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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闺阁游戏


  所谓客随主便,又兼龚玉兰这主意奇巧别致,女孩子哪有不爱花的,一时之间众女都纷纷叫好。

  只玉楼一个大声道:“斗草是斗草,不晓得是武斗还是文斗?”

  “自然是文斗!”她一个堂姐笑嘻嘻道:“那武斗不过是拿了草茎拽着顽罢了,有什么趣味!”

  众人也都点头称是,宝茹也跟着赞同。

  “呀!姚宝茹,你是哪一边的?你怎么也点头呢,你应该和我站一边啊,当然是武斗!”玉楼一手叉着腰,一手拿指头戳宝茹。

  “你要讲道理啊,你又没说你要武斗,我怎么知道你是要怎样。”

  宝茹一面躲她的手指一面说,其实她却是故意逗玉楼玩儿来的。她哪里不知道玉楼最苦手这些‘风雅’游戏了,古人游戏,只要不是一群市井之徒其实多多少少都有些文人习气。哪怕是猜酒划拳,也经常是玩些文字酒令,而这文斗百草自然也不例外。玩法是以对仗形式互报花草名,多者为赢,既要熟知花草本名、别名,又要晓得基本声律规则,这样的游戏确实让玉楼棘手。

  众人笑笑闹闹都故意要捉弄玉楼,不理会她的抗议,十多个女孩子都满园中顽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来,最后坐在花草堆中斗草。玉楼抗议无效,最后也只得撅着嘴蹭在宝茹旁边。

  “我不管,你一定要帮我!”玉楼拢着宝茹的耳朵与她悄悄说。

  宝茹耳朵最怕痒,说话热气扑了上去,宝茹咯咯笑着要躲开她,玉楼却不放过她。

  “干不干,你干不干?”

  “知道了,知,道了,我帮你就是了。”宝茹快笑岔气了,只得投降。

  她们这一番响动早就被其他人看到了,纵使没听见之前玉楼与宝茹说了什么,也能猜出有什么事儿了。

  “不服呢!竟一开始就想让人捉刀,玉兰今日你是主人,咱们斗草也得由你做个裁决,你来说该如何罚罢!”

  “这等捉刀的本该是罚的,可不我偏着我自家妹妹,只是游戏确实还没开始,竟不能说她了。”

  众人听了又是笑作一团,最后还是让玉楼坐到另一处,只与宝茹隔得老远这才作罢。

  “既然是我来做这裁决,自然由我来说这奖惩,咱们这一圈儿一个说个花草名,另一个就得对的齐整,一轮后再倒着来,原来问的要答,原来答的就问。谁若答不上来就算是输了,不得再玩。”

  说着自把襟前一个只铜钱大小的精巧荷包摘了放在众人当中,道:“赢了自然要有彩头,咱们没人拿一件玩意儿凑了,今日谁做了状元就一气儿归谁!”

  众人自然无一个不可,都自解了东西往中间投去。宝茹暗中看着,都是荷包、络子、手帕等物,便知道这些女孩子是取乐为主,故意不用贵重之物,若是她拿出金银之类反而不美,于是从头上摘了一朵百合宫花也往中间一放。

  玉兰若是裁决自然由她先起,她往自己花草堆中一看,举出一株道:“头一个要取吉利,我出‘长春’。”

  沁云思索了一番,有些咋舌道:“好难的韵,看着虽然不显,其实是极难对的。”

  众人听了沁云的话都低头细想,思索之间坐在玉兰下首名唤楼珍的女孩子道:“我对‘半夏’,如何?”

  之后女孩子几个,也都各有风采,如‘狗尾草’对‘鸡冠花’这般,色色不同工整极了。

  等到宝茹前头,正是一个叫粟莹的女孩子,只见她得意地举着一株碧草道:“竟看到这个,只怕你们寻常是不认得这个的。”

  众人一看果然生得极寻常,正是山野无名野草呢。

  “若不是我家开药铺我也不认得,这草其实专治跌打损伤,名叫‘接骨’!”

  宝茹家虽然不是开药铺的,但是宝茹也把《本草》之类的书籍当图画书匆匆看过,当下也举着一株碧草道:“我这一株正是‘狗脊’,又名‘扶筋’,就对姐姐的‘接骨’!”

  听了这个粟莹也笑道:“真是难得,那‘接骨’也就罢了,正是山野随便生长的,这‘扶筋’却不是,你是如何找得着的,玉兰她家不是个花园子,竟是个药园子了!”

