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她是最好的
慕容衡抱着他亲妹回王府,火急火燎就往床上摔,她后脑磕了一记,眼中溢出水色,愈发娇媚勾人。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她慌忙伸手去拉住,眸光微动,狐狸般单纯,模样娇憨,无比动人,“别急呀。”
他抓住她紧握衣襟的手,“怎么?你为了保命可以委身段辜存,偏我不行吗?”他手指收紧几乎要将她的手握断,一点一点的拉开,“你不是狐狸变的吗,用你的媚术吧。”
他一把拽开她的衣带。
他来不及看清她的诡笑,一把匕首就已深深刺入他的肩膀,他被捅得愣了一下,低头看那匕首,她手上全是他的鲜血,那唇角也因内伤未愈,渗出血来。
他握住她的腕,她拼命地咳,咳得一身血花,狼狈不堪,又带着迷离的美感。
她是莲华色,她大概是魔鬼,天生就来诱惑世人。
他忘了疼痛,情不自禁搂住她纤腰,舔去她唇上的血,轻贱地与她说:“美人颜如玉,你这般姿色不该在朝堂,该养在后宫之中,枕边相伴。”
她浑身发颤,疼得抖筛似的,腰被他箍住,后退不得,只能在唇齿间摩挲,然而字字清晰,声如碎冰,慢慢平息他的欲|火。
“戏子换上相应的行头,每一场戏都会一模一样,没有人会唱自己,没有人不会忘了自己。”
她揪住他的衣襟,满目怒火,狠戾得要吃人,“逢场作戏皆是假,我只唱戏,不卖|身”,他被那狠绝诡艳惊得一瞬失神,反应过来已被她翻身压下。
她张牙舞爪,“你这副尊容,连被爷压着也不配!”
他看清她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看清那高傲而娇媚的模样,终于放声大笑,彻底舍弃高山仰止的风度。
主动贴上来的女人跟狗皮膏药似的,哪有这种有傲性有气节的嚼起来入味儿。
从第一眼,他就知道她不简单。那夜,她不过稍稍勾了唇角,于他而言,却是心神懵懂,似初初春意时,朦朦细雨间,不经意遭遇一枝铃兰的绽放,怦然——他耳中清晰听见那声响,细微又震撼人心。
眼前缱绻容颜,仿佛隔着重重迷雾,遥望千山万山远,如一弯新月,藏身青灰云幕间。
可以遇而不可求。
她真是很爱演戏的,可那身傲骨,却是跪多少次,都磨灭不了的。
他看见她为桑琰伤心流泪,说不清心头恼怒,是因为她觊觎自己的女人多些,还是因为这泪是为了旁人。
他那一刻很想纳罕,原来,狐狸也有泪,妖孽也有情。
尧姜从慕容衡身上滚下来,然后缩到床角,不停地吐血,吐干净了,睁大眼睛,拼命喘气,困意缠上来,她拔出那匕首,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刺下,才略略清醒。
慕容衡靠在床沿,神色淡淡,看她疯子一样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心下十分怀疑她有什么自虐的癖好。
反正他可没有浴血奋战的癖好。
她张口,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勾唇一笑,乖张得不得了,也娇俏得不得了,“我把段辜存给你弄来,你让我们合葬,怎么样?”
“我倒真是搞不懂了,你是爱他,还是恨他?”
“当然是爱他,爱到必要杀了他,与我一起死,免得我死之后,他和别人一起。”
“你师徒二人将我骗得团团转,死在一处,也算求仁得仁”,他凑近她,看她姝色,总是惋惜,“他死是一定,不过你么,不若作个贵妃,给我生个孩儿,我传位给他,咱们慕容氏的江山,也就落不到旁人手里。”
她轻嗤,“你不怕生个傻子?”
