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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港岛旧梦


“若我能在深渊底下仰仗你的光芒,明日钟声敲醒时,我将手捧昨夜星光,不远万里,奔赴属于你的战场。”

        一一《他野性难驯》前世旧梦篇。

        那夜黎明破晓前,祝佳子躺在遮天蔽日的血红色天幕底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放弃生命,最后却奇迹般在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死里逃生。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她再也没有想过要从容赴死。因为陆之珩的存在,她才得以有幸发觉,原来人世间犹然值得她去热爱。

        后来霜雪吹满头,蓝鲸纵身跃出海面,在极光底下轻声低唱,她终于得以与她有幸吻落的温柔黄昏,共眠于冰岛雷克雅未克这片纯净之地。

        “陆先生,你是我此生独一无二的月亮。今生唯一的爱人。”

        祝佳子第一次见到陆之珩,是在她十九岁生日那天。那是她得病后第三次企图逃离这个格外鲜活的世界。

        零点与新年的钟声同时在香港烟花盛放的狂欢夜里敲响。漆黑的卧室内,房门被紧紧地反锁着,细碎的烛光在少女冷艳的眉梢上摇曳生姿。

        祝佳子十指相扣着,虔诚地对kelly送给她的小蛋糕许了个今生已无法实现的愿望。一口气吹灭蜡烛后,她躺在床上,目光平静地往嘴里塞了一把奶糖,紧接着,是半瓶氟西汀。

        半个钟后,男孩的啼哭声渐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sir?”烫着时髦卷发的秀丽女人抱着刚入睡的小男孩开了门。

        此时门口站着的,是两名神色慌张的香港警察,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影几近隐入夜色的高挑男子。

        阿sir压低声音,急急冲开门的人道:“你个女想自杀,快……快去佢间房睇一下。”

        “你……佳子!”女人先是一愣,旋即迅速惨白着脸往屋里跑,扬手疯狂敲打紧锁的房门。

        “砰!”

        那晚,亏得大学好友kelly的表哥陆之珩,那个被业内人士称为王牌自杀干预师的男人及时察觉出异样,祝佳子再次自杀未遂。

        她被连夜送去私家医院洗了胃。

        醒来时,祝佳子脸色苍白地盯着头顶那块同样白得晃眼的天花板许久,酸涩的眼角有泪缓缓划落至枕头边。

        转眼已至一月中旬。深冬的白日里,和煦的阳光极少会露脸,惟有猎猎寒风不时在窗外呼啸而过,偶尔惊起几只无精打采的白色鸽子。

        陆之珩拿着病历本走进寂静清冷的病房时,听见她哑着声音,毫无生气地对他呢喃了一句:“陆先生,你何必救我。是我自己想解脱的,你明白吗?”

        沉默数日,这是她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陆之珩听此,那只放在门把上的大手明显顿了顿。他眉目低垂,转身朝她走去,想起昨天下午她背对着她的前任心理医生说的那句话,心里仍然有些发涩。

        “别轻易说理解我,你永远无法与我感同身受。”她面无表情地说。

        世人总是习惯对患有抑郁症的人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理解你的痛苦,但请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而祝佳子每每听到这些话,总是忍不住嗤笑一声,摇头冷漠地回一句:“不,你们永远不会懂。”

        不会懂这一千两百多个日夜里,那四千五百多针不断扎进皮肤的刺痛感,不会懂被喝醉酒的亲生父亲失手推下楼梯那阵歇斯底里的绝望与无助……

        陆之珩缄默着俯下身,用深邃柔和的栗色双眸凝视着她那覆有淡淡阴翳的精致五官。半晌,抬手给她拢了拢被子,却并不着急起身,而是抬起节骨分明的手指轻抚上她额头上的月牙状疤痕。

        他抿着薄薄的唇角,认真地请求道:“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祝佳子,我想让你活着解脱。”

        他磁性的声音闷闷的,却低沉有力,像海面上迅速生成的热带台风,猛然撞击进她缓慢起伏的胸膛里,震得她的心不由颤了颤。

        然而祝佳子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闭上了湿润的眸子。

        抑郁症患者需要的,从来不是同情和怜悯。

        陆之珩就是从那天起,正式接手治疗她的。

        他托关系从她上几任心理医生那里拿了几份她的病例资料和治疗报告。

        在那沓厚厚的白纸里,陆之珩终于了解到,从前那个乐观积极的小女孩,是如何变成如今这个忧郁敏感,暴躁易怒的抑郁症患者的。

        祝佳子在初三那年查出了伴随终身的青少年1型糖尿病。出院后,她仍需要自己动手,每天注射定量的胰岛素来维持生命。且一辈子如此。

        她从前无甜不欢,今后却再也碰不得任何甜食。精神上的压力和肉体上的疼痛双管齐下,日日夜夜摧残着她。她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并且时常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暴戾的父亲还总是在喝醉酒之后回来摔东西,用难听刺耳的脏话骂她和她的母亲。

        那时才十几岁的祝佳子,就是在父母发生争执的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被她满身酒气的亲生父亲失手推下楼梯,断了几根肋骨,磕破了头,留下了伴随她至今的巨大阴影。

        她的父母也因此离了婚。母亲在她外伤痊愈后,带她嫁到了香港。

        祝佳子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接受了两个月的心理治疗,重新上了高中,有了新的生活,却因为身份和语言不通遭到了更大的冷落和排挤。

