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月心间

　　桑落带着木妍下了桌，木妍便拉着她的手也不管后面跟上的婆子丫头，一路小跑往西角的院子跑去，说是要带她去看什么好东西，看木妍对沈府各处熟悉的模样，想必这里她是来了不少次，桑落被她没头没脑的拉着走，心中虽有些疑惑，但看木妍那高兴的模样儿，她也不想拂木妍的心意。

　　桑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陪着木妍跑了过去，穿过几条小道，木妍在一个小院前停了下来，只见门口立着几个丫鬟一看见木妍忙迎了上来道：“妍小姐好，你怎么就下席了，老太太和夫人还没到呢。”

　　木妍和她们也十分熟稔，扬起笑脸扯着她们衣襟，声音糯糯的姐姐长姐姐短的问好，那丫头们也十分喜悦，迎着桑落她们进了屋，这原来是一个小客厅，装饰简洁宽敞，桑落便同着木妍一同坐下，又有几个丫头端来茶水瓜果糕点，那木妍也不吃东西，她半爬起身，将那高台之上的几个小小的泥人给拿了下来，那是一些小猫小狗儿以及一些穿着各色衣服的小人儿，桑落打量了几眼，那小泥人个个都是栩栩如生，颜色鲜艳亮丽，难怪木妍会如此喜欢。

　　桑落见木妍沉浸在这泥人之中，便趁她没注意轻轻地朝外走去，向那陪着她们过来的丫鬟婆子们指了指里面的木妍，对木妍身旁的大丫鬟枫衣轻轻说：“你看好妍丫头，别让她到处乱跑，过会儿景公子他们会过来，我去其他地方走走。”枫衣点了点，桑落便出了院子，信步朝外走去。

　　却说景止众人吃过饭，便各自散了，云锦便紧挨着景止，拉着他在园中四处散步，那木焕尤爱美食，他向来是自诩知味善尝，亦知萧问灵也是此道中人。这萧问灵对膳食、烹饪都颇有研究，不仅会吃而且善做，故萧问灵虽比木焕年纪大上八岁，但二人以食结缘，感情倒十分不错。

　　这萧问灵也曾在医署中任职，但在他将谢家大小姐“拐走”后，便被谢家施以压力丢了官职，那萧问灵便索性撒手不管，带着他的妻子谢韫游山玩水医病救人，遍访各地美食，故木焕心中对他满是羡慕，这刚一散席便拉着萧问灵一道往后园去了，一道走走聊聊。

　　其余的宾客多是沈安的同僚友人，他们都各有琐事，故而沈安则同着沈母送别他的其他同僚好友出了门，那云卿便陪着萧问灵的妻子谢韫往晚晴阁走去。

　　一路上丫鬟婆子们来来往往，一见到她们便行了个礼离开，云卿两人穿花度柳，一直走到到池边，登上晚晴阁，这刚吃完饭又走了这么远，云卿不由的觉得有些热，便从袖中取出一把团扇轻轻的摇着，她顿了顿，终究是开口缓缓朝谢韫问到：“韫姐姐，萧公子他……他待你可还好？”

　　谢韫听了一扬眉，停下脚步，往日的回忆又渐渐涌上心头，一时她心中似有千万种思绪喷涌而出，从她与谢家脱离关系，由谢家的嫡长女变成萧问灵的妻子，到如今也有五年了，当年轰动一时的故事到现在已经鲜有人再谈论了，对于谢家来说更是禁忌一般的存在，鲜有人敢在谢家人面前提起。

　　为何云卿会再次问起这个话题呢？按云卿丫头的性格来说，她向来是不爱多嘴的呀！她原以为云卿尚且年幼，所以不曾了解过这件事，只知道自己一个要好的姐姐嫁人了罢了，但其实在云卿的心里，亦或者在云卿这一干小姐们的心里，还是把此事当成笑话？

　　不对，云卿这丫头虽然年幼，却很有自己的考量，莫不是她遇到什么问题了，她是有意中人了是吗？

　　谢韫摇了摇头，打断了这个想法，就她冷眼看来，云卿这孩子似乎一直对木焕有意才对，而木焕的家世应该不会让她产生这种疑问才是，那她问什么会去考量这种决定究竟是值不值的是呢……亦或者是她多想了，云卿大概只是好奇罢了。

