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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上神乃炮灰


  我叫了了,姓氏,不详,籍贯,不详,性别女,爱好真真。

  我醒来的时候,脑中一团浆糊,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做过什么,只看见一个美得像仙女的姐姐,在给我换额头上的冰敷。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明白,寄人篱下,关键嘴要甜。

  铜镜中的我年纪不大,没好意思管救命恩人叫妹妹,也不会知道很多年以后,有一本很火的书里,有宝哥哥,林妹妹,和宝姐姐。

  不过这种喜欢的感觉么,大抵都差不多。

  真真是一个渔家女,在打鱼的时候捞起我,她姓金,我深觉她的名字很有禅意,金真,金可不最真么。

  我平常都叫她姐姐,私底下叫她真真,每次她做糯米鸡给我吃,我都会高兴地抱起她转圈圈,狂喊真真。

  真真说我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怎么力气这么大,我就说,力气大帮你打鱼嘛——她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个哥哥帮衬,虽有几亩良田,过得也不容易,我总不能白吃白住。

  她哥哥叫金沙,读过几年书,没考上状元,便觉官场险恶,干脆回来务农,妹妹打鱼他耕地,向着土财主的目标前进。

  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说什么前缘已了,该重获新生了。

  他时常摸摸我的头,我隐约觉得,自己从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个哥哥。

  他时常拉着我的手说喜欢我,我就说我也喜欢你,可我更喜欢真真,因为她会做糯米鸡,他就狂笑,最后只能说你还小。

  我生出一个很奇妙的想法,我非但不小,还比他们大好多。

  我想到一个发财致富的捷径——算命。

  事实证明,我胡诌的本事不错,观察能力很好,第六感也超强,就是年纪太小,没有花白胡子的老爷爷更教人信服。

  我又想到一个发财致富的捷径——种花。

  说来神奇,我从山上刨来的每一株花草,在我无比不走心的照料下,都能长得无比水灵,比村里最标致的美人还美。

  我靠着种花,成了远近闻名的花姑娘,我觉得这称呼有点粗俗,隐约觉得自己有个更高雅的身份,但在这个小渔村我自食其力,就算双手粗糙,也过得很自在。

  我种了很多香草,还种了一株果梅,试着用梅子酿酒,酿得还不错,偶尔做噩梦,晚上会喝一杯再睡。

  真真时常和我一起窝在被窝里,看些小姐与书生私奔的话本,她哥哥不许她看这些,她学着兄长的口气,训诫着她自己。

  “话本里都是骗人哒!”

  我一瞬心痛如绞,那一刻无比确定我也有个兄长,也会这样教训我,可还是会替我找来各式话本,然后摸摸我的头,喂我吃糯米鸡。

  真真眼看着我泪流满面,急得团团转,她不知道我心性愚钝,全是装的,也不知道我喜怒无常,全是演的。

  我如何不知道,无妄海本就只有我一株草可以跳,神珠草性辛凉,才能镇定无妄海中的心魔,辜玉上仙给我喝的茶,全特么都是凉茶,我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味药引。

  他们用我的一半魂魄,缠在无妄海的魔气之中,等它聚化成形,再用我的另一半魂魄与之对抗,等于我人格分裂,自己杀自己,最后的下场么,就是一丝魂都不剩。

  他们看中我魂魄纯净,即便钻入妖兽体内也不会被魔化,反而能控制它,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舍生取义,皆大欢喜。

  我在小渔村落过一次水,不知怎地就记起掉进无妄海中的情形,此后噩梦连连,这些事不难推测,很快原原本本记起来。

  我的确交出一半魂魄,不过很可惜,那是我最邪恶的一面,是无妄海底那个老头亲手抽走的,然后又渡了半数修为给我,让我扛过雷劫,慢慢恢复记忆,还有上神的法力。

  我自重获法力,便开始隐藏气息,从没用过一次术法,就是不让他们找到我——这是我跟老头的约定,我们等着那只无比邪恶的妖兽出世,看天毁地灭,看生灵涂炭,隔岸观火,快意恩仇。

  我想,我是有过哥哥的,他很爱我,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暗示我他要跳无妄海,然后我头脑一热替他跳,此局无解,我一棵草,并没置喙的资格。