        她沉默着困囿于混沌深海里,抑郁症从此更严重了。

        临近新年,祝佳子基本痊愈后出院回了家。

        除夕前夜,当她看见她的小弟弟抱着她房间里的小熊维尼丢在地上,还把口水蹭在上面时,心里头徒然升起了一阵厌恶感。几乎是本能,祝佳子猛然冲过去推开她弟弟,把她的小熊维尼给抢了回来。

        “呜哇……”

        “祝佳子你又在发什么神经!”母亲满脸心疼地把被她推倒在地的可怜弟弟抱了起来,转身气冲冲地给了她一巴掌。

        “疯子。”是抓狂,是嘶吼,是恨铁不成钢。

        陆之珩走进来看见这一幕时,眉头倏忽一皱。

        “噉跟住落嚟呢几个月就拜托陆先生了。”

        祝佳子抱着腿蜷缩在房门后。她听见她母亲用着流利却仍是不地道的粤语给她办了休学手续,然后拿出一笔钱跟陆之珩签了一份为期半年的协议。

        墙上的复古挂钟哑着声音撞击了几下,房门突然被打开了,紧接着便有一束光从门缝里探了进来。陆之珩轻声走进她的黑夜里,蹲在她面前低声喊她的名字:“佳子。”

        他的嗓音沙哑,却隐隐听得见沉入深海里的柔情。

        祝佳子怔了怔,旋即猛然倾身上前扑进他那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里。

        她颤抖着双手,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崩溃大哭:“陆之珩,求你带我回长沙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了,这里不是我的家……”

        陆之珩听着她悸动的哀求,清亮的眸光倏忽纵入黑夜里无声闪烁了一下。

        他抬起冰冷的手,轻柔地抚上她浮肿湿润的脸颊。沉默良久,他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点头答应道:“好。”

        年后,祝佳子带着一篮水果和几盒鸡仔饼去了一趟从前的喜帖街,与周伯作了个简单的道别,然后跟着陆之珩登上了飞往内地的客机。

        祝佳子没有猜错。陆之珩从前也是长沙人,至少曾经在长沙待过一段时间。他开口跟她讲话时,她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也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愿意主动靠近他,不轻易跟他大吵大闹发脾气。

        飞机声势浩大地在香港高楼耸立的半空中起飞后,万般繁华此时也全然匍匐于众人的瞳孔之中。祝佳子收回往外看的视线,缓缓摘下墨镜,打开一本旅游杂志安静地看了起来。

        陆之珩拧开一瓶纯净水递到她面前,见她清冷的目光停在冰岛这页介绍许久,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喜欢冰岛?”

        “嗯。那里冷到极致,遥远而干净,是我想去的地方。”祝佳子喝了一口水,抬头沉思半晌,才认真地朝他点点头。

        “那等你好了,我带你去一次冰岛。”陆之珩望着她在云端上柔美惊艳的侧脸,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承诺道。

        祝佳子感受着脸颊边那股温热的气息,低头悄悄红了脸。可她真的还能好吗?

        她不自信地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话,飞机却因为遇到高空中的气流产生了持续性的颠簸,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她迅速绷紧神经,不安地捏紧手中的塑料水瓶,苍白的小脸上悄然浮现出一阵恐慌之色。

        飞机大抵是遇上了不小的麻烦,此时竟是越抖越厉害了。

        机舱内的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乘客的质疑声,谩骂声,和乘务员冷静的呼喊声混成了一团。

        “啊!”正闭起眼睛极力克服恐惧的祝佳子突然松了牙,发疯似的尖叫了起来。

        那些惊慌失措的乘客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把震惊的目光投向了祝佳子。

        “不,不要推我……”

        陆之珩知道她想起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无比凝重起来,于是迅速伸出大手一把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他紧扣着她的后脑勺,贴在她涨红的耳朵边温声安慰道:“佳子,别怕,我在,我在这……”

        祝佳子仍是浑身颤抖着,她张嘴紧紧地咬住他的肩膀,滚烫的眼泪哗哗地往外涌。落至陆之珩的颈窝里,烫得他的心一阵难受。

        “尊敬嘅各位乘客,飞机遇上强气流,请你系好安全带,喺座位上坐好,多谢配合!”

        乘务长艰难地爬起来,用还算温和镇静的声音竭力安抚着众乘客不安的情绪。

        “请相信我哋嘅机长,我哋受过专业嘅训练。有信心,有能力,保证你哋嘅安全。”

        颠簸持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飞机才逐渐稳定下来。所有人都禁不住松了一口气,抖掉了一身的冷汗。

        祝佳子后知后觉地松了嘴,她满脸愧疚地望着陆之珩肩膀上那个渗出点点血丝的牙印好半晌,低头含泪道歉道:“陆先生,对不起。”

        陆之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随后轻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把神经绷太紧,放松点,我们很快就能下机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用纸巾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额头上的冷汗。

        “陆先生,不是我不肯放过自己,是它不肯放过我。”祝佳子疲惫地仰起头,闭眸痛苦地呢喃道。

        摔下楼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敢闭上眼睛,不敢再回忆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的场面。

        出院后初初到香港的那两个月,祝佳子没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她总觉得有人窜进了她的梦里,张牙舞爪把她往下拉。

        陆之珩显然明白她嘴里的它是谁,眸色不由深了深。他伸手握紧她伤痕累累的手腕,试图给她传递微弱的温暖和力量。

        “祝佳子,你要等,等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然后一直往前走,走到柳暗花明,天光泄露。”

        劫后余生那天,陆之珩脱下左手手腕上那条从小佩戴的黑曜石手链套在她的右手上,在近万米高空的黄昏里如是对她说。

        【作者题外话】:北国以北是漠河舞厅,南国以南是港岛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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