他点点她眉心,慢慢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很辛苦吧。”
她知道他指什么,唇边勾勒出一抹虚弱的笑,像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青莲,出尘,无助。
她就着血淋淋的衣袖给他拭泪,温柔细腻,然而他并未流泪,她嘟囔,撅嘴,埋怨,“说好的铁汉柔情,清泪两行呢,说好的情到深处,无语凝噎呢,话本里都是骗人哒!”
弘王殿下:“……”
柔情攻势,尧姜殿下从未输过。
他无语,揉揉她乱糟糟的发,让它更加糟乱,心想她年纪比嘉宁还小,偏偏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忽然好兄长上身,想稍微疼下这个亲妹,“你那养母,拿你的下落交换你堂兄的性命,要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戚,“是你先不要我的,阿娘。”
阿绛,你……自幼寄人篱下,是不是就像这样,如一只被抛弃的幼兽,周围遍布着死亡的陷阱,却连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他说:“阿绛,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她说:“话本里的妖怪,总动不动就厌世,动不动就觉得岁月冗长,可数千年的光阴啊,熬过清修的寂寞艰难,好不容易能够以自己想要的形态活在世上,谁又会真的愿意死呢?”
她说着说着,伸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泪水已盈满脸颊,“妖怪如果爱上一个人,就一定会后悔,因为人很善变的,人的寿数很短的,妖怪打个盹的工夫,人就会忘了他,可妖怪不明白呀,他以为千年万年,他可以一直等下去。”
她容色虚弱已极,却仍不肯昏睡,扯着他的衣襟,其声渐微,“妖怪不吃人,是人先吃他的……”
她似乎将要入梦,声音也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中还没忘记主题,“不能睡啊,睡了,会被吃掉的……”
慕容衡双唇颤抖,久久不语,慢慢拢她在怀里,只觉心口被撕开一层衣,轻微的疼,却一直疼,一直疼。
他自幼有外祖镇国公扶持,姨母李贵妃教养,看起来事事美满,无一不得意,实则何尝不是寄人篱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朝踏错,满盘皆输。
他怜惜她,也止于怜惜,若非邓婺投诚,她对他,必是杀招,连怜惜也不会有。
为什么怜惜她呢,她的确,太可怜了啊。至亲出卖她,至爱不知去向,没有人管她,她自己,早在多年斗争中,成了言行无状的疯子。
阿绛,死了那么多回,还死不掉,很辛苦吧。
他忽然,再无宠幸她的兴趣。
自那夜别后,黎显再见到尧姜殿下,她又换了新身份。
他知道她诈死,也知道她成了姚监副,可看到她一身妃嫔装束,还是不免心惊,他听人唤她“姚侧妃”。
她可真厉害,从弘王的谋士,终于还是成了他的枕边人。
弘王压下梁帝猝死的消息,对外称梁帝重病,自己代为摄政,只为皇后发丧,而太子悲痛过度,大病不起。黎显此刻并不知道,尧姜殿下暴露了身份,成一只数着日子鸣叫的蝉,只待钓到段刺史,就可以功成身退,百年孤独。
远在天边的段刺史打了个喷嚏,知道尧姜殿下在想他,他摸摸钓上来的肥鱼,将杀鱼的步骤不厌其烦地说给它听,他说红烧时它蹦了一下,说清蒸时它蹦了三下,于是他顺从鱼心,烤了它。
黎显走近时,尧姜还在发呆。
她在弘王府已有七日,谢喻被困宫中,付总兵也被盯住,陈其可求助,且进得来弘王府的人,唯有黎显。故而她见到黎显时,很有几分雀跃。
可惜她这回想错了,陈其对黎同知印象不佳,当日从醉仙楼逃出,直接去付府寻了宋管事。
他落汤鸡似的,眼里还在淌水,求人的态度相当傲慢,“我家主上暴露,落在弘王手里了,请颜同知救上一救。”
颜同知不屑,斜眼疑道:“你家主上?”
他欢快蹦跶:“就是你心爱之人啊!”
