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 19

　　康熙十二年二月初九，二公主承姝殇，离三周岁的生辰只差一个月。

　　那一日，钟粹宫里董庶妃的哭声痛彻心扉。

　　爱兰珠病恹恹地靠在床榻上，仅仅时隔两日，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便去了，无声无息。

　　爱兰珠挣扎着起来，却依旧觉得头晕目眩，青玉正掀帘进来，见状上前扶了爱兰珠在床榻上坐下，“主子，你这还没见好，怎么就起来了？”

　　“去钟粹宫看看，”爱兰珠想起那一年承敏殁时，张氏曾数次以头跄地，欲随之而去。

　　“好，奴婢瞧瞧去，主子您好生歇着，”青玉拗不过爱兰珠，无奈地挑帘唤进海蓝，吩咐了几句便出宫而去。

　　“小姐，好生养着啊，过几日宫墙上的迎春花便要开了，开的第一朵奴婢便给你折回来，”海蓝替爱兰珠捻好被角，安慰道，忽然想起那一日的画卷，急急地转身去了软榻。

　　“当你家小姐是三岁小孩子，这雪还不曾融化，花哪能这么快开，你当是江南，春天来得早，”爱兰珠笑道，小眯了一会眼，睁开眼睛便看见海蓝将整个软榻掀了个底朝天。

　　“找什么呢，”爱兰给问道，便见海蓝哭丧着脸，“主子，您落水那日曹待卫曾递了一副画卷进来这，说是给您的，可巧奴婢急着给您送披风去，就顺手搁在了枕下，这几日忙得昏天黑地里，今儿一提花就想起了画，可奴婢找遍了，却一丝踪影都没有。”

　　“一副画？曹待卫递进来的？”爱兰珠听闻坐了起来，“定是公子画的，海蓝，这几日宫里人虽杂，可这软榻并无外人靠近，你想想这地方谁落坐过？”

　　海蓝寻思着，却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是皇上，皇上坐过，主子，那一日皇上来过，青玉姐姐还吩咐我泡了一杯茶，后来就听说皇上急匆匆地摆驾回乾清宫了！”

　　“罢了，一副画而已，”爱兰珠心下凉了半截，可看到海蓝一脸的惶恐，终不忍责罚。

　　入夜的风寒气倾体，夜不能寐，爱兰珠将书册里的所有词稿一一地展开，低吟着数句，便已泪如雨下，满纸的相思之苦，满纸的心碎之意，除了她，还会有谁懂？

　　执了灯至书案前，挽了衣袖磨墨，泪水却滴进紫玉砚里，瞬间不见，依旧择了那只湖笔，爱兰珠在纸上誊抄下容若的数行词，誊抄完毕，数十页纸上，却泪迹斑斑。

　　“长记碧纱窗外语，秋风吹送归鸦。片帆从此寄尺涯。一灯新睡觉，思梦月初斜。便是欲归归未得，不如燕子还家。春云春水带轻霞。画船人似月，细雨落杨花。”

　　爱兰珠搁了笔，拢了拢肩上的外袍，将那些不同字体的宫外誊抄一页一页在丢进碳炉里，看着火苗吞噬了一切，看着灰烬像杨花般地洒落在脚下，往事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

　　外袍落了，有夜风卷灭了灯盏，扬起了桌上的手稿，爱兰珠俯身拾去，却顿觉得喉咙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尽落在手中的词稿上，在无边月色的光影下，像极了那一日落在雪地上的梅花。

　　【注解】康熙十二年二月，皇次女殇，至此，康熙早年间的长子承瑞、二子承祜、三子承庆、长女次女俱殇，且都没活过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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