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灯火阑珊处
她眨眨眼,忽然问道:“这附近都是你家的产业吧。你连卡都没刷就走人了,就好像吃完饭随手扔了筷子一样。”
顾岸纤长的睫毛颤了一颤,在“……嗯”和“哼……”这两个回答之间徘徊了好久。
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在秦兆月看来分外有趣。
记忆里他阴晴不定的个性加上欠揍的口吻,一旦开启嘴炮模式则威力不俗。遇上一碰就燃的人很容易火光冲天最后以互殴而告终。
而现在他提着五彩缤纷的包装袋默默地跟在身后,对于她玩笑性质的比喻一言不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口嘲讽,实在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两手空空,另一个满载而归。一个心宁神安,另一个心不在焉。在神思飘远的节奏下,顾岸很轻易地走岔了路。
路口的另一边,秦兆月扬了扬眉梢:“哎,我们得走这边一条街……”顾岸抬头一看,自己的车果然停在秦兆月所在地方的不远处。
他尴尬地撇撇嘴角,还是依言跨了几步走到她身边:“咳……马上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帮你把这些衣服拎上去。”
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纸袋,眼里透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秦兆月的长发在晚风里仿佛浸入水中的薄纱一般,飘逸而飞扬。看着远处的一抹银灰,她歪了歪脑袋,眼睫弯弯:“车钥匙放哪儿啦?”
埋头走路的顾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口袋里。”
下一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灵巧地钻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低头望去,是一截与深色西装对比强烈的白皙腕骨。
“不在这边口袋啊……”片刻后秦兆月低声地命令道,“你停下,让我再翻翻另一边。”
温柔而小声的话语于此时此刻仿佛被赋予了特殊的魔力,他如同被下了咒语一般停顿在灯火璀璨的马路边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摸进另一边的西装袋里。
她好像一个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的小偷。可笑的是他完全没有抵御的能力,任凭她搜刮来去。
“找到了。”她欣喜地笑了出声,而后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提起来,“看在你帮我做苦力的份上,我帮你开锁。”
随即车子的灯光闪了一下,秦兆月将后备箱的盖子熟练地打开,而顾岸站在她不远处安静地看着。
秦兆月看着他神色不明地望着自己,还以为他有情绪了:“这么多衣服拎手上不累吗?快过来这边。”
他沉默地走到车后,将手里的纸袋在后备箱中排列整齐,认真的模样仿佛是在为散乱的文件夹分门别类。盖上后备箱后他如往常一般先为秦兆月打开车门,待她坐好后才从另一侧上车。
在发动机的轻声嗡鸣中,轿车仿佛离弦的箭矢一般疾驰而去。
夕阳很快就沉入了地平线下,夜色很快笼罩了整片天幕。车内流淌着的轻音乐仿佛清澈的溪流一般潺潺而过,而玻璃外光怪陆离的霓虹与微微泛黄的路灯则为这片厚重的暗夜勾勒下神秘而魅惑的一笔。
轿车轻车熟路地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停住了,路灯边的破旧楼房显得更加颓然与沧桑。顾岸先行下车,取出后备箱中整齐叠放的一排纸袋。
夜风微凉,秦兆月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皓白的光芒在夜色中一闪而过,车钥匙仿佛一枚纯银羽毛,轻盈地落进西装一侧的口袋里。
顾岸侧着身子走在楼道前面,身后的秦兆月默默地打开手机的前置灯光为他照明。
由于提的东西太多,每当经过楼梯弯道的时候,转身这一动作便会异常费力。那时秦兆月便会将灯光往他身前凑得更近一些。
顾岸分明看见,自己脚下的台阶被灯光照得一片明亮,而她的身前只有漆黑的阴影。仿佛在暗夜里披星戴月跋涉的旅人,只能借着月光与星芒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许久之后他听见秦兆月出声提醒了句。
“到了。”
她摸出钥匙后利索地开了门,而后玄关处的一盏小灯亮了起来。大概因为年岁太久,白色的灯光并不明亮,只能在灯下看清物体的大致轮廓。
秦兆月从他手中接过沉重的衣物,摆放在一边的空地上,而后从鞋柜里取出上次他穿过的那双熟悉的旧棉拖。
他侧身弯腰接过拖鞋穿上,然后转身将铺着门纱的铁框门连同内里的木门一同合上了。
铁框上已经布满了斑斑的锈迹,而木门仿佛只剩下了最外面一层削薄的木片。这两扇门看起来都异常地弱不禁风。顾岸不禁猜测,如果是一个力气颇大的成年男子,大概可以徒手将它们破坏得彻底。
“你家的门怎么不换扇安全点的防盗门?”他神色严肃地皱眉。
秦兆月往前走了两步摁下了某个开关,白炽灯的强烈光线一下子铺散在整个客厅里,屋内瞬间被一片亮光包围了起来。
闻言她转身:“这是很久之前的款式啊,看着挺牢固的所以我就没换。”
话音未落,顾岸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就那样支起一条腿靠在门框边上,以一种无奈而又担忧的神色看着她。
秦兆月将手提包放在沙发边上,而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她略有疑惑地问道:“在想什么?”