  我开始遗忘,我只记得,我长得圆胖讨喜,脸圆眼圆身子圆,我侍弄花草为生,人送外号“小灯笼”。

  我越来越喜欢真真,和她的糯米鸡,她哥哥金沙越来越喜欢我,真真问我,愿不愿意做她的嫂嫂,我说,好,只要和你们永远在一起。

  我在小渔村待了整整六年,还是十二三岁的模样,我亲眼看见有个道士进村,是金沙亲自把他从村长的屋子里送出来。

  可叹我一个上神,不敢用法力,只得永葆青春,却被他们当成妖孽。

  新婚当夜,我喝下他们下了符水的酒,被他们五花大绑,游街示众,无数鸡蛋菜叶砸在我身上,我还是没有施法,静静等着结果,一点都不痛。

  妖女了了,被架在柴堆上,真真亲自过来点火,她恶狠狠地问我,她未婚夫是不是我害死的,害她背上克夫名声,再也嫁不出去。

  我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给她还原事发现场。

  她那个一身酸腐的秀才情郎,看着光风霁月,英姿勃发,实则性喜玩|弄女子,家中不少婢子死得蹊跷,我亲眼看见他打发苦主,一锭锭金子玩儿命砸,砸得人头破血流,不敢告官。

  我略施小计,与他家中婢子合谋毒杀了他,那婢子原先还不忍,就看见他亲手打死一个老仆,理由是骂他龌|龊。

  我将那纨绔公子的嗓音学得极像,七分狂妄,三分淫|贱,正是他边抽鞭子边骂老仆的话——

  “两锭金子放在这,你告诉我哪一锭是高尚的,哪一锭是龌|龊的?”

  真真抱头痛哭,叫喊凄厉,不肯相信事实。

  我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我是妖孽,这才是事实。

  我终于发现,心口早就空荡荡的,真真,糯米鸡,从来没有填满过。

  我望着大哭的真真,竟然开始怜悯她,“你好傻啊,你以为能跟谁一生一世,其实那不过是种枷锁,把彼此困住,用自由换取关爱,这跟画地为牢有何区别?”

  “你要是爱他,必然要互相计较谁给得多谁给得少,最好互不相欠,欠了必要讨债,未免太悲哀。”

  我看见她爬起来,手持火把,步步紧逼,眼中满是仇恨,我眼中的怜悯触怒了她,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我惊奇地发现,心口微微有了痛感。

  我笑,那么多糯米鸡,可不是白吃的。

  我终究还是怜惜她,终究还是舍不得她,舍不得这干干净净的日子。

  我低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其实不是妖孽,我是个上神,可是没有人要我,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糯米鸡。你当初救了我,让我想起我哥哥,他救了我很多回,可我还是怪他,你杀了我,我就不怪他了。”

  真真说:“我相信你不是妖孽,没有妖孽生个火都生不好,没有妖孽吃个糯米鸡就满足得不得了,没有妖孽每个晚上噩梦,都会躲起来哭……”

  一人知我,不恨天下,原来还有人能从我妖孽的皮囊下看穿我美好的心灵。

  我号啕大哭,心头堵住的东西裂开一个口子,血肉不停地流,我哭到嗓子都哑了,真真还没有点火,我竟然觉得被耍了,有些生气,“你怎么还不烧?”

  真真微微一笑,轻轻一跃,跳到柴堆上,点燃她脚边的柴火,她过来握住我的手,“他们一定要杀了你,我阻止不了,陪你死吧。”

  她替我擦眼泪,自己不停地流,“了了,我是真的不想活了。求你了,别救我……”

  我颔首,真的打算一起死,觉得这画面太美,真真像极了话本里为妖精殉情的书生。

  可我终究没死成,真真也没死成。她的哥哥金沙在人群中看着,忽而发出彻骨嘶吼,一把托起我们,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竟活生生飞了起来。

  在我被捡起的海边,我抱着昏迷不醒的真真,神色戒备地看着不知何时,就换了一个魂的金沙。

  他久久不语,我懒得废话,抱起真真转身就走,他终于出言阻拦,“伽叶!”

  我没有停下,一个眼神都不曾有过。

  辜玉说:“仅商入无妄海找你,至今没有上来,你丢了一半魂魄,就不想找回来吗?”

  我说:“随意吧。”

  我这个人,只有一个优点,绝情起来真绝情,此刻已然了悟,烦恼由心生,若是连心都不要了,哪来半点烦恼呢?

  没有错,我丢掉的镇魔魂魄中,还有神珠草的一颗心肝,用来荡涤魔气。我是上神,没了心肝并不会死,却能忘了七情六欲,三千烦恼丝。

  我想,这个世上,我和真真,还有糯米鸡,会过得很好,哪怕只有片刻,我也很满足。

  我跟真真隐姓埋名,我扮作男子,做了一对假凤虚凰。我为她画眉添妆,她为我烧火做饭,她把我当作那个秀才,而我,又把她当作谁呢?

