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来如山
顾岸忽然饶有兴致地蹲了下来,平视着秦兆月,说道:“我发现你生病的时候确实比往常呆了不少。”
“……其实我是在梦游,不要打扰我。”然后她的后脑勺就被赏了一掌。
顾岸这个贱人非常得意地说:“这样可以让你清醒点。”
秦兆月一脸认真地质问:“顾岸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在我晕了的时候下的毒手?我头疼得感觉自己脑震荡了。”
顾岸伸出一根指头勾起地上那条四仰八叉的毛巾,仿佛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要是真傻了我转手就把你卖了。”
秦兆月抱头:“不对,我想说的是,这里是哪里。”
这次她认真地打量了整个房间,银灰色为基调的西式装修,连床都是双人大床,简洁大气得完全不像一个正常的医院吊针病房。
她的目光从床头柜上七分满的玻璃杯到绣着暗纹加了遮光帘的窗帘,最后到穿着白大褂拿着银色温度计,看起来非常有专业素养的医生。
然后她目光呆滞了。咦,这个医生什么时候在那的?
顾岸轻轻咳了一声,看了眼医生:“她醒了,你帮她看下。”
医生一脸严肃地上前,递过温度计,一板一眼道:“先用支温度计测体温,之后再考虑吃药还是挂吊瓶。”
“?!”秦兆月立马钻进了被窝里,坚决抗争到底。她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被窝里传出来:“不吃药也不挂吊瓶!”
顾岸伸手扯她的被子,柔声道:“生病就要吃药,吃药不管用就得扎针。”然而他扯的被子全被秦兆月翻卷成了麻花,她本人裹在麻花里,死也不愿出来。就这么循环往复。
医生默默立在一边被迫旁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礼貌地把脸别到了另一边,然而他不停抖动的肩膀完全彰显了他在背地里偷笑的不道德举动。
顾岸颇伤脑筋地按了按额心,决定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家用和平友好的方式进行沟通。
于是他以一种平静的口吻缓缓说道:“秦兆月,这里是我家,他是我的私人医生,你身上裹着的是我的被子。”他呼了口气:“所以你不要不知……好歹。”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秦兆月钻出了被子。被单被卷成了火山尖,秦兆月宛如飘出的一缕烟从上面缓缓地钻出来。
然而这画面落在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服装设计专业人士眼里,某一瞬间竟然与人鱼出水,发丝飘扬的情景不谋而合……这想法仅存在了不到一秒,却已经把顾岸炸了个香酥薄脆。哪有什么人鱼,只有秦兆月似羞似愤地捋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恨透你了”的眼神对自己进行无死角无差别激光扫射式攻击。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僵硬转身,仿佛是为了缓解下紧张,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随意喝了口。他盯着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这杯水原本是他给秦兆月吃药准备的。
顾岸把玻璃杯推回床头柜,觉得自己被莫名折腾得方寸大乱。他分外地怀念起之前那个老脸皮厚的自己。
白大褂走上前,适时向顾岸递上了手中的温度计。
顾岸接过,对着病人平铺直叙:“你自己量体温还是我来帮你?”秦兆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来,你们出去。”
医生后退了几步,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然而顾岸置若罔闻。
他弯腰给她稍稍掖了下被子,语调舒缓:“就算不量体温,你发了高烧这事情也是事实。”他拿起柜子上倒扣的另一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半杯温水,之后把药片递来:“我看着你吃药。”顾岸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用了十二分的耐心,如果秦兆月还不领情,他大概会直接甩下张冷脸拂袖而去。
好在秦兆月有自知之明,她双手捧着杯子,用一种抗拒又悲愤的神色,把药片含了,然后以视死如归的决心和毅力把它们猛地吞了下去。
水灌的太猛结果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她顺了顺气,垂了眼眸小声嗫嚅道:“麻烦你了,顾岸。”
听了这话,顾岸心里的烦躁忧虑如同被照妖镜照到的妖魔鬼怪,忽然间全都化成青烟消弭无形。他点点头,走到正对着床的书桌边,把桌上的文件整理成一摞,从笔筒里随意抽了支笔。然后把这些东西和办公椅一起搬到了床边。
“阿月。”他恢复到了工作时正经严苛的模样,“你是我的直系学妹,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服装设计这条路不好走。”
秦兆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回答他:“我知道。”但是她自嘲一笑,仿佛发问又仿佛自言自语:“然而什么样的路才算好走?”
