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恍然而不识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对于顾岸来说，如今已经是大四学年的下半年，他的工作重心更多地放在了接手的家族企业上。社团的事务正如之前秦兆月所猜测的，琐事都是由各个组长和副组长一齐商量后拍板，只有比较重要的才会交到顾岸的办公室里，等他回来之后再作决定，而批阅文件的时候，秦兆月就站在一旁作为助理旁听。
其实她明白，这种乖乖旁听的学生记录笔记的方式不如说是另一种方式的实习。顾岸经常埋怨她没有领导的气度，然而批评归批评，看着她一声不吭的样子倒也是无可奈何，因此只能在开会或者决策的时候也将她带着一起作为对她的日常训练，让她慢慢形成自己对整体事物的大局观。
尽管听课记录的方式有些枯燥但是倒也不会难到她。
而今她手下多了一个学生，每次出外景或者不是很严格的商演时便会把她带上旁观。
顾岸曾经说过，很多体会都是需要各自的悟性在生活中参悟，带学生也是一样的道理。该提点的地方不要吝啬，但是该让他自己总结的也不用强行插手。
如今，秦兆月也习惯身边有一个小尾巴跟着自己到处晃荡了。
比较有趣的地方是，决赛那天陈宁摔门而出走的心高气傲，然而每次到社团参加集体会议的时候却表现得非常谦恭和礼貌。
乍一看，面前的这个认真好学的乖学生和半年前嚣张而跋扈的她几乎不是一个人。
这倒是让秦兆月刮目相看。
社团的会议室里一向有很多过期的时尚周刊以及杂志，打扫卫生的时候难免会有疏漏，有的书就随意放着了。
秦兆月一向没把这个当回事。
然而每周都会往会议室搬来大量的新杂志。长年累月地积攒下来又舍不得拿去卖掉，只能落在书架上堆灰。本来书放在书架上无伤大雅，然而旧书已经挤占了所有的摆放空间，新到的书无处可放最后被堆在了椅子上和会议桌上。
这种便利的方法到了需要召开集体会议的时候就显现出来它的弊端了。
顾岸一向提前五分钟左右到达，此时会议室里面因为新杂志的摆放问题已经彻底炸开了锅，唾沫星四溅，火药味浓郁得很。
宣传组组长和后勤部门一向水火不容，两个组长刚对上眼就吵起来了。
怒气冲冲的宣传组长：“这会议还怎么开啊，这杂志报纸摆得到处都是的，你们后勤部的人就不能长点心，把书好好地摆在书架上面啊？”
后勤部的组长不甘示弱：“你以为一切都是我们后勤部的责任啊，每个星期订回来的杂志难道你们一眼都没看？你们宣传部的就喜欢推卸责任，怎么不去看看书架上放了多少书啊，再往上堆整个架子就要塌了你知道吗？”
宣传部副组长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那你们也不能到处乱丢啊，马上就要到开会时间了，这桌上椅子上到处都是杂志，社长大人看到了这情景还不得把我们骂死啊。”
这番话说得简直深入人心，最近顾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皱眉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能赶到到社团里开会本来就已经尽力抽出时间了，结果还要处理图书摆放这样的小事……到时候就算他开口骂人都只能算是压住脾气了。
秦兆月出面调解：“现在不是评价谁是谁非的时候，我们还是先把杂志放在地上，等申请到了经费买了书架你们喜欢怎么摆就怎么摆。”
社员们面面相觑，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当大家手忙脚乱地将一座杂志小山搬到了会议室的角落里后，刚好迎来风尘仆仆赶到了会议室的社长大人。
他拎着一只电脑包，脸色阴沉地走进了会议室里。
随着他的走近带来的不仅是一阵气流，还有极低的气压，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乌云密布。
社员们见这情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岸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电源，而后斜倚在宽大的椅子里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等待着电脑开机的短短几秒，顾岸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和想法。下次的合作案，代理社长的事宜，社里的各项培训进程……
他忍不住转了转有些发涩的眼睛，而后看向身边微微低头的那个人——还有秦兆月，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和她见面了。
秦兆月面前同样放着一只笔记本电脑，一直都喜欢用钢笔做简单笔记的她倒也适应了如今笔记本办公的高效节奏。
忽然发现她头发好像又稍微长了一点，依旧同之前一般柔顺黑亮。
他懒懒地眯了下眼睛，尽管想到的都是些琐屑的事情他却依然觉得别有趣味，连一向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许多。
混账老爸交给他的公司还真不是一般的硬骨头，难啃的一塌糊涂。那些明里暗里勾心斗角的事情数不胜数，稍微有点智商和手段的人都在削尖了脑袋往更高的职位上面爬；没什么能力的人大都是靠着关系混进去的，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把他这个上任不久的上司压得够呛。
前一段时间他还出了趟国，清点了一些资产之余也为之后的出国留学做了点准备和布置。一年前社里大四的骨干纷纷出国深造了，一年之后也轮到他为自己安排各项出国事宜了。再过上一年，秦兆月出国的事情大概需要再次费点心思。
大家都渐渐地从学生时代过度到了适应社会的成熟人士，转念一想，光阴似箭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将手抵在太阳穴上，在那些老狐狸面前总是要深藏不露，然而脸上却还是要摆出笑容应付过去。于是每次到了社团里，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火气就忍不住地翻涌。
