——”

　　我听着，心里一片木然。

　　那个曾经被人请安都会诚惶诚恐的沈归诺不见了，剩下的那个人，空有一具相同的外壳，只是，灵魂早已换了一个人。

　　不，或许是，连外壳都早已不同了吧。当初那个眉眼间都透着天真烂漫的人，如今只会漠然相对，学会了世俗，也学会了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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