  轮了一圈原本十多个女孩子就只有□□个了,玉兰意料之中的对不出来,只是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见失落,恐怕是她觉得也不是她一个玩不了这个游戏么,与其他对不出的一同退出圈儿,坐在后头看剩下的你来我往。几轮下来竟只剩了宝茹和粟莹。

  宝茹拿出一株花道:“‘菊婢’。”

  粟莹道:“‘桃奴’。”

  玉兰看两人所剩花草也不甚多了,插嘴道:“姊妹们听我一言,往常咱们也不是没斗过花草,但竟没见过这两位这样能为的,如今竟是我家花草有限,这花草竟快让她俩说尽了。不若接下来让她俩不拘手中花草,只管说那花草果木之名,看看今日这两个才女能对到几时去如何!”

  众人都道‘妙极’,粟莹顺着众人点头答应,宝茹也激起了好胜心答应下来。

  于是两人只管来对,竟是棋逢对手一般,说到后头越说越偏,越说越奇,宝茹自来没什么消遣,只看杂书最多,倒是能应付。

  她最后也忍不住伏在玉楼怀里笑了起来道:“竟不是在斗草,竟是在挣命了!”

  听了她这话粟莹也笑了起来,早先玉兰与她们介绍宝茹说是才女,她们虽然玩笑,但到底看她小,不觉得能如何厉害。这一通下来她是佩服了,她家是开药铺的,知道好些稀奇古怪的花草别名就罢了,人家却也是信手拈来,这就很见功夫了,非得平时博览群书不可。

  最后两人也没分个高低,玉兰只得站出来道:“今日是不成了,没想到斗百草竟比考状元还见功夫了,今日也算开了眼界,这会儿分不出高下,不若两位并列状元,毕竟‘文无第一’,咱们这也是玩闹之间的一桩美谈了。”

  宝茹和粟莹自然无不可,应承下来。

  玉兰见她俩答应,又亲自上前,把那堆彩头分成两份,拿帕子包了递与两人。

  “既是同是状元,这彩头也该你俩平分。”

  后又引着众人往水榭去,那边是吩咐了丫鬟婆子早摆好了便席的。众人到了水榭又按着年纪互相谦让,序齿而坐。

  “本来今日还要行酒令的,只是一来刚刚那斗百草就极费神了,这会儿大家也没心神做这个了,二来咱们座中有两个小的只怕也不能喝酒,咱们就不行这酒令了,只随便吃喝就是了,如何?”

  “这话不对,那斗百草竟也没费什么神啊,顶多是‘神仙打架’,咱们也就看看新鲜罢了,这行酒令是不能省的,不然就干吃东西,这有什么趣味?再另一样,咱们难道喝的是‘烧刀子’不成,一点果子露罢了。”

  说这话的是沁云,她是最爱玩的,且她的话正说在大伙儿心里,大家都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咱们就行飞花令吧,只是咱们也不是那等才女,便改着些,不把七次为一轮,只要句子里带上一个‘花’字便得了,大家觉得如何。”

  “正该这样,咱们是最记不住哪句诗里第几个字是‘花’字了,这样倒是简单清爽!”

  所谓‘飞花令’,也是行酒令的一种,吟诵前人诗句,第一人是诗句头一个字为‘花’,第二人是第二个字为‘花’,以此类推直到第七人完,这就是一轮。宝茹暗想她们这样玩的确是清爽了,但诗词曲赋里头带‘花’字的也太多,今日能有人喝酒么。

  “花开堪折直须折。”

  “落花人独立。”

  “感时花溅泪。”

  第四个正好轮到玉楼,事实证明宝茹想多了,当然有人答不出来,宝茹忍不住扶额——她们也快从丁娘子处‘毕业’了,一本《唐诗》快学完了,要不要这样啊!

  一开头行令时众人还屏气凝神,到后头也发觉降了难度后实在就是能随口答的程度,都放松了心神,一边吃东西,一边作答。

  宝茹挟了一块小菜,这才不急不忙地说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本来接下来的女孩子已经接着说了,沁云忽然叫道:“可让我抓住了!宝姐儿说的是什么?”

  宝茹不假思索道:“我有‘红杏’,啊!”

  宝茹懊悔地拍了拍额头,实在是太不用心了!拿起桌子上的自斟壶,倒了一杯果子露饮尽,众人也哄然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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