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宇宙大爆炸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街道两旁笔直肃立的路灯仿佛圆规一般行列齐整。
一路疾驰而过的黑色轿车穿过车流滚滚，逐渐减速后驶入一片影影绰绰的林荫小道。道路周围是成片的绿化带。苍郁而茂盛的树枝旁逸斜出，随着车旁变换的数盏路灯在车内勾画出无数张牙舞爪且造型奇特的沉沉阴影。
借着车内隐约透进的路灯亮光，顾岸发现身侧的秦兆月将一张清丽的瓜子脸绷得严肃而正经，看起来不像是跟着他去参加晚宴，更像是即将进行被考官面试的笨拙新人。
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低沉而诱人的笑意在安静的车内撞出些许回音，在耳边荡出了酥麻悠长的涟漪。
秦兆月抬起眼帘。
能让他莫名笑场的基本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笑什么——在他眼里自己的前科无一不是笑料。
顾岸能将她的一切糗事通过丰富的联想和精细的后加工变成独家深度搞笑黑历史。
“笑够了没？”尽管极力掩饰，话音中依旧掺进了些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微渺的不悦：“这是调节气氛，你知道你的脸色多庄重肃穆吗？”某人振振有词地为自己开解，还顺手将问题抛了回去。
秦兆月闻言强行扯了下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终于弯了下弧度。
顾岸对她的识相表示非常赞赏的同时稍稍凑近了一些。
秦兆月看着他那只手不安分地贴上了自己的手腕，而后仿佛收网的渔夫一般顺势往下抚向手背。如同在逗宠物猫玩耍，甚至无耻地翻转打开她半握的手心，还不忘用薄薄的指甲轻柔而无耻地挠了几下。
真是独特的安抚方式，真是调得一手好气氛。
一旦处于安静且无人打扰的状态，思绪放空的状态呈现到脸上就是面无表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其余人也是这样。
但是顾岸谁都不笑，唯独笑她，不是笑她呆就是笑她蠢。她也只能摊手表示智障儿童欢乐多多，要学会对世界多一份包容和关爱。
尽管如此安慰自己，她还是觉得小臂上鸡皮疙瘩冒了一片，一时半会绝对消不下去。回想起刚刚挠在手心的触感，一阵寒意窜上了她的脊背。
两人的距离因为顾岸主动的拉进，几乎是靠在了一起。感觉到她忍不住抖了三抖，顾岸微微挑起眉毛，转而递来一个无声的甜蜜微笑。
看着他玩得不亦乐乎，秦兆月按下心头的火气懒得和他计较。她转头望向车窗之外，周围欧式复古路灯与精巧别致的乳白色栅栏，仿佛将长而僻静的林荫小道置入了某个长着葱茏繁茂的树木的英式庄园场景。
恬静而幽深。
秦兆月远远地看到前方那栋高大而气派的建筑里正灯火通明，前方的池子闪动着水波，连浮动的细浪都镶着金色的花边。片刻之后，轿车缓缓地停在一扇巨大的钩花镂空黑色铁门之前。
这里应该就是晚宴举办的地方，尽管嘴上说着是简单的小型家庭晚宴，然而远远看去却并非如此。
车门推开，从内跨出一只高档精致的皮鞋。当她在地上站定的时候，顾岸已经走到身前帮她挡着车框，防止她不小心撞到弄坏了发型。而后他伸出一只手，她自然地将手递过去。即使穿上了高跟鞋，顾岸依旧比她高出不少，在他面前倒是不必担心高跟鞋带来的尴尬身高问题。
两人携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紧闭的铁门随之而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迎上来。他衣着考究，鼻梁上是一副圆框眼镜，乌黑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顾少你终于来了，夫人已经在宴会厅先行等候了。”
尽管脸上依旧礼貌地保持了不懂声色的模样，她却忍不住在心里笑出了声。顾少这词还能理解，夫人却总让她想起中世纪那些穿金戴银体态丰腴的上流贵族。
管家在前边为他们带路。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而后有意放慢了步伐扯了身边人的袖子。顾岸领会了她的意思，随之放慢脚步，仿佛散步一般悠闲随意。
当他俩与身前的管家空出一长段距离之后，秦兆月才不露痕迹地侧头悄声问道：“这宴会哪里能用简单和小型两个字来形容？”她颇为不满地抱怨，“你又诓我。”
“之前你也领会到意思了，不算诓人。”他含笑的话音随着悠长的呼吸在耳边飘过，仿佛一阵转眼就失去踪迹的轻风。
秦兆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望去，胸前精致的盘扣与裙边优雅的绣花就已经彰显了身上所穿的礼服价值不菲。
尽管之前就隐约知道这次晚宴非比寻常，如今才有了真切的感受。事到如今只是抱有一丝希望，才会再次探了探顾岸的口风。如今从顾岸的态度来看，先前的猜测基本证实了七八分。她撇了头去不但想多叹几口气，还想为自己默哀几分钟了。顾岸临走之前还执着地把她拉进火坑历练一趟，不榨干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才不会罢休。
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水面，往往只有身处其中才会感觉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胡思乱想之时，身前那位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管家转身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秦兆月赶紧手忙脚乱地收起自己满是线头的思绪，瞬间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虽然顾岸时常嘴欠，但看似玩笑的戏谑中也有三分道理——赴宴的宾客理当摆出一副漂亮表情才不算失礼。