颜无药扶额,还真是跟主子一样,一样不要脸。
颜同知去找了黎同知,却没有告知他真相,怕他对嘉宁旧情难忘,露了马脚,只会打草惊蛇,何况尧姜殿下的打算,也未必就是脱身这么简单。
弘王府的家宴,黎显带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后者在嘉宁公主上前时,知情知趣地退下,只觑了百无聊赖的姚侧妃一眼。
嘉宁看着眼前这位,从她与黎显之间的绊脚石,变成她的皇嫂,而实际上又是她的堂妹,心中感慨万千。
弘王是要为帝的,多纳一个妃子也不稀奇,这位若能安分下来,歇了夺位的心思,她也懒得和她计较,后宫那么多女人,自有人收拾,可若不安分,她就有必要提醒,或者,清君侧。
其实想想,女子为帝,又有何不可。
嘉宁这么想着,也就试着谈笑风生,可惜努力了几回,愣是没法跟对面两位调到一个频道上。
弘王殿下夹了一块儿腿肉给姚侧妃,面容冷凝,言语暧昧,“多吃点,补补身子。”
某人立马夹回他碗里,媚眼翻飞,矫情得千娇百媚,眨啊眨的,抽风似的,黎显不小心瞥见她倒刺的睫毛,嘴角不免跟着抽起来。
姚侧妃演技浮夸,却浑然不觉,捉着弘王的衣袖还在撒娇,“你才要多补补,省得做到一半,不行啊~”
啪嗒一声,对面黎显的筷子落在地上。
嘉宁瞪他一眼,掩唇娇笑,“皇兄皇嫂真是恩爱,让人好生羡慕!”
弘王殿下却唉声叹气起来,“你这皇嫂成日胡闹,要我说这世上万般皆是命,人为上天棋子,何苦彼此为难?”
弘王殿下普渡众生,cos了一把圣父,顿时光芒万丈,姚侧妃为表夫妻同心,立马也不靠在他身上了,正襟危坐,学他苦大仇深,cos一把圣母。
慕容衡发誓,最多一秒,这货就哭得梨花带雨,粉腮泛光,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王爷拈花惹草,妾不过劝诫一二,受王爷怒火,也甘之如饴”,她含情脉脉,至死不渝,小粉拳握着,坚定道:“为着王爷的身子,虽千万人,妾往矣。”
慕容衡一脸懵|逼,张了张口,觉着怎么说只会越描越黑,他纵|欲|过|度的形象,好像怎么也改变不了。
尧姜殿下演戏多年,谨记一条:戏,是抢来的。
她当机立断捂住弘王的嘴,柔情似水,水波荡漾,阳春三月,月上枝头,头头是道,“那个小贱人爬上你的床,我能赶走,可一个小贱人倒下,还有千千万万个小贱人爬上来!”
三位吃瓜群众屏住呼吸,霎时针落可闻。
泼妇不可怕,吃醋的泼妇才可怕!
某人还嫌不够,气得头顶冒烟,屁股发烫,马上要上天,干脆用吼的,“昨儿那个贱人,以为自己倾国倾城呐!戴着个幂篱还不安分,非掀开来抛媚眼,抛媚眼也就算了,非在幂篱上系串银铃,叮叮咚咚响,当我是聋的吗!”
