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四十七 神恩

　　这一天，母慈子孝，一家欢乐，可是直到深夜，阿哥还没有回来。

　　我疑惑的向阿爸问道：“阿哥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哦，你还不知道呢。你走了半年之后，阿仓就和阿芳搬出去了。他们早就成家了，其实早就应该住出去的。”阿爸磕了磕烟筒，吸了一口，道：“你冬叔家后面不是有一块空地吗，就在那里盖了个茅屋，那年开了春就搬过去了。明天吃了早饭，让阿哲带你去看看，你嫂子已经有了四五个月身孕了，你也快当阿姑啦。”

　　阿芳是我嫂子的闺名，我走的那一年，她嫁过来刚刚一年，是个低眉顺眼粗手大脚的普通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才智都很平凡，却做得一手好活路，勤快得紧，上山砍柴下地种田，哪一样都难不倒她，倒是个过日子的好人选，我对她颇有些好感。不过，因为阿妈的原因，她对我并不算亲近，但总归没什么矛盾，如今她有孕了，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便顺势回答阿爸道：“明天一早我就过去，反正也不远。”

　　“嗯，回来了，就去看看吧。”阿爸转头对阿妈道：“阿丽啊，剩下的凉糕全部包起来，让阿潭明天带过去吧。”

　　阿妈看了我一眼，嘟嘟囔囔道：“说是蒙了山神的恩典，被山神他老人家娶走了，可我们一没拿到什么彩礼，现在回来了吃穿住行都用我们的也就罢了，怎么出门还要我来打点，这算是蒙的哪门子神恩啊。难道是被山神嫌弃了，赶回来的？”

　　阿爸放下烟筒，怒道：“阿丽，收拾个东西，怎的这么多话？那凉糕，本就是你准备送去给阿仓的，阿潭帮你带过去怎么了？”

　　“怎么了？你就一直护着她！哪家的姑娘嫁出去不是换了彩礼回来，还以为她嫁给山神，咱们能得些什么好东西呢。”阿妈不情不愿的往厨房走去，一边道：“两年不回来，这一次回来倒是把自己弄得光鲜亮丽，头上还戴着珠钗，可是去看自己阿哥，竟还要我来准备，山神家也过的不如何好嘛。眼见着阿哲也大了，盖世说门亲事的时候，可是谁会嫁来我们这样的人家呢？大的成亲好几年才搬出去，女儿嫁出去，一根线的彩礼也没有，小儿子”

　　阿妈的嘴巴一贯厉害，阿爸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我摸摸头上的珠钗，这是雨彤师父留下的，虽不算宝物，但这上面的几颗珠子也是难得的珍品。我身上从来没有钱财，想要堵住阿妈的嘴，只能拆下一颗来当掉了。算了，回来一回，是应该给他们带点东西的。我朗声对厨房里的阿妈道：“你别准备了，我明天先要去一趟集镇呢，这次回来的着急，礼物都没带什么，是该给你们带点好东西的。”

　　“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阿妈满面笑容的从厨房出来，道：’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回家来还带什么东西呀，这样客气，可就不是一家人了。”

　　这样的话无比熟悉，从前她也总是这样说，而我，也就当了真，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阿妈，那些话，就真的当成了玩笑话。现在想想，可真傻啊。我还是微笑着，道：“一家人归一家人，礼数还是要的，明天从集镇回来，我再去阿哥家吧。”

　　“唉，果然是大了，阿潭果然懂事了，我的阿潭果然是大人了啊！”阿妈温柔的笑着，一副欣慰的表情道：“我和你阿爸也老了，你们都大了，我们去也去得安心些。”

　　这样的话，要是在以前，我一定会心头难受，可是现在，只觉得悲凉。

　　还是那个小隔间，还是那张小竹床。

　　和婧婧一起挤在躺了十五年的小床上，看着脏兮兮布满了蜘蛛网的屋顶，听着身边均匀而缓慢的呼吸，我突然觉得很想哭。除了身边这个傻乎乎的孩子，我什么都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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