  他终于还是来了,带着我的一颗心肝,大概是太苦了,那只妖兽消化不良,他进到人家肚子里倒腾了一阵,也就拿回来了。

  仅商说:“你回来吧,天界大乱。”

  我温柔吻过真真的眉心,把昏睡的她安稳放在床上,严丝合缝地替她掩好被角,慢悠悠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不肯喝,我一饮而尽,摇着那茶盏,脸上就有了醉意,“你来取吧,另一半魂魄,知己知彼,最适合同归于尽了。”

  他痛苦极了,抓着我的手絮絮说着自己有多后悔,不该听信谗言,真骗了我去跳无妄海,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天劫,我历完了就是上神,其实天帝是忌惮了我们两株草,处心积虑想除去。

  我似醉非醒,仍然不愿意看他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不舍得,“那你放我走吧,我有了心爱的人,不想和她分开。”

  他抓我抓得更紧,我清晰感觉到他边颤抖边摇头。

  我叹气,语气恢复了从前的宠溺,“仅商,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其实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其实我虽然是一株草,但也很讲义气很讲良心的,你要是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下一瞬,我霍地抬起手来,一沓符纸猛地被我大力碾为齑粉,一个囫囵生生吞下,几乎是与此同时,我闷声吃痛,豆大的汗珠如雨纷纷。

  仅商很快反应过来,一时竟整个人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慢慢蹲下身子,慢慢化为一株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发抖,想也不想便扑向那株草,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扑了个空,那株草已被辜玉愣愣地抱入怀中。

  我另一半魂魄飘浮在空中,只剩一双眼黝黑发亮,眨巴着闪烁光芒,我任由仅商抱着我的魂魄,而辜玉僵硬地看着,良久才不发一言地抱着一株草转身离去。

  那场神魔大战有多么辉煌,我无缘得见,我起了一点私心,在真身上保留了一缕神识,记得所有过往,却无一丝法力,也不再明白情爱。

  我被辜玉栽种在他后院里,听他对我说,仅商将自己的一半魂魄打入妖兽体内,而将我的一半魂魄纳入自己体内,抱着魔性尽除的妖兽沉入无妄海中,无人知其生死。

  我想,仅商本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他用自己的魂魄只不过起到镇压作用,魔性只是一时消匿,治标不治本,倒不如用我的一半魂魄震碎另一半,神珠草魂飞魄散之时,自会带着妖兽一起沦亡。

  他沉入无妄海,带着我的一半魂魄,并没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却还是从我身上夺走,又算怎么回事呢?

  我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左右我现在,只是一株有思想的草,哪日仅商想明白了,废物利用起来,我活够了也就完了。

  我想,辜玉上仙,呃不,现在是辜玉上神了,真是很会讲故事的,他讲的与我一见倾心再见痛心的故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说,你又变回了当初的模样,你还是株草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你懒洋洋的好不惬意。我被你追杀的时候,觉得你又那么有生气,你不想做神了,那我就永世陪着你。

  我抖了抖唯一的叶片,表示别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株草。

  我是很记仇的,我记得,自己和他的凉茶,也差不多。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万年,辜玉带着我的一半魂魄,塞入我的真身中,他灵丹妙药供着,又渡了不少修为给我,顺便把那颗本该在仅商手中的心给我安上了,导致我很快,又变成了活蹦乱跳的伽叶上神。

  我问他,仅商呢?

  他看着我,简单道,死了。

  我不信,死也得说清死法,我们做神仙的,不叫死,叫历劫,死着死着也就活回来了,他要是没死透,早晚还得夺回我的魂魄。

  他带了一个青嫩的小郎君过来,眉眼之间像极了仅商,小郎君叫无商,是辜玉新收的弟子,也是仅商留下的血脉。

  我冲他笑,大侄子,我是你姑姑!

  我并不知道,许多年后,有一对很火的神雕侠侣,明明是夫妻,男的却管女的叫姑姑。

  这大概算是一种情趣。

  无商极有慧根,可惜不大听话,我这个做姑姑的只能厚着脸皮也拜辜玉为师,明里暗里督促他修炼。按先来后到我做了他的师妹,我厚着脸皮喊他师兄,他总会红了脸,红了眼,喃喃道好像也有人这么喊过。

  我私底下,还是爱叫他大侄子。

  无商爱上一个凡人,我本想打死了事,却下不了手——是真真。

  我只得带他回来,关禁闭,直到真真老死,进入轮回。

  天帝念在仅商为国捐躯,妖兽销声匿迹,倒也不再为难我,封了我堂堂正正的芒神之位,我正式做了青帝,却还记仇,不过当个甩手掌柜。

  一日天帝装作为难道,人间有个红颜祸水,祸害了两朝帝王,蛮夷入侵中原,汉人遭受屠灭。

  蛮夷之于汉人,犹如妖魔之于神仙,总是你死我活,不肯善了。

  我心如明镜,如愿在司命那本簿子上,看到那个红颜祸水的真真,天帝说,辜玉也去渡劫,你与他交好,不若看护一二。

  我乖巧点头,前脚被踹入凡尘,后脚我那大侄子就跟上了。

  我后来才知道,各有各的阴谋。

  但我永远,后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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