幂篱上系银铃,乃并州风俗,镇国公勾结并州总兵,弘王殿下为求稳妥,就勾结总兵夫人。
尧姜殿下自昨日惊鸿一瞥,心知邓婺叛她,不过导火索,真正的威胁,怕是候在燕京城外的并州军。她的黔州军还在路上,先机已失。可即使当日全甄没有出卖她,她也不会离京。
她手里还有九门提督镇守京师的三万守军,就算一无所有,她也不退。
没有为什么,绝处逢生固然好,绝处逢死,也很妙。
她在这儿该吃吃该喝喝,该养伤养伤,该睡觉睡觉,逗逗弘王府的几个姬妾,都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她在这儿等死,有一点好,弘王渐渐放松警惕,或许还能打探到并州军的所在,她也想明白了,全甄当日出卖她,并不只为付铮,她对她的身份装作不知,一切推到段辜存身上,才能保住付家,保住正在路上的黔州军。
她这位阿娘啊,总是对她这么有信心,觉得她怎么死,也死不掉。
黎显出身锦衣卫,定能明白她话中深意,姚侧妃捕捉到他眼中一道寒芒,满意地笑了,然后她在慕容衡反应过来之前,隔着馨香丝帕,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慕容衡震惊脸,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
某小厮抿唇,目露鄙夷,还隐约有些,羡慕?
这货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黎显回府,屏退左右,跟那小厮吐槽某人演技做作,“兄长你说,她是铁了心要做皇妃了?”
颜同知睇他一眼,意思是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并州。”
黎显点点头,又摆手,眉头仍皱紧,烦躁久久不散,没好气道:“就算知道并州军在哪儿,那她也得出得来啊,我就怕时日久了,她纵|情|声|色,乐不思蜀了。”
今日那模样,仿佛眼里只容得下一人,看得教人胸口堵得慌,黎公子忍气忍到极限,现下再也憋不住,他未婚妻在旁人怀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相比之下,颜同知就淡定多了,他看到她安好,且神气活现,唇角笑意荡开,笑得春风满面,骄傲溢于言表。
“她不会。她也曾放弃,却终究挺了过来,看起来她容易屈从,实则任何人都不能操控她,她或许弱小,绝不卑贱。”
我爱的女子,天生反骨,娇纵又贪婪,赤诚而勇敢。
颜无药浑身散发着春情荡漾的闷骚气息,每个毛孔都在说,我恋爱了,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身披金甲圣衣,架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他威风凛凛,志在必得。
黎显看着他那双眼,一层层躲闪不安的潮水退去,露出洗练通透的心神,笃定安详,和乐美满,而那心神,却是为另一人,时而起伏,时而平静,一切的波涛由她起,一切的安宁由她定。
他听见自己胀涩的声音,刀片卡在喉咙里,他嚼碎了,一点点抠出来,“兄长你……心悦她。”
心悦得心向往之,非她不可。
颜无药嗓音沉沉,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和眷恋,“贺之,我与她相识七载,亦敌亦友,相知相惜,早已割舍不下了。”
“我本以为,此生立场不同,终是无济于事,可阴差阳错,还是走在一条道上”,他喟叹一声,眼中清亮,无比纯良,“我无意与你争,只盼你好生待她,我做她一世的兄长,却也无妨。”
黎显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场拼命眨眼,总算挤出几滴泪,他拱手,瘪嘴,皱成个苦瓜的模样,感激涕零,“兄长玉成之恩,愚弟铭感五内。”
颜无药看他认真模样,也就轻松笑出声,眉目柔和成一块儿玉,只有在暗夜里,才看得见狡黠的荧光。
黎显自然不信他会放手,颜无药得意的笑容里,写着来日方长。
他与这位兄长年少相识,同为锦衣卫,他结交自己,利用黎氏的力量,躲过明枪暗箭,却也反过来帮他。
颜无药是个傲娇的货,帮了他还不肯居功,非要说顺道。他记得那年他被罚禁闭,他偷偷给他塞吃的,被打得半死,事后还嘴硬,说那不过是讨好。
相知相惜,呵,兄长,我与你何尝不是相知相惜,你谋定后动的路数我太清楚,你惯常示弱,趁人不妨,尔后得利,你当我不知?
你让了我许多回,可这一回我却不能让你,她不是我喜欢的那类人,却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能为嘉宁死,却更想和她一起活。
你应当比我更明白,她与人同生共死的模样,有多么动人心弦。
兄长,你有你的来日方长,我有我的速战速决。
各凭本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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