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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白色雏菊


  “没事,你继续说。”

  尽管脸上一下子褪去了血色,她依旧保持了一贯的镇定,“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是他兄弟啊。凭着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这种事情当然会知道。”

  他眼神开始飘忽,仿佛慢慢地陷进了往日回忆中:“那是高中的时候,顾岸那小子长得白净出挑,从小学开始就已经有了大把的追求者。然而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就连门当户对的陈宁都不当回事儿。对那些一心暗恋着他的女生毫无反应,我一度以为他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说到这里时他抽了抽嘴角,笑容有些苦涩,“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了高中。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能够克他的女孩子,那女孩又呆又蠢笨得可以,从来没发现默默在他身后的男生。我兄弟可算是栽了,那回终于轮到他去尝尝不解风情的滋味了。”

  秦兆月呆滞了一瞬。

  裴骄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他很早很早就默默地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他一向孤僻寡言,连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个女孩的事情我倒是知道得比较清楚。她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而她的父亲整天酗酒赌博。条件都摆在面前了,这女孩是谁应该不难猜吧?”

  她似乎已经摸到了事情的脉络,而后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低声问道:“那个女孩是不是学习成绩徘徊在中游,是不是最后超常发挥……在高考的时候考了年纪第三?”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透支着她的力气。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几乎是趴到了桌子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他是不是那个高中时候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次的男生,是不是?”

  “是。”

  他残忍地笑出了声:“那个被顾岸偷偷喜欢和保护的女孩子,就是你啊秦兆月。不要跟我说什么你已经忘了高中的时候被地痞流氓纠缠的经历,连这个都能忘的话你可真是太狼心狗肺了些。”这段话仿佛投入湖心的巨石,以千钧的威势迎面而来,霎时间碧波翻涌,湖水四溅,她只能被动而无望地抵抗这如同潮水般以铺天盖地之势翻卷而来的回忆。

  秦兆月安静而孤独地蜷缩在盆栽的阴影处,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层浓厚的阴影。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般难以呼吸。

  她默默地问自己,那段经历你还记得吗?

  终究只能自嘲一笑。当然记得,但她宁可不记得。所以这种反应在裴骄看来是不是同样算得上狼心狗肺?

  高中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一开始称不上优秀,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父亲不但嗜酒,还喜欢在家里摆出麻将桌邀来狐朋狗友一起大磋特磋。客厅中哗啦哗啦的麻将声与笑闹不止的喧哗声都是她厌恶的,连同缭绕不绝的烟味一起,成为她高中时期深恶痛绝,却又无法逃离的噩梦。

  有一次父亲发起酒疯撕了她的作业本。撕碎的纸片仿佛漫天雪花般冰凉彻骨,历历在目。到了学校之后,她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骂了一个上午。

  对于差生来说,老师从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个人。学习成绩垫底,家庭作业不交,随便哪位老师都会觉得不交作业只是一个借口。

  可是父亲在家她根本没法好好完成作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实她不愿向任何人解释。不过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秦兆月坚定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尽量减少在家的时间,能在学校将作业写完就绝对不要带回家里面。

  于是她成了总是最后一个离校的学生。

  夏天还能赶在天黑之前,可是随着学业负担的加重和作业量的增加,在冬天的时候她往往只能伴着沉沉的夜色回去……

  由于规律性地早出晚归,有一次刚出校门她就敏锐地发觉自己附近的流氓痞子盯上了。看着那些流里流气满脸得意的不良少年像是狩猎一般慢慢缩小包围圈,她抱着书包掉头就往巷口处狂奔。

  如果真的跑不掉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她只能努力地拼命地往前跑,边跑边无力期盼着上天能够放她一条生路。

  仿佛撞到了一堵墙,秦兆月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方也被她撞来的力道压得往后退了两步。

  还是没能跑出巷子吗?

