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09
林琰有时是个仪式感很重的小孩，对于一些事情非常较真。
那一年的火锅没吃到，我说下次给他补上。
本来是想随便找个时间带他上天台吃火锅，但他一定要在下一次除夕吃。
“这样才有意义。”林琰小声嘀咕。
见小孩对此非常执拗，我只好点头答应。
不过等到第二年，那个诺言依旧没有兑现。
我二十八岁的年纪，老大不小快奔三了。
同事们也没见我跟谁谈过恋爱，老布调侃地问我，是不是连姑娘手都没牵过。
我“害羞”一笑：“那哪能啊，小学时男女列成两排出校门是要手牵手的。”
老布：“…”
我：“哎呀，小学生的手怎么就不算了嘛，人家也是个小姑娘啊。”
老布：“…”
老布说，她手里的酒瓶有点拿不稳了。
这是隐隐要往我头上招呼的架势。
老布他们听不得我在那里耍皮，于是某天架着我让我跟他们一块儿去酒吧玩。
“不去。”我笑嘻嘻说，“去了，小孩要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干啥？”耗子说，“林琰就是太粘你，迟早要长大的，你又不可能总是单着。”
“再说去酒吧玩一下而已，又不是正经谈恋爱，你家小孩是不是管得宽了点？给他找个嫂子不好吗？”
“他确实觉得不好。”我嘀咕。
耗子他们没听到我最后那话，硬是把我拖上车，拉着我去了附近的酒吧。
“我就待一会儿。”我说。
“随你。”老布朝我摆摆手，紧接着就跟耗子去舞池嗨了。
那是家新开的酒吧，里头很吵很闹，站在舞池里的乐队弹奏着我听不懂的音乐，头顶灯光闪烁，每个人脸上都呈现着兴奋的笑容。
酒单上的酒名字都很高雅，五花八门的我也没看明白，随便点了个什么什么夏日……啥啥啥的玩意儿，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待着，独自一人喝酒。
酒的颜色很好看，不知怎么调的，最下面是红的，接着是墨绿、浅绿，上面是淡淡的蓝，一层层渐变叠加，底部还放了俩冰块。
尝了一口，很清爽，就是后劲很烈。
我坐在角落喝酒期间，有几个着装暴露的女人向我搭讪，但都被我拒绝。浓重的香水味勾挠我的鼻尖，让我有点想打喷嚏。
还不如林琰身上的沐浴露香好闻。
想到每晚林琰都紧紧抱着我入睡，鼻尖充斥他身上浅淡的沐浴露气息。
是薄荷味的。我想。
喉结滚动，我又喝了口酒杯里的酒。
刚走来挨着我的腿自然坐下的女人化着浓重的妆，身材不错，手已经不自觉覆在我胸口上，动作暧昧，坐姿与我贴得紧密。
但我不喜欢。
我转头看向那个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女人一怔。
随即我冲她一笑：“阿姨，晚上吃的是麻辣小红虾吗？花椒味有些呛人欸。”
那女人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神经病啊！谁是你阿姨！”她瞪了我一眼气呼呼说，刚坐下沙发还没坐热就又起身走了。
嗯，我很满意。
本来有些无聊，但现在好很多了。
不过许是知道我没趣，基本不太会有人来我这儿找乐子。
一口喝尽酒杯里的酒，在毫无乐趣可言的欢悦中呆坐，许是气氛陡然升高的缘故，也可能是那杯酒的原因，大脑变得不是很清醒。
“迟早要长大的。”
脑子里莫名蹦出耗子说的话，不知怎的忽然就不高兴了。
“长大……”嘴皮轻动，嗫嚅地蹦出这两个字。
我笑了下，开始变得烦躁：“可是我不想你长大。”
我有点想回家。
看了眼手机时间，待了一小时不到，但我还是起身准备回去。
临走前给耗子发了条消息，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可能是脑子昏头了，我从酒吧出来步行回家。
吹了一整路的风，很爽，但依旧神志不清。
那是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回到家已是凌晨零点，林琰坐在餐桌旁看书，像往常一样等我回来。
听到门声他抬头，闻见酒味时愣住了。
“你喝酒了。”
“嗯。”我点头，大脑晕晕乎乎。
家里冷冷清清，只有餐桌上方亮着盏灯，桌上整齐摆放着高三生的东西，书和试卷一叠一叠。
我瞥了眼皱了皱眉，随后“啪”一声关掉了灯。
最后的光源落下，屋是彻底一片昏暗，只有月光从窗外照耀。
少年逆光而立，看不清神色。
我咕哝：“你怎么浪费电呢？”
“喝多了？”林琰走到我身边，见我踉踉跄跄，身形不稳，于是伸手扶住了我。
“香水味。”他轻声说，“你去酒吧了？”
“嗯。”我应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坐到地上换鞋。
也许是因为没有灯照的缘故，我视线模糊，有重影，鞋子脱了半天没拽下来。
林琰蹲下身帮我换鞋。
“和谁一起去的？”他问，声音低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只觉得很温柔。