她看着顾岸将一叠文件摆在她手边。
“这些是我给你筛选过的,以后你比较容易发展的几个公司……”顾岸将文件往前推了推:“你自己看看,然后拿主意吧。”
秦兆月伸手托起那叠文件,在膝盖上摆好。
中央空调在尽职尽责地无声供暖,室内温暖如春,她的大衣和羊毛围巾被齐整地挂在衣帽架上。
非常舒适的商谈氛围,如果这里不是顾岸卧室的话。
她揉了揉太阳穴,翻开了第一张纸,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她的注意力非常集中,效率也很高。翻看完最后一张时,她将一摞资料放在手心蹭了下,神色有点犹豫不决,然而到开口之时,语气已经非常坚决了。
她决定实话实说:“社长,其实我觉得,我并不是很适合平面模特的工作。”
这说辞被顾岸一票回绝:“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想和不想。”
他用沉沉如夜的眸子盯着她:“当时社团招募的时候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自己需要一个磨炼的机会,也需要这份赚钱的工作,为此你会全力以赴。”
顾岸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不是任劳任怨任打任骂,自己才不会亲手带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不离左右。那时候秦兆月整个人宛如白纸一张,除了长得很好身材很棒,其他都不达标。不过看在老天赏饭给她吃……她得了上天赏赐,又得了自己眷顾,倾尽心力跑前跑后学了一年,结果现在一脸惆怅地表示自己不适合当模特儿?她自己将成为个笑话不提,他的心血岂不是付之东流?
顾岸咬牙切齿地想——她莫非是敌方派来整自己的间谍吧?结果越想越气,那张帅气脸蛋被活活气得扭曲成了狂风暴雨里的娇花。
秦兆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越看越心惊肉跳,然后她就把脑子里的想法大扫除一般全丢出来了:“社长,我想了好久,还是想走专业原本的那条路,去做一个服装设计师。”
她急急地解释道:“我一直觉得,与其去做那个光鲜亮丽的人,不如拥有一技之长,在时间和阅历的磨砺下化腐朽为神奇。因为即使我现在能保持光鲜亮丽,我也迟早会变老变丑。我想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做个还能吃香喝辣的老婆婆。”
顾岸直勾勾地看她,晕了点血丝的眼睛分外渗人:“然而这碗青春饭可以让你轻轻松松吃香喝辣,在你老去的时候留下足够挥霍的底子。”他问她:“所以为什么不选择做轻松的事情?”
秦兆月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她神色凝重,轻轻地叹息了声:“因为我不是那种人啊。”
她这一年在社里跌跌撞撞摸爬滚打,一开始连取个CN都被顾岸骂。印象里,顾岸工作状态的时候,脾气一向非常地暴躁。那时他用修长的食指对着她的鼻尖:“新人随便碰了圈内的忌讳,难道说句不知道就完事儿了么?”他说:“尽管你是新人是小白,什么都不懂,那我来告诉你,你还可以去问,问那些懂这些事情的人。”
她当时立刻从善如流地问了句:“社长,CN是什么?”
顾岸气得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我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他一字一顿地警告:“我只会解答疑难杂症。如果你想问的是那种可以百度到的傻瓜问题,就闭嘴自己去查。”
她在被喷了满脸口水之后,瞥见顾岸喝水润喉,才敢偷偷摸摸地点开手机。顾岸脾气坏的突破天际,以她很担心自己会落下个不好好反省而且态度轻浮的罪名。
搜索之后她才知道原来CN俗称艺名。于是她征求顾岸的意见:“社长,那我CN就取Midnight可以吗?”记得顾岸那时看了她一眼,然后发表了宝贵意见:“那中文名只能叫米奈了。”他皮笑肉不笑地:“OK,好好干活吧小米奈。”
很多人的入圈初衷,只是纯粹想要将喜欢的二次元人物带到三次元。而他们社这种一开始就大张旗鼓以商业化为目标而且大获成功的,反而比较少见。
秦兆月微微地笑了下,心想:“不过一切的事情加上了顾岸两个字的话,也不足为奇了。”
顾岸有三个甩不掉的标签,除了花心,还有俩,分别是有钱和任性。有钱能使鬼推磨,任性的有钱人没准哪天就踩着火箭去太空旅游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搞好一个能挣钱的社团,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当时为了能进社团万死不辞,其实只是因为那时候她就在努力攒下学期学费。
也因此,初心不纯。只有纯正的初心才能激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情,所以这条路不用走到黑,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顾岸拨了拨她散乱在耳际的碎发,沉声问道:“刚刚你说自己不是那种人,是哪种人?”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将秦兆月从回忆拉到了现实。
她歪了下脑袋,回答道:“如果当模特儿,我最多做个摇摇晃晃的花瓶,做不成艺人。每一个能当上艺人的人,都是喜欢被镁光灯照耀全身,在台下观众炙热的眼神里闪闪发光的。可是我完全不喜欢那种状态,我只是在忍受和适应。”
“可是如今的你已经适应了,甚至能进退自如了。”他神色庄重,“你不要忘了这一年我是如何带着你走过来的。”
她坚定地看着顾岸:“我想去做服装设计师。”她唤了他名字,眼里闪烁的火花熟悉又陌生:“顾岸,这就是我的梦想,它将是我工作热情的来源,成为我养活自己的底气。”
“我会成为化妆技能最厉害的服装设计师,成为长得最漂亮的服装设计师,同时是与模特儿妆感身材完美匹配的……服装设计师。我之前学习的一切,都会转化为我的助力。”
惨白惨白的小脸,配上宏大的理想,让人看着可怜又可畏。
最后,她问了他一句:“顾岸,如果我愿意当你女朋友,那你,愿意成为我的助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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