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八十五 灵胎
到家之后的冷遇并不让我意外。
虽然阿嫂和阿妈不知道去哪里商量什么了,但是阿爸还是憨厚地笑着,接过了我的背篓,递过来一碗水,道:“赶路辛苦吧,赶紧喝一口缓缓气,你阿妈她们说是做饭的人出了点什么事,去后边忙碌了。来,这位小哥儿也喝点水,我们家简陋,客人不要笑话才好。”
李子爽快地笑着,道:“有什么笑话,这样青山绿水茅屋,才畅快呢。”说罢,接过我阿爸手里的粗陶碗,大大喝了一口,赞叹道:“清凉解渴,赶路的疲乏都没啦。哦,对了,阿叔,先前来的那些人去哪里了,他们不在屋里吗?”
“阿哲哪里是能闲得住的,带着先前那个小姑娘和一个没见过的公子进山里玩了。”阿爸见我们喝了水,坐下歇气,他便烧了一锅烟,吧嗒吧嗒抽两口,道:“他们才进门,阿哲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就说,听村头猎户老张说,山里有一颗会笑的树。话还没说完,他们问了那棵树的位置,就一起跑了。这些个孩子,都是坐不住的猴子,你带来那个小姑娘原本还安稳些,这回不知怎么也学着阿哲胡闹起来,活活成了个野猴子。”
“就知道坐在这里胡扯,有了这些时间,去厨房烧把火啊,我和阿芳忙的要死,也不见你来搭把手。孩子们,一个两个养大了,都是只知道吃,不干活的。你这老不死的也跟着吃我的、喝我的吗?”阿妈怒气冲冲闯进门来,瞪了我一眼,就恶狠狠对阿爸凶道:“嫁给你真是瞎眼了,该干活的时候就知道偷懒,家里家外的事情都要我操办,家里要这么个男人,真是一点用也没有,白白吃些粮食罢了。”
阿爸气的脸通红,却因为长期被阿妈这样骂来骂去,早就没了还嘴的意识。他熄灭了烟锅子,放在桌上,搓了搓干裂乌黑的双手,道:“有什么活路你喊我一声啊,我在这里等着潭儿,没想着厨房有事要忙。前几日我去帮忙,你不是还骂了我一顿吗,我都好久没进去厨房了。现在又……”
“废话一箩筐,做事就偷懒!没用!没用!没用!”阿妈一口一个没用地骂着,手也配合着在阿爸头上抽打,打了一阵才继续骂道:“前几天你看上做饭的骚狐狸,有事没事就往厨房跑,现在那两个骚狐狸走了,正是你要帮忙的时候,却又不见你人!”
阿爸突然抬起头,问道:“怎么?她们走了?”
“你还惦记得很啊?走了怎么的!年轻的时候追的我跟见了血的苍蝇似的,现在我给你生了一屋子儿女,你就嫌我不好看,想找年轻好看的骚狐狸了,是不是?再不赶紧烧火做饭,今晚就别我家的门!”阿妈喘着粗气,捋了捋鬓角的头发,道:“我刚刚让她们回去了,本以为得了个有本事的女儿,能让家里过过好日子,没想到还是跟着你这个穷鬼熬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女大不由娘啊,都走了才消停!”
阿妈冷哼一声出了门,阿爸紧紧跟在身后往厨房去了,直到门口才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的心就像被装进狭小的瓦罐里一般,明明可以呼吸,却憋得好痛,每一次跳动都让我难受。这个家,我再也不想回来了,若是阿爸愿意跟我走,我就给他买一座小院子安享晚年,若是他不愿意,我也无力纠缠。如此惹人伤心的地方,不如封存记忆中,只留下曾经不明所以的幸福吧。
李子紧紧搂住我肩头,轻轻拍打着,什么也没说。我也顺势伏在她肩头,默默地哭泣着。
“哟,潭儿怎么哭起来了?”挺着大肚子的阿嫂突然进屋来,身边还有木讷的阿哥扶着她胳膊,和满面笑容的阿妈轻轻托着阿嫂的另一只手。她笑得幸福,推开了阿哥的手,坐在我身边,道:“还是个小时候一样,遇见什么就哭。阿爸阿妈吵架,咱们不是天天见嘛,怎么长久不进家门,初见了她们吵闹还不适应吗?哈哈哈,好妹子,别哭了,小脸儿哭成花猫可不好看。”
我吞下哽咽,擦干了眼泪,换上笑脸对阿嫂道:“哪里是因为这个,不过是瑾哥儿说笑话逗我,却笨嘴拙舌的。不提这个了,阿嫂,你最近感觉还好吧,看起来宝宝长得不错呢!”
“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吃得下睡得好,现在还能感觉到他小手小脚踢踏我呢,将来一定不像你阿哥那么死笨,肯定是个聪明活泼的。”阿嫂轻抚着肚子,拉过我的手也放在肚子上,道:“潭儿,你也喜欢这个孩子吧,这是你亲亲侄儿呢。你两年不在家,学了一身的本事,别的不说,先帮我把把脉看看孩子好不好?若是有哪里不足,也好趁早添补一下。你医术高明,看得好招府少夫人,我这小事情,不算麻烦吧。”
“就是不看招府的少夫人,也要看看阿嫂你的。你手拿来,我先摸摸看。”我拉过她的手,细细摸把着,感受着细弱的脉搏冲击指尖。
突然,一个轻微的扭动吓了我一跳,就像一条小蛇游走在血脉之中,忽而出现忽而不见。又仔细摸了许久,估计是我的面色不自主凝重起来,阿嫂急切地问道:“怎么了?你别黑着脸吓唬我啊,我还怀着孩子呢,经不起吓唬。”
“这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便直接问。
她柳眉一竖,抽回手,道:“孩子能是哪里来的,好端端长在我肚子里,还能是捡来的吗?”
我强行扯过她的手,又摸了一阵,道:“那怀胎期间,或有孕前后,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
“没有,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阿嫂急忙回答道。
“阿嫂,这孩子你还是别要了,生下来只怕是祸患。”
“你别胡说什么吓唬我!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你可一定要治好我啊,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阿嫂突然紧张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为了救孩子那样,诚恳地握住我,眼中满是惊惧,道:“潭儿,这孩子有什么不好,你说呀,为什么不能要?你不是故意吓我吧?”
“这是个灵胎,留不得。”我叹口气,对她回报以同样的真诚,对着她眼睛道:“你若相信我,只管喝副药弄掉了他,半年之后再好好怀一个健康的;若不信我,就等着十月之期一满,生下一个祸害吧。你的丈夫是我的阿哥,我不会无缘无故害死我自己的侄儿,还请你早下决断,若是晚了,只怕祸害已经成型,就是想弄掉也来不及。”
“不,不会的!”阿嫂眼神说明,她明明已经心有疑虑了,却还是双手护着肚子,不愿相信。
“我只问你,怀胎这些日子可有异常?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对劲?”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吃得下睡得着,一切都好得很。”阿嫂护着肚子已经退到了大门口,死死抵着大门,慢慢滑着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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