  顾不上揉一把痛得不行的额头,她惊恐万分地抬眼张望。

  身前的人乍一看只是一个清秀而纤细的少年,少年的大半张脸几乎都被一只黑色口罩遮住了,只余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碎发下熠熠生辉。

  少年用看着一块绊脚石的眼神盯了她一秒,尽管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却依旧美丽的不可思议。眸光流转间显得沉静而优雅,就像最为昂贵的宝石,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微光。

  几乎能将旁人的魂魄吸进去。

  她有些害怕地抱紧了书包,后退了半步。可少年压根没有把她当回事,他抬脚绕过碍事的人,径直往前跨出了几步而,后斜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睥睨过去,而后不紧不慢朝着一群人抬起了下巴。那些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看见他就仿佛见了鬼一样,非常有默契地一哄而散逃得飞快……浩大的团队经过东逃西窜,一会儿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秦兆月战战兢兢地抬腿迈了一小步。

  轻盈的脚步声仿佛落定的尘埃,飘落在地的时候连整个巷子都安静下来,此时此刻仿佛万物都不复存在,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的背影颇有些清瘦,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傲,仿佛白雪皑皑之下的青松。秦兆月有些安心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同样有些好奇,少年微微转头打量着她。

  他面上戴着大大的口罩几乎遮住了全貌,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也认不出他是谁。

  那时候她内向而自卑,没有勇气上前.甚至连一声简单的谢谢都没有勇气说出口。而他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人,无所谓任何谢意。最终她只能傻乎乎地看着那道瘦削而挺拔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而后渐渐模糊,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下完全消失不见。

  意外的是,之后那群地痞流氓倒是宁可绕路走也不愿惹她。有一次狭路相逢,她还没来得及开溜,他们反而条件反射一般掉头就跑。在那些不良少年的眼里,她仿佛成了洪水猛兽或者暴力大猩猩。由于前后剧情反转得太快,她大脑压根没时间拐弯因而被眼前的一幕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即使他只是偶然出现过那么短暂的一次。

  大学的时候她也曾刻意打探过和相关的消息,然而却无从查起。男生在高中时候的生长速度堪比小树苗一般迅速地抽枝发芽挺直脊梁。几年下来,即使那个少年还记得她,她也很难认出一个长开甚至成熟了的男孩子。

  这样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当时她连这个人的长相都不曾看清。到后来她甚至催眠自己那段记忆都是假的。

  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妄想再次拥有,她对自己一向很残忍。

  而现在,如果不是裴骄提到这件事情,正常情况下她不会自虐到偏要将这段陈年往事给翻出来。她低头轻笑,就像裴骄说的,自己确实挺狼心狗肺的。

  裴骄毫无歉意地翻开她的伤疤,在新长的皮肤上残忍地撕出了无数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但是她没有丝毫恨意,是自己不想浑浑噩噩地被单方面蒙在鼓里,也是她主动要求了解事情的始末。

  即使真相对她而言非常残忍。

  他说:“顾岸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但是之后他却再也没提过这事儿。大学时期他疯狂地与各种类型的女孩子交往,也一度和我抱怨说女生充其量不就那么回事么。然而就是这么简单无聊的泥淖,他却像魔障了一样始终走不出来……”

  “在他看来那个女生哪里都好。其实就算不好,顾岸他有颜有钱,什么都不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女孩的家境好坏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为什么?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透明得仿佛快要消失,“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没错啊,你什么都不懂!”裴骄忿忿不平,挥拳而下重重地砸上了桌子,“可为什么偏偏是你?他像鬼迷心窍了一样,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坚持让你做了他的女朋友。可我真是怎么都想不通啊,他做出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简直可笑又荒谬。”

  “我之前说过你像一个人吧,并不是说高中时候的你。”裴骄此刻已经是面色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我也是酒醒了之后感觉不对劲,我说的是另一个人,懂吗?另一个女人!”

  他声音宛如叹息,不由自主地再次强调:“你简直和那张照片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秦兆月异常冷漠地看着他,心里仿佛冰天雪地一般寒冷。从小别人就说她完美地继承了母亲外貌的全部优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听到这番话,细思恐极得让她不敢再往下想。

  只能机械地问道:“什么样的照片?”

