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共你吻落黄昏

祝佳子再回到故乡长沙的那晚，正是橘子洲头潮起潮落，烟花盛放的时候。

        那天，长沙灰蓝色的天空底下缓缓飘下了这个干净季节里的最后一场大雪。

        她原以为陆之珩会带她去租房子住，或是先去住酒店，未曾想他下机后竟是直接打车把她带去了他在长沙郊区的老家。

        那是一栋盖着橘红色屋顶的小平房，野草和藤蔓在门前的院落里放肆生长。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夜里，祝佳子久违地闻到了生机盎然的气息，她的眼眶瞬间一热。

        “陆先生，我好喜欢这里。”她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用手轻扯着他黑色大衣的衣袖，激动得像个站在精美橱窗外的小孩子。

        陆之珩闻言，伸手揉了揉她沾着点点雪风雪的头发，勾起唇角欣慰地笑了。小姑娘可终于有点生气，像个人样了。

        陆之珩不动声色地把她瘦弱的身躯罩在自己的大衣底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院门，领着她往里边走。

        他说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住了差不多十六年吧，后来跟着爸妈去了香港读书，就很少回来过了。他爷爷奶奶前几年过世之后，这里就彻底荒废了。

        少年远航十余载，辗转再归家时，扬手送走了一场大雪，凛冽的晚冬便也很快收了尾。

        潜伏在三月眉间上的春雷醒转惊蛰。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连接几天都在飘着细雨。

        从前这个时候，祝佳子总是连续好几天失眠到天亮。她无法再在电闪雷鸣的夜晚安然入睡，便只能开着耀眼的白炽灯，把音乐调到最大声，睁眼熬到天亮再疲惫不堪地进入睡眠。

        可惜梦里也犹然惶惶不安。

        这几日本来也该如此度过，然而昨天晚上她实在是难抵心里那股撕扯哭喊的恐惧，便下意识地抱着小熊飞奔进陆之珩开着暖色夜灯的房间里，捂着嘴蹲在他的床边等待天明。

        陆之珩的睡眠一向很浅，尽管祝佳子进来时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可他还是从她推门的那刻起就醒了过来。

        他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俯身一言不发地把蹲在地上全身颤抖的祝佳子抱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淅淅沥沥的雨夜里，陆之珩就躺在她旁边，双手着交叉放在脑后，用温润的声音跟她说起他在长沙，在这栋房子居住时，那生动有趣的童年生活。

        祝佳子半边湿润的脸紧紧地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膛上，一直到凌晨四点，雷声渐息的时候，她才听着他的声音进入了很浅很浅的睡眠。

        陆之珩在黑夜里轻叹一声，目光柔和地凝视她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拥住她单薄的肩膀，伴她入眠。那晚乌云挡住了月亮，大地上一片漆黑，他低头在她额头上的粉色弯月上落下了滚烫一吻。

        后来的许多个雷声嘶吼的雨夜里，祝佳子总是会想起陆之珩那带着慵懒睡意的独特嗓音，以及他具体有力的心跳声。

        那晚他赠给她的这丝温暖，最终刺破银河，温柔抵达她心上。

        兴许，已经足够帮她抵抗余生的黑暗和恐慌。

        阴雨连绵的糟糕天气到底没能持续多久，和煦的阳光很快便挤着碎花窗帘布的缝隙探了进来，柔和地洒在祝佳子白净的小脸上。

        这些日子多亏陆之珩的精心照顾，她的脸色此时也算是红润了不少。

        “陆先生，天晴了。你下午有空陪我去一趟橘子洲吗？”祝佳子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拉开碎花窗帘，用新买的单反相机给窗外葱茏的草木拍了一张照片。

        她终究还是要回香港的。这次回来，她想再逛一遍长沙，把她牵挂已久的风景都留在这台相机里。

        尽管时过境迁，有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

        陆之珩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棋盘好半晌，点头应了一声“好”，随后又轻笑着摇摇头，坦然放下了指间上的棋子。

        “又输了……话说佳子，到底是哪位高手教你下的围棋？你这一招招的，可都太犀利了点。”陆之珩说着，郁闷地揉了揉眉心。

        好歹他以前也是港中大的棋王，现在跟一个刚步入港中大的小学妹对弈，居然连输三盘。实在是太丢人了。

        “唔，是住在利东街的周伯。他说，心静的人，玩棋的时候往往更胜一筹。”祝佳子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如实回答道。

        顿了顿，她又开口，用生涩的粤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连输三把的原因。

        “陆先生，系你个心唔够静。”

        “……看来佳子才是真正的高手。我输了，去给你做饭。吃完午饭我们就出发。”陆之珩似笑非笑地朝她眨了眨眼，并未出声反驳。起身走向厨房时，他的嘴角边反而弯出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小姑娘就恬静乖巧地坐在他面前，他能做到心如止水才怪呢。

        陆之珩再次看到祝佳子对他笑，是在踏上橘子洲头的那日傍晚。

        天空是柔软的紫粉色，像少女偷喝了梅子酒。

        白色蝴蝶轻轻落在她海藻般的卷发上，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棉布裙，羞涩地望着镜头和认真专注的陆之珩，笑得比身后盛开的粉色樱花还要明艳动人。

        陆之珩悄然屏住呼吸，迅速按下了单反相机的快门。他在清风里“咔嚓”一声，将她永远定格在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生命里。

        祝佳子走过来时，发现陆之珩突然眉头一皱，表情变得很不好的样子。

        她接过相机，正想问他是不是没拍好，却听见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一句，“有人想自杀。”

        陆之珩说完，迅速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飞快往河边跑去。

        河水此时已经淹没了前方那名女子的肩部，而她还在继续往深处走……

        陆之珩二话不说脱掉身上的大衣，然后拿起一旁的红色救生圈跳进了冰冷的水里。

        祝佳子呆呆地站在岸边，举起他的手机放在耳边报了警。她望着此时奋不顾身去救人的陆之珩，突然想起不久前她吞药的那个夜晚。

        那时的陆之珩，是不是也是这么拼命地赶到她的身边，只为阻止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呢？

        这种感觉可真奇怪，就好像突然知道有人在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战斗一样。

        心头会倏忽间出现一股久违的热血。

        在跳跃，在沸腾。

        祝佳子那时候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太明确。可她清楚地记得，她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试着减少吃抗抑郁药的。

        王牌自杀干预师陆之珩徒手出击的这场生命保卫战最后也没有输。那名因为生活不如意，企图轻生的女子被他顺利带回了岸边。

        初春的河水冷得彻骨，所幸陆之珩的身体素质够硬，在河里泡了半个多钟的冷水也只是得了一场小感冒。

        陆之珩待在家休养的这几天，隔三差五就有热情的记者找上门搞采访，可惜最后都被他本人礼貌而无情地婉拒了。

        倒是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警察能自由进出这，还经常在祝佳子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她一阵心烦气躁。

        【作者题外话】：陆之珩（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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