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暴躁然而难以抑制。最近因为脾气不好，连跟他告白的女生都少了很多，其实这个现状也有自己即将毕业的缘故。
忽然唇角弯了又弯，他忍不住牵出一丝笑意：这样的话，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以及那花心萝卜的名号不久之后也会自行销声匿迹了吧。
莫须有的罪名以这种方式消失实在最好不过了。
随着鼠标左键咔擦一声，他掩下了脸上变化不定的表情，点开为这次社团会议提前准备的文档。
会议的前半段进行得非常顺利，然而到了中途不知是谁“啊”了一声，突兀的声音直接扰乱了一室的严肃气氛。
顾岸严厉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出声的源头。
“怎么了？”
“有……有蜘蛛啊！！！”在蜘蛛面前，顾岸的权威都没能让女生安静下来。
秦兆月定睛一看，那个女生椅子前面还真的倒挂着一只爪子细长的蜘蛛，大概有一元硬币那么大，这种体型的蜘蛛在平时算是很少见的了。
那只大蜘蛛好像被那声尖叫给惊到了，一改之前安静悬挂的姿态还以倒吊的姿势在空中荡起了秋千。
一晃荡转眼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时周围有人好意提醒那女生：“那个蜘蛛好像飞到你头发上了。”
秦兆月就坐在女生的对面，然而她也说不出蜘蛛到底爬哪儿去了。她暗叹那人观察得真是仔细。
女生慌张得不知道要怎么办，缩在椅子后面哭得可怜巴巴的。她一边抽噎一边胡乱扒拉着头发，茫然无措地求助道：“谁能帮我把它弄下去啊？！”
一只手仿佛微风般拂过，而后，小巧白皙的手上多了一只八爪朝天的蜘蛛。
“我已经帮你拿下来了，不用害怕啦。”
话音里洋溢着暖洋洋的味道，然而讽刺的是——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陈宁。
这个女生曾经因为一件小事还被陈宁挤兑过。
此刻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瞪着那只蜘蛛发呆了好久，最后被周围人推搡了才猛地惊醒，尽管十分惶惑不解，但女生仍旧礼貌地向她道了声谢。
秦兆月是这半年来唯一见证陈宁成长的人，她仿佛在此刻窥见了顾岸当初凝视着她的心情。
她和顾岸更多的是亦师亦友，然而和陈宁的关系却明显复杂得多。
陈宁，CN凝霜，自从她加入了社团，不但收起了初见时的多疑和不屑，甚至还收起了决赛时的无礼和骄纵。
当秦兆月告诉她自己即将成为她领路者的时候，锋芒毕露的她竟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将自己扮成了一个无比乖巧懂事的好学生，一眼看去她优雅温顺得仿佛一只曲着脖颈临水自照的白天鹅。
而与素来冷硬的秦兆月相比，娇软优雅的陈宁更加容易集聚人气。
秦兆月倒是不太注重人心所向的问题，她思考的是自己到底应该把陈宁摆在一个怎样的位置。要说是徒弟吧，她进社团的时候就已经积攒了和自己差不多的资历了；如果说是朋友吧，初见之时如刀一般的冰冷眼神早就让她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所以还真是别扭和难缠。
散会之后顾岸将她单独留了下来，秦兆月愕然地发现他脸色非常难看。
“社长，你最近是不是忙过头了？”
“有一点，但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还是单独留下来？”他又开始抛诱饵让她咬，每次都这样。
“知道，给我开小灶，我肯定又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对吧。”
他轻哼了一声：“你知道就还有救。”
“嗯哼。”
“你知道我想让谁担任下一个社长吗？”
秦兆月诚实地摇头：“不知道，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个不是需要进行选举和表决吗？”她反问道。
顾岸沉默良久，以至于秦兆月真的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天大的错话。
“一开始想让你担任，但是现在我觉得陈宁更加合适。”他揉了揉眉心，“你总是随意放纵自己的秉性，不想收敛，也不曾改变。”
秦兆月承认顾岸说的分毫不差，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当领导的料，所以从未刻意保持一个形象出来。
“我觉得大学应该好好赚钱，而不是好好当领导。”她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大学不读书不赚钱，成天扒拉着领导的位置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是当领导目光更长远，最后赚的也更多啊，你这个蠢货！”顾岸被她自以为是的道理气得七窍生烟，“你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可是当社长又没钱赚呀……”秦兆月委屈地给自己辩解道。
顾岸僵硬地转过头来，而后用恐怖的压迫性眼神瞪了她半天。大概连他都没想到她能用这么奇葩而搞笑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社长大人无比愁苦地给自己点了根烟，在一片愁云惨淡的烟雾缭绕中，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谁说社长这位置没工资拿？我给你发工资不就行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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