  裴骄飞快回答:“顾岸他爸出轨的女人啊,他没和你说过吧,那女人可不就是你妈么?”他笑得异常讥讽,“你知道那时候顾岸有多伤心吗?好不容易查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和背景,却发现和喜欢的女孩子那么像。在那么伤心的情况下,不但没有报复,竟然还替你挡回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你说说,他这人到底是呆还是傻。”

  秦兆月仿佛逃避又仿佛挣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好久,睁开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晶莹的泪珠顺着眼尾哗啦啦地滑过脸庞,转瞬间已经浸湿了整片脸颊。

  他们谁都没发现,在这时候远处忽然疾步走来一个人。他的速度快得几乎像一阵风,瞬间就来到了这个偏僻角落之前。

  猛然瞥见身边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裴骄差点被吓个半死。他惊慌失措,几乎是舌头打结地问道:“顾岸你……你怎么知道这里。”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顾岸已经看到了情绪濒临崩溃的秦兆月,那一瞬间,他几乎感同身受一般感觉到了心被撕裂成两半的滋味,简直痛得要晕过去。

  他一把拽过裴骄的领子,怒吼道:“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我允许你和她说了吗?”尽管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有些语无伦次,他的语速依旧又快又急:“你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我有同意过让你插手这件事吗?”

  顾岸看到秦兆月满脸的泪水的时候简直六神无主,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他呵护了这么长时间的瓷器,结果一着不慎就被损友打落在地,碎成了无数块碎片。

  一连串的质问他自己都听得累。他清楚裴骄是为自己好,是看不得自己受太多的委屈。可是秦兆月她难道不是被牵连的吗?他已经宣布了她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裴骄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呢?前几天还在喊妹妹的人,怎么能对妹妹下这样的狠手?

  顾岸也忽然看不清楚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了。

  其实裴骄看到秦兆月哭出来的一瞬间,心里是非常痛快和解气的。顾岸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意,把所有东西都掩藏得完美无瑕,差点连他都被骗过去了。

  可是知道了真相,怎么能坐视不理,怎么能让这个女孩子安心而愚昧地享受顾岸的好,而不为当初的那件错事付出代价?

  肇事者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秦兆月缓慢地眨了下沉重的眼睫。精致的五官,纤细的脖颈,她整个人仿佛一具僵硬的人偶。白皙透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余一片惊人的惨白。

  她扯了扯顾岸的一截袖子,声音嘶哑,语气淡淡:“别朝他发火,我没有事。”

  就算这种安慰人的谎话谁都不信,徒劳无功,她还是想将它说出来。就好像是奄奄一息的溺水者,尽管已经沉在冰冷而无尽的水中,却还想抓住一根虚无的稻草。执着而坚定地抓住,以为那就是事实,就是希望。而脑中此刻尽是斑驳而断裂的记忆碎片。溃不成军的纷繁的意识难以聚拢,将她的脑袋撕扯得仿佛要裂开。

  她想起伯母脸上恬静的表情,想起了她轻巧地说出了自己要离婚的重大决定,想到了她表示不反对他们恋爱关系的平心静气。

  她还想到了已故的母亲,想到在她离去的时候自己绝望地看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酒鬼父亲成日在外面打麻将喝酒,一直到输光了所有的现金才想起来回家一趟。结果发现妻子和女儿双双不见踪影,而家里干净整洁一如往昔。

  他怀着碰运气的想法给妻子打了电话,竟意外地联系上了不见踪影的女儿。他本想开口捞点钱继续去赌一把,没想到秦兆月仿佛预知一般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头。

  她只对他说了一句:“如果你还能赶得上就来趟墓地,也许还有机会看到我妈最后一眼。”

  尽管难以置信,然而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让他不得不信。就像突然惊醒一样,这个窝囊了半生的男人几乎是连跑带爬地骑着辆锈迹斑斑的破脚踏车赶向了墓地,然而造化弄人,最终没能赶上最后的机会。

  当他喘着粗气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自家姑娘手中握着一束洁白的雏菊,正面无表情地捧起了一盒骨灰。

  她冷漠地走过他身旁,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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