　　云卿见眼前的紫衣丽人，谢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前丽人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谢韫她终究是淡淡一笑。

　　谢韫含笑望着云卿，心中泛出一丝苦楚：云卿这孩子与她一样，自幼丧母，虽有姐妹但终究不是一母所出。她又是庶出，云锦那孩子脾气又大，其父也从未关系过她一丁半点，这丫头心思又细又深，自己只怕也猜不透这孩子的心思。

　　谢韫索性不再多想，微微朝云卿笑道：“萧郎他性格洒脱，能言善道，我和他在一块每天都很开心。”

　　她见云卿的脸上似乎仍有一丝不解，便顿了顿继续说到：“当年我执意要嫁给萧郎，父亲为此不惜以与我断绝关系威逼，但我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你也知道萧郎本是一个云游四方的药师，在洛都也并无地产，我们刚成亲的情况，那真是与我想了十来年的画面真是一点也不一样啊。”

　　谢韫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虽说是母亲早逝，但毕竟是谢家的嫡长女，母亲为她留下了丰厚的嫁妆，继母虽然生下了谢棠和谢钰，但也不曾敢亏待她，故她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除了寡淡的父亲，倒也没敢谁给她受委屈。

　　她曾想自己有一人出嫁，必定是十里红妆才对，但她与萧问灵成亲之时，那可真算的上是天为媒地为证，现在想来还真是有几分凄凉，但她却从未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只是她虽然不曾后悔过当年的决定，但却不能以自己的想法来干扰云卿，云卿与她不同，她年纪又小，又没有母族之势，若是被人诓骗轻信他人，那便是害了她。

　　况且当年违背父命，背离家族，她心中始终存了几分愧疚，父亲虽说寡言冷语但毕竟锦衣玉食将她养大，可她却未曾回报过家族丝毫，所以父亲一怒之下与自己断绝关系，她也不曾敢埋怨过他，自从她嫁给萧郎，便离开了洛都，和萧郎云游四方，至今也未曾在能与父亲见过一面，她终究还是个不孝女啊！

　　谢韫突然正色对云卿说道：“云卿，所谓门当户对，说白了就是计较钱计较权计较利益，可是有钱有权了又如何，最后也不过是当着一家主母，斗着一群小妾，夫妻无情，也不过是演戏过一辈子罢了。”

　　云卿忍不住打断她说：“可是韫姐姐，这才是规矩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只有门当户对才能……”

　　谢韫接着她的话说到：“我当然清楚门当户对意味着什么，门户意味着安全感，自己的生活背后有庞大的家族支撑着，我也曾想过就这样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相夫教子过一辈子，但当我遇见了萧郎与他相恋相知，我就相信我与他可以自立门户，我们可以靠自己撑得住这份感情，我愿意为了他放弃我所习惯的生活，然后再和他构建一片新天地。但是……”

　　谢韫话音一转，陡然提高，她一把握住云卿的手，诚恳说到：“这世间能有几个萧郎，云卿，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要慎之又慎啊！”

　　云卿愣愣的看着她，细细咀嚼着这番话，只觉得心中一暖，眼眶一热，她赶忙低下头。

　　谢韫见了叹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过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云卿把脸埋在谢韫的肩头，谢韫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让她没来由的觉得安心，她自幼无母，全府上下关心的也只有云锦，从小到大关心她的也只有焕哥哥和韫姐姐关心她。

　　半晌，云卿略微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仰起头谢韫笑道：“韫姐姐，你可真是对萧公子信心满满啊！你当初是怎么和他相恋的啊？”

　　谢韫听了伸出一只手朝她的额头轻轻戳了戳，笑骂道：“小丫头，年纪不大，花花心思还挺多的，当初啊……自然是一见如故，二见钟情。”

　　“咦，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云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问灵的脸不由的浮现她的脑海，那双勾人的眼睛，眉如远山，眼含春水，对着那张脸她确实说不出“不美”二字，但谢韫作为当时洛都的第一名媛，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会为了一张脸而舍弃自己的一切，她可不信。

　　云卿摇着她的手，含笑问道：“韫姐姐，你骗人，光凭一张脸皮怎么可能勾走你，我要听真的详细的。”