顾岸朝她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跟上。
而后他们便走进这幢灯火辉煌的屋子里。从外面看上去确实非常豪华，如今走进来才体会到外表的豪华程度与内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一尘不染的地砖，耀眼至极的水晶吊灯，谦恭有礼的家仆。在这种环境与布置下，她宛如不小心闯入了爱丽丝仙境的小女孩。
只是不知道顾岸的母亲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又会用怎样的姿态对待她这个不速之客。毕竟顾岸擅自带她参加母亲的生日晚宴，而她的存在却完全没有被提前透悉。
会不会宛如上层阶级的贵妇一般珠光宝气地出场，而后高傲而不屑地扬起下巴俯视众人？
秦兆月边想边觉得有趣。
然而事实证明她脑补过多。走到灯光璀璨的宴会厅时，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边已经有好几位落座，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后，尽管确定全都不认识，但却意外发现最前方的椅子里坐着一位美人。耀眼的栗色波浪，深邃艳丽的眉眼。仅是坐在那里便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让人简直难忘。
与此同时，她发现一个单眼皮的男子地看过来。眸光熠熠间带着十足的好奇。目不转睛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完还顺便抛给顾岸一个不正经的媚眼。
真是风情独特。
她这么想着的同时，发现顾岸牵着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他挨着那位波浪长发的女人坐下，而后轻声提醒她：“这边坐。”
那位眉目艳丽的大美人将额前的一绺碎发拨到耳后，一手优雅地搭在椅子边上，而后伸出另一手笑眯眯地揉乱了顾岸的碎发。
在秦兆月惊恐的目光下，脾气暴躁的社长大人竟然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这种别开生面的问候方式，直至美女玩够之后才伸手理了下翘得过分的头发。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坦然解释道：“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这是我妈。”
妖娆的卷发美人友善地向她点点头，朝她递来一个明媚的微笑。
尽管有些措手不及，她还是非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秦兆月现在终于知道管家尊称这栋别墅的女主人为夫人的原因了，对于这么美艳优雅的女人而言，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称谓啊。
“妈，她是我女朋友秦兆月，今天特地过来为你庆贺生日的。”顾岸放了一颗炮弹还不够，转眼又扔了一颗重磅炸弹，炸得她心里一片焦黑差点接受不能。
“挺漂亮的女孩子。”大美人继续保持着优雅从容的表情。
宴会大门再次打开。
她的眼睫颤了一颤，竟然来了个熟人。
这个女孩从进门开始视线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半步。她在秦兆月对面坐下，而后面带讥诮地笑了一声。
还是这类刺眼的笑容更适合她。秦兆月默默地想，社团里那种温良谦恭，乖巧懂事的好学生才不是她的本体。
“你怎么会成为这次生日晚宴的宾客？”小恶魔一开口就语气奚落直奔重点。
“邀请谁参加的事你也要插手，会不会管得太宽了点？”未等秦兆月开口，顾岸就已经将她暗含嘲讽的话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宁宁，她是我邀请的客人，不要没了礼貌。”
这次是大美人开的金口。冷漠而威严的家长口吻仿佛使她瞬间变了个人。之前那副妩媚艳丽的风情褪得干净利落。
果然是顾岸的母亲，连变脸的本事都如出一辙。加上不怒自威的姿态，无论是气场还是压迫感都非常强悍。
然而自己怎么变成了她邀请的客人，而不是顾岸带来的客人。这一点让她有些迷惑不解。好在大美人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很早之前就知道顾岸找了个女朋友，自此之后再也没随便风流花心。”她笑得非常欣慰，“他能回头是岸真是让我非常开心。”
“什么回头是岸……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吗？”顾岸一脸纠结。
秦兆月默然不语，她压根不知道大美人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的她。
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就知道他肯定喜欢上了一个女人，要不然怎么会在那天莫名其妙喊我出去喝闷酒，问他还什么都不说。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吧，跟哥说说，是不是好不容易才追上人家的啊，看你之前那鬼样我还以为失恋了呢。”
那个单眼皮男生毫无仪态地仰在椅子上哈哈大笑，那不正经的笑声让秦兆月听得心惊胆战。
醉酒？什么时候的事？
失恋？这又是从何而来的桥段？
只是一纸契约关系，怎么莫名其妙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线头……
她抬眼望去，那个事情源头人物却垂着浓密纤长的睫毛，一言不发。而其他几道视线都不约而同地仿佛聚光灯一般打在她身上，有好奇有探究还有愤怒。
她觉得脑袋里像爆炸一般，主机与显示器全都炸得焦糊。兴许脑门上此刻正冒着缕缕不详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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