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昙花

　　杜氏露出一抹惨笑，“我心思龌-龊？老爷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将阿嫄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照料，对大公子更是没有一分亏欠！”

　　姜嫄垂眸，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笑。姜复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掌心里的温热传递过来。

　　“如今可倒好，你们父子几个在这里中秋赏月，享受天伦之乐。只可怜我的阿妘，被丢到庄子上缺衣少食，如今正不知被怎么虐待……”

　　姜文额头青筋跳动，搁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行了！整天胡思乱想个什么劲！阿妘难道不是我的女儿？你以为我想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大夫都说了，她得了癔症，需要静养，你能保证把她接回来她的病就能治好？”

　　“怎么不能？这府里难道连个清静的院子都找不出来？不说别的地方，东南边的蔷薇院不就是现成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阿妘养病，这样也不用把她送走，我也能就近照看着。”

　　“你休想！”姜文猛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碟碗都跟着跳了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杜氏转而看向姜嫄，“阿嫄，你这个做姐姐的，想必也不愿意看到阿妘被病痛折磨吧？就当母亲求你，你帮我跟你爹求求情。”她作势要跪下来，姜嫄忙从位置上起身，扶住她。

　　这要是让她跪下去了，她的名声也就不用要了！杜氏这是在逼她！

　　然而让她替杜氏求情，她又万万做不到。蔷薇院是阿娘生前住的院子，已不只是一座院子那么简单，更是她的一种寄托。若是让姜妘住进去，就相当于生生将这种寄托给毁掉！

　　再说了，姜妘她配住阿娘的院子吗！

　　姜复单手托住杜氏胳膊，动作看似平常，实则暗含强势地将她扶了起来，“母亲，你这样是存心叫阿嫄为难。刚才你还说将阿嫄当成亲生的一般，现在就以这种手段逼迫她，怕不是慈母该有的举动吧？”

　　姜文发话了，“锦绣，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将你们夫人扶回去！”

　　回到屋子里，杜氏便狠狠一拂，桌子上的茶具“哐啷”一声全都砸得粉碎。

　　“贱人！跟她那来历不明的娘一样该死！当初我就该一把将她掐死才对！还有那个贱婢出的混账东西！如今翅膀硬了，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下贱胚子，也试图觊觎我浩儿的东西！也不拿镜子照照他配不配！

　　“老爷也真是糊涂了，我的阿嫄和浩儿他不放在心上，倒将那两个下贱东西当宝贝，哼，迟早有一日我要……”

　　杜氏神色狠戾，声音阴寒无比，突然想到什么，她薄唇一勾，看着镜中的自己幽幽道：“锦绣，再过几天就是那阴魂不散的女人的忌日吧？”

　　“是的夫人，还有五天。”

　　杜氏口中“那阴魂不散的女人”说的是谢氏，八月二十那一天便是她的忌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娘子每年都会到广源寺给谢氏点上一盏长明灯，今年想必也不会例外。既然她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那我也没必要跟她客气了，这就送她到地下跟她那个娘作伴去吧。”

　　锦绣听得心头狂跳，“夫人，您是说——”

　　杜氏从匣子底下拿出一张银票丢给她，银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锦绣捡起来一看，竟是张面额一千两的。

　　“拿去交给大牛，让他将事情做得漂亮些。等等——”

　　锦绣转过身，就听她道：“我的阿妘遭受了这种不堪的事情，她谢氏的女儿怎么能干干净净的呢？我要让她，生、不、如、死！知道怎么做了？”

　　杜氏从镜子里看向身后的锦绣，她面容一半覆在阴影中，另一只眼中却有烛火跳动，这诡异的模样直让人心里发憷。

　　锦绣忙低头应道：“是夫人，奴婢知道怎么做。”

　　“好了，你下去吧。”杜氏摆摆手，素白的手在墙壁上投下的影子被拉长了好几倍，看起来仿若鬼爪，阴气森森的。

　　“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姜嫄揭下姜复面上的银色面具，拿在手里把玩，随意看着四周的景致。

　　今晚的中秋宴不欢而散之后，姜复恢复之前的“采花贼”行径，神不知鬼不觉将姜嫄掳到了这别院来。

　　“赏花。”姜复牵着她走到一片花丛中，空地上铺着一张银白色的毡子，月色洒落其上，给人造成一种如水般的流动感。

　　“这是陛下赐的白龙皮，触之凉爽，你上去试试。”

　　姜嫄很是惊奇，由着他褪去鞋袜，试探着踩了两脚，面上霎时浮现出惊喜，“果真！一站上来，我便感到通身清凉，舒服极了。大哥你不上来吗？”

　　姜复看着她仿佛得了一件新奇玩具的小孩子般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嫄嫄，我想看你跳舞。”只跳给他一人看。

　　月色下，有美一人，身姿曼妙，舞影翩跹，旋转中，淡青色的裙摆如莲花绽放，轻如烟雾般的宽大袖摆时而扬起，时而飘摇，在他面前不断变幻着，一张芙蓉玉面隐在后头，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看不真切，勾得人愈发想要探寻。

　　忽而一瞬间，周围的大片昙花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争相绽放，花瓣如清雪一般颤抖着敞开了，晶莹洁白、干净出尘，罩上一层银色的月辉，更加美得让人窒息。

　　姜嫄不自觉停了下来，连呼吸都屏住了，惊叹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映照着无数绽放的花朵，脸上写满了震撼。

　　昙花一现可倾城，美人一笑可倾国。

　　曾经读过的一句诗，不期然在姜复脑海中浮现，与此情此景何其契合。

　　在他看来，最美不过那个赏花的女子，沐浴在月色中，身处于花海中的她，仿佛是由万千昙花的灵气与精气幻化而成的妖精，美得动人心魄。

　　空中清香浮动，余韵悠长，两人尽被笼罩在这片奇异的香气中，熏熏然，陶陶然，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般。

　　姜嫄喃喃出声：“真美，可惜……”昙花一现，这美丽的景象，过不久就要结束。

　　姜复从后面拥住她，“明年我们再来，没什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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