　　“好好好，我的好妹妹，你别晃啦，这要说起萧郎的优点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跟你说啊……”谢韫便搂着云卿，看着满天繁星落在水间，二人相依而坐，缓缓叙来当年的往事。

　　楼上之人诉说着往事，但晚晴阁之下却有一蓝色的身影微微闪动，那是桑落。方才谢韫的声音霎时提高了好几度，也阻断了想要登楼的桑落的脚步。

　　桑落一路信步而行，见这里的景色倒是宜人，正想登阁看看，仿佛听见有女子的声音从上传来，刚踏上楼梯，谢韫的声音便陡然传入她的耳中。

　　桑落心道：既然是在谈女儿家的私事，她也不好久待，只得提脚往下走，可没走几步便听到木焕与萧问灵的谈话声，远远飘了过来。

　　桑落满脸沮丧：这一个木焕已经够难缠再加上一个多话的医师，要是他又要跟我讨论医理药学，那可就更麻烦了。

　　这一时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桑落四处看了看，北面恰有一小阁立在花草丛中。桑落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想避过他们往北面的小阁跑去，她四处望着踮着脚往后退，上了楼，那样子倒活像做贼似的。

　　桑落四处张望，身子却不住的慢慢的往后退，突然，她的脚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身体失衡，头一仰便要往后倒去，桑落苦笑一声：这个角度饶是她也没办法折过身子站起来。

　　冷不防的一张满是惊讶的娃娃脸映入她的眼帘，那是……桑落只觉得自己好像撞上一个人，只见那人转了个身，快步跑向她，一把将她接住，半搂入怀中，那张清秀的娃娃脸放大在她的面前，是沈安。

　　“桑姑娘没事吧？”

　　桑落一愣：“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沈安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她赶忙站了起来，沈安虚扶着她，桑落还没站稳，就听见木焕两人的声音越开越近，桑落无心在应答沈安的问题，心中急到：该死，怎么回事，听着声音倒像是越走越近了，这可怎么办。

　　桑落抬起头看着沈安，突然灵机一动：不如借他一用，自己若是装作与沈安亲密些，那木焕见了自然会死心，而萧问灵也不好过来打扰，一箭双雕！不行不行，这样也太缺德了，桑落看着沈安那张无辜可爱的脸，努力驱散自己脑中的想法。

　　沈安见眼前的蓝衣女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些不解，往日的一张脸突然闪入脑海，沈安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忽明忽暗。

　　这个距太近了，他只觉得身体暖暖的，好像年幼的时候，冬天靠在柴灶旁的感觉，不由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桑落却并没有注意到，她听着木焕两人的脚步声越开越近，忽然灵机一动，她抓着沈安的衣袖璀然一笑，“沈公子，劳烦你替我跟景止说一句我走了，叫他不必管我，我要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的。”

　　说罢也不等沈安答话，她翻身越下小阁，沈安惊的不由轻呼一声，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拉桑落，桑落的动作比他快上一瞬，女子的衣袖发丝轻轻的从他的手中滑过，只余一根蓝色的丝带拽在手中，那是桑落头上系着的。

　　只见桑落一手拽着木栏杆，轻轻一荡，落在草丛中，她穿过丛丛的灌木，往后门跑去。

　　“景哥哥你在看什么？”云锦见景止没有听她讲话，不由得问到，景止凝视着远方的簌簌抖动的草丛，心中疑惑道：“咦，方才那个蓝色的身影好像是……”

　　景止收起扇子在手中敲了敲，笑了笑便收回目光，接上云锦方才的话，一面道：“云锦，你也累了，我们去那边坐坐，找你谢韫姐姐，等会我替你倒杯茶。”说罢提脚便晚晴阁去，云锦见了便赶忙跟上。

　　沈安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蓝丝带，忽见木焕二人走来，他赶忙将蓝丝带收入怀中，只听萧问灵一连打了几个哈气，木焕皱了皱眉问道：“这可是着凉了？”

　　萧问灵笑呵呵的说到：“我好歹也是个医师，怎么会这么容易生病，我估摸着……怕是有人在夸我吧想我吧。”

　　“切，你可真是厚脸皮，咦，少安怎么在这？”木焕看着前方的沈安疑惑到。

　　“我送走客人，便来这边了，可巧遇见了你们。”说着便同着木焕二人一块往晚晴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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