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五 真傻

　　我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只知道再次清醒的时候，头发已经被扯乱了，双手的掌心也被掐出五个月牙形的血槽，凝结着一圈暗红色的血痂。这弯弯的模样，就像吃了人的丧尸，餐足肉饱之后咧着嘴微笑，丝毫不顾忌唇边凝结的血肉。

　　绿泡泡还是轻轻荡漾着，就像清澈的碧色河流激起了点点浪花，美好如梦境。合卺床上的纱幔安静地窝在微蒙烛光里，宁静地像一汪湖水。

　　我攥着拳头狠狠在额角敲了两下，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手心痛楚的血痕，也提醒着我，那些淫声浪语也并非幻觉。只是现在，终于停下了，而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没有死，也没有疯，反而越发清醒，越发明白了。手心的血痕还扯着嘴，偶尔渗出一点暗红的血，心里的痛楚也让我确定了，我对言风早就动了心，并且早已不再是有点喜欢而已。

　　我清楚的记得，指甲掐进皮肉的时候那种痛苦，和让我掐进皮肉的那句话，“冰，你好香啊。”

　　他对我说过，一模一样，他说“潭儿，你好香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栀子的香气，并且在心动之时便会散放出来；那时候，我还在想着怎么复仇，怎么把这个秀气的男姑娘的生命收割到师父坟冢前；那时候，我还在纠结要不要为了复仇而用身体迷惑他；那时候，我总以为杀了他，就可以回去找珞珈，至少可以带着婧婧开始新的生活。

　　可现在，我已经不能从容下手，从容离开了。掐进皮肉的不仅是指甲，还有那声早就种进心里的“潭儿，你好香”。

　　合卺床嘎吱一声，纤细的双腿率先伸了出来，比雪色锦缎还要细白的双足落在黑乎乎的地上，更加显得炫目。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女子，就算容颜不是顶好看，却肌肤柔润细腻，滑若凝脂白若落雪，只是伸出一段小腿雪足，便能蛊惑人心。如果从来不认识她，若我是个男子，大抵也会动心，至少会愿意付出许多，只为了能有指尖轻触的机会。冰这个名字，果然是配她的。

　　“桃夭，你睡得好吗？”她将纱幔掩了掩放好，挡住一切床上的物体，含春媚眼斜着瞟了我一下，道：“想来是没有睡好的。我们许久未见，总有些情难自抑，怕是吵了你呢。刚刚上床我就后悔了，留着你在外面，确实有些不妥，可是再想出来……”

　　她娇媚的捂着嘴角，吃吃笑了两声，道：“萧郎也是一个人太久了，他那么着急，力气又大，我被捉住了手……哪里……哪里还有心思和力气顾着外面呢。真是抱歉啊，让你不能安眠了。”

　　这个女人，从前只是个想害死我仇人的人，为了手刃仇敌，我才签的魂帛，跟她有了一年之约；可现在，她不仅是阻碍我报仇的人，还成了我的情敌。敞开了心思看她，只觉得更加恶心。不管她生前如何，只凭现在这副嘴脸，确实配不上言风。

　　言风……

　　想起他，我的心就作痛。之前的种种美好，是因为我在逃避，所以没有成为隽永的记忆。可仅仅一夕之间，这些熟悉的话语就出现在他和别人的合卺床上，实在有些刺心！

　　我不怪他对曾经的恋人有未了之情。毕竟曾经深爱了数百年，朝夕相处的爱人能在死去之后再回到身边，饶是谁也情难自抑，更何况这个女人还为了见他而修习鬼术，确实不容易。就我而言，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想害死言风，将他带到阴界，至少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和言风双宿双栖，就算没有爱情而仅仅是依恋，行为虽然不妥，但感情也值得敬佩了。相较于珞珈，言风虽然心中深藏着别人，但他至少喜欢过我，至少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喜欢的是我，不是前世也不是未来，就是这个纠结犹豫的白露潭。

　　泡泡一下子破了，我再次跌在地上，恍惚间用手撑地，却被小石子硌着手心，痛得我抽了一口冷气，不由得嗔道：“你做什么啊！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别以为自己有点术法就了不起！”

　　“跟你说了半天，都不见你有反应，还以为你死了呢。”这时的她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梳妆头发，“桃夭，过来帮我把头发绾起来吧，四年未曾出世，都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花样呢。”

　　对于发式，我从来没有上心过，平时总是随手用簪子一别，没有在意这些花样。看着她面前摆着的一堆发簪，我翻检了几遍，没找出什么合心的简洁式样，便道：“我也不知道，从来都是一根簪子束发的，弄不来这些繁美东西。”

　　“簪子？”她捋着头发侧了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若有所思道：“我从前有一个好的，样子简单用料上乘，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再加上是萧郎亲手所制，更是生辰礼物，我也曾数十年如一日的佩戴着，不过，后来丢了，也就没有在用过玉簪。如今找不着它，我也没心思再用其他簪子……”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说到后来甚至有了哭腔，话音落了便沉默下来，冰似乎陷入了对于过去的思念中，眼角泛着泪。

　　从一出场的神秘，前后双面的狡诈或者是鞭打我的狠辣，甚至昨晚的春潮，都让我一天比一天恨她。尽管这个女人有着刁钻的心机，高深的法力，姣好的面容，可这些都只会让我恨着她，防着她，费尽心思算计他，可是这一刻，我似乎想要心软了。消瘦的肩头起伏，清澈眸子黯淡，她似乎是哭了。

　　一个女人，就算再凶悍，也不过是个为了爱情痴狂的女人啊。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伸出去拍了拍她的肩，轻轻安慰道：“你们曾经爱过，不是很好么。珍惜眼前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吧……”

　　她猛地回头，双眼潮红瞪得铜铃那么大，恶狠狠地看着我道：“眼前？我要的是永远！别以为没有我你就有机会，小贱人！你这辈子都斗不过我的，就算我死了，他爱的也只有我！”她猛地推开我的手，转身甩过来一个泡泡将我圈进去，转身就走远了。

　　暗自叹口气，我不禁骂了自己两句，你就是这样胡乱心软，人家哭一声就让你忘了丝绦抽打的痛吗？昨夜听了一宿的嗯嗯啊啊，现在全忘了吗？自己手心的血还没干，就想安慰别人？

　　醒醒吧，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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