想了很多,想说的也很多。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但是事到临头却忽然有些退缩了。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非常旧的屋子,老气而过时的天花板到灯光黯淡的玄关灯,再到油漆斑驳的沙发座。无一不在强调和证明了这点。
然而一尘不染的白色地砖以及干净整洁的餐桌与灶具与破旧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屋的老旧程度并不能说明它实际价值的高低,大概在秦兆月看来,这是值得她用心照管与保存的唯一落脚处。她之前说过,这里是已故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这样看来这所房子的价值已经远远大于它本身的价值,更像是供以怀念与追忆的记忆堡垒。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有送给她一串钥匙作为礼物的打算。
那串钥匙属于一所装修完毕的两室一厅经济房,与学校只有十分钟的步行时间,对于来去匆忙追赶时间的人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之前是白费心思,依她对这所房子的珍视程度,就算送她一幢别墅,这个视财如命的丫头也会掉头就将别墅卖了,而后没志气地窝在这个破房子里喜滋滋地数钞票。
所以方才想要说出的话语仿佛炉中焚尽的一捧香灰,在犹豫的瞬间就已被狂风吹得四散飘零,难寻踪迹。
他的情绪看起来十分低落,眉目间只余一片空旷的寂寥,深邃的眼眸也染上了倦怠的气息。
“我去给你泡杯茶提神。”秦兆月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而后便提着电热水壶去厨房接水了。当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只盖着的描着荷花纹路的茶杯。
细微而清郁的茶香从杯口处溢出,仿佛淡而悠远的溶溶月色。掀开温热的杯盖,雾气氤氲里他微微凝神,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有告诉她。
“下个星期是我妈的生日,并不会邀请太多无关宾客,但是会举行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他抬起浓密而纯黑的睫毛:“到时候我来接你。”
一般情况下聚会这种形式总是需要带上女伴的,约定的女友条件里也包含了这点,所以秦兆月很干脆地同意了。
谁料他忽然话锋一转,“可是今天给你选的礼服全被你还回去了,买下来的全是日常款式……”
秦兆月看了看墙角的一排纸袋,又看了看顾岸幸灾乐祸的脸,眼中隐隐冒出怒火:“那你不早提醒我?!”
“我那是尊重你的选择。”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一切都要以人道主义为本啊。”
秦兆月无言低头,郁闷地吹了吹飘在茶水上的两片叶子。
片刻后她恢复了冷静的神态:“之前参加聚会时买过几件礼服,到时候我挑一件合适的。”
然而顾岸微微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你难道不觉得这次聚会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不待对方回答,他接着说道,“以往的那些都是走过场的纯商业宴会酒会,小型的家庭聚会还是第一回。”
秦兆月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而且仿佛猜到了更多:“所以这次聚会要慎重对待是吗?那礼服怎么办?”
“为了达到最佳的效果,两件礼服都私人定制。”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你的尺寸在社团有详细登记,之后我会让人提前送到你手里。”
秦兆月压根没抓住这话的重点,她只注意到了定制这两个字:“我以后也想开一家专门定制的铺子。尽管这种话看起来随意,想要做好却很难。”
她眼睛闪闪发亮,无比憧憬地说道:“但是我一定要试一试。”
顾岸爱极了她这样的眼神。
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大一学妹他是大三学长,菜鸟级别的选手碰上滑不溜秋的高手,本来应该是一场胜负注定的战役,然而就是因为那样坚定的信念和充满信心的眼神,她将自身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
于是她成了那一年的冠军,也成了顾岸手下的一个特例。
仿佛受到了炙热眼神的感染,他心情也随之明快起来:“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其实母亲一直想亲眼见到传闻里带着神秘色彩的女孩子,带她参加生日晚宴也算完成她的一桩心事。
秦兆月也对顾岸家世所笼罩的迷雾有着一定的好奇心,但是她现在更想问另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马上要出国了?”她字字坚铿锵。与其说这是一个问句,不如说是一个肯定句,因为这句话里几乎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
“这个月底。”顾岸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所以很多事情必须在这之前办妥,然后我才能安心深造。”
秦兆月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不惜威逼利诱让她竞选社长,所以一反常态带她买了无数件衣服,所以任劳任怨地充当劳工。
原来都是试探,原来都有目的。
不过她无所谓,一切的一切自从那纸契约签字生效后就已注定,能够付出代价才值得对应的回报,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手中的热茶的温度在这场谈话中已逐渐冷却,他将杯底无声无息地按在在餐桌上,而后轻声道别。
“那么……我就先走了。”
“嗯,我送你吧。”
然而她刚准备起身就被顾岸挡了回去。
只见他摆摆手:“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今晚喝的是绿茶而不是白酒。”
秦兆月明白了他的好意,默契地回了他一个无声的微笑。
顾岸对于她而言一直是一个特殊而不可或缺的存在,尽管他们之间有试探有交换,但这样的交往方式反而让她安心。
她从不相信莫名而来的善意,但她相信棋逢对手的敬意,也相信各取所需的诚意。
直至如今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信念和将要走的路。
“慢走。”
“嗯。”
低沉优雅的声线在此时多了一份空旷与朦胧,悠然回荡在狭窄的楼道里,因为距离的拉长而透出一丝温柔的意味。
(https://www.tyvxw.cc/ty28096/132760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