指骨匀亭的手把住我的脚踝，有些痒，我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别动。”他轻声说，手指往下移了点，不再与我肌肤相触。
“帮你换鞋。”
我垂头看他，前额的碎发有几绺滑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
月光洒在他头发上，像染上银边。
可能是酒精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照顾小孩般柔软的语气，我老实回答：“耗子他们。”
“浩哥啊。”他点了下头，“好玩吗？”
“不好玩。”
“不好玩还去？”他帮我换好鞋，抬头看我时眼里没有泪光，但内侧有一圈明显的红色。
他不高兴。
“我不想去的。”我皱了下眉，伸手捧起他的脸，指腹轻揉眼尾，像微风徐来拂过一朵娇艳的玫瑰。
“我不想去的。”我说，“对不起。”
林琰不说话。
“下次再也不去了。”
那双像是充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薄唇轻颤，他嗫嚅般带着些许小心：“真的？”
“真的。”
“那如果浩哥他们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那就拒绝，死命不从。”我说，“我都答应要跟你过一辈子了，还介绍什么对象。”
小孩眼睛似乎亮了一下，他似乎不可置信，唇抖得更厉害了。
“两个男的过一辈子……你不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你烦不烦啊？”我笑了，“又不是非这样不可，有你就够了。”
“有我就够了……”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弯，霎时笑意盈盈。
我应着：“有你就够了。”
“你也不要长大，就算长大，也要一直跟我在一起，不能跟其他女生走。”
笑意漫上唇角，他笑得特别开心。
他说：“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走。”
我怎么可能跟别人走。
我闻言心情倏然好了不少。
少年眼里亮亮的，长发遮眼，盖不住里头细碎的光。
眨眼他已经十八岁了。
从从前的营养不良到如今玉树临风，瘦高挺拔的身影，他抬头看着坐在跟前的人。
我一时有些恍惚。
他早已成年了啊。我想，不再是个孩子了。
可能是刚洗完澡不久，凑近时，那股浅淡的薄荷味萦绕鼻尖。
很好闻。
也想要更多。
于是我低头……
可能真的是喝多了。
温柔的触感，像花一样，带着薄荷的清香。
林琰眯了下眼，随即抬手抱紧了我。
“答应好了？”
“答应好了。”
一栋高楼的某间房里，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一扇落地窗前。
他面容英挺，看不出多大岁数，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像手表一样的东西。
说是手表，其实也不准确。因为那玩意儿比手表要大，表带也更粗些，上面有许多细小的裂痕。
像是有人将其大力撕扯。
样式很破旧，环带分离的地方往外露着金属电线，指尖划过破裂的显示屏，就会发出类似电线短路的嗞嗞声。
时不时传来“滴——”的短音。
房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响，男人缓缓开口：“进来。”
门被推开，戴眼镜的秘书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站在离男人不远的距离，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个躬：“老板，编号1468找到了。”
男人闻言动作一顿。
秘书继续说：“这是他十年来所有资料，我们查得很清楚。”
“现在我市一中读书，高三一班，叫林琰。”
“和一个叫林诚溪的男人住在一起，这是有关他的资料。”
男人点了下头：“很好。”
“出去吧。”
秘书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随后出去，带上了门。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眯眼眺望窗外灯火阑珊的景色。
不知是想到什么，冰冷的脸上露出个近乎病态、略显疯狂的笑。
他低声道：“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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