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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抓娼 1


  胡英

  一

  说来有些滑稽,什么好事都被我碰上了,叫我去抓娼。

  这天中午,天气闷热,似乎要下雨。我在月台上刚送走15次快车,王所长就把我单独“请去”,门一关,挺神秘地说:

  “小吴,这里有个任务,想叫你去完成。”

  “什么任务?所长。”

  我盯着他那起码有半斤重的狮子鼻,无所谓地问。因自我从公安学校出来分到他麾下,他就对我这嫩条子不感冒,从没给我什么“美差”,只叫我打打杂,当当别人的下手。今天突然对我这样单独地“开小灶”,我想也决不会有什么“好事”。

  所长皱眉望望我,似乎又有些不放心了。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抽屉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掂了掂才冒出一句话:

  “你先看看这个,线索全在里头。”

  我接过,也学着他的样掂了掂,确实怪沉的。再看,原来是市公安局转来的,下端无单位、地址。我手一抖,将信笺抖出来,先翻了翻,乖乖!足足有九页。而最后落款只写着“受害者”三字。

  “晤,所长,这又是封匿名信!”

  因这些年这类莫名其妙的信太多了。我曾在市局协助过两个月工作,几乎每天一大迭:有告经理、厂长的,有告个体户的,有女人告男人的,也有男人告女人的,甚至还有“第三者”反告合法夫妻的。反正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真真假假,而最后百分之九十九查无实据。我司空见惯了,再不想玩那种“电子游戏”。

  所长却很有信心,认真地说:“这封信可不同往常,你先看看。”

  我一读,果然第一句话就使我产生了兴趣:“鄙人是×义省作协分会理事,职业作家。今天以负荆请罪的心情给你们写信,检举贵市一个拉我下水的暗娼。”

  我立即坐直身子看下去,这作家真不含糊,说他4月20日为写一个电视剧来A城补充生活,刚下车就被七八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围住了,相争拉他去住宿。他本来先给A城文化局发了电报,可找了一阵也未见人来接车。当时已是深夜,又下着牛毛细雨,他只好同一女子去了。那女子自称是“良宵宾馆”的接待员,高跟鞋、健美裤、大红蝙蝠衫。个子高挑,乌发披肩,浓妆淡抹,酷象外国“影星”。一路上她巧舌如簧,百般殷勤,尤其听说他是作家,还是编电影、电视脚本的作家,她更象铁屑碰上了磁石,娇声娇气地问他制片厂和电视台要不要她那样的演员?如要她去演戏,保证不出几年就不亚于陈冲、刘晓庆,边说边往他身上靠,主动挽住他的胳膊。

  这作家也够浪漫的。他直言不讳地承认,他早闻A城有这类地下污事,但从未见识过,很想见识见识。因他要写的本子正涉及到这方面的事。当然,上床的事他是不干的,他有美妻娇儿,也怕染上性病,开初他良知未泯,比较警惕。

  他随她说东道西,东游西转,最后走进一条深巷,进了一个叫“夜来香”的酒家。进门后,那女子既没叫登记,也没问他要任何证件,就径直地把他带进二楼的一个有沙发、彩电、空调和卫生间的单间。放下东西,那女子就问他要不要夜宵?当听说他还没吃晚饭,就立即叫来酒菜。他客气了一句,那女子就坐下来作陪,与他传杯递盏,举案齐眉。

  随后,这作家的笔就更细腻了,象《金瓶梅》中描写西门庆初会潘金莲那般,写那女子如何劝酒,如何眉目传情地挑逗,如何用玉臂挽他的脖子,以至如何火急火燎地宽衣解带,如何上床和他倒凤颠鸾,到最后如何敲他的竹杠,等等。

  但那****姓甚名谁?信上只字未提。只说她芳龄最多二十一二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令人销魂。还有什么她的小腹上有一块铜钱大的紫红色的胎记……

  信的最后说:“这实在是件无颜启齿、有辱墨宝和本人声誉的丑事,本想哑巴吃黄连算了,但考虑再三,若此情不揭,定遗患无穷,亦有伤贵市风化。所以鄙人负荆请罪,亦望将那娼妇追查归案,从严制裁,以了我一桩心愿……”

  我反复看了两遍,这家伙写的不赖,字迹工整,夹叙夹议,还有小说般的细节描写,倒还真象个啥子作家。但我又感到古怪,你同那****交杯畅饮,好事一宿,什么话儿没说?什么地方没看?连她小肚子上的胎记都记住了,怎么没问她的姓名呢?还是问了不好说、不敢说呢?妈的,看来,这家伙不是呆人,也是个无赖!

  “所长,我们附近有这样个‘夜来香’吗?”我问。

  “有呀,就在人民路的三元里。”原来,他了若指掌。

  “它过去有没有这类前科?”我又问。

  所长哼了哼沉重的狮子鼻,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类乌七八糟的事,现在在一些小旅社,无所谓有,无所谓没有,只是抓没抓到罢了。”

  接着他给我交底,说车站周围大大小小有二十一家旅社、酒家,还不包括两家大国营宾馆,去年出了十五起这类鸟事,“夜来香”就占了九起,是有名的“公共汽车”、“公共厕所”。并说群众中还有首歌谣:

  夜来香,夜来香,

  日开赌馆夜卖娼。

  有钱走进去,

  出来鸟打光。

  为此,市公安局和工商管理局责成他们停业整顿了三个月,今年年初才重打锣鼓重开张……

  听所长这一说,我心中有了底,原来这是块老“肿瘤”。我也有了信心,因自出学校后还从未插手过这类案子,很想试一试!一来想见识见识,二来想露一手给所长看看,我的几年公安学校没有白上!

  “所长,您看怎么行动吧?”我烟头一扔,忙请示方案。

  所长咧开大嘴笑了笑:“你是学公安的,这就不用我说了,会有办法的。”他对我竟十分信任。但随后又象叮嘱小孩子一般的叮嘱我,“这案子不可明查,明查等于给暗娼报信。你要利用大家还不认得你这个有利条件,争取打进去。但要注意……”意思是“注意别陷进去”。他省略了,我心里明白。

  二

  “夜来香”,名字很美很雅,听起来象有香风扑面,比“狗不理”、“臭豆腐”之类的招牌美多了。其实它是个街道办的小酒家,一无深宅大院,二无现代化的摩登大楼。地理位置也很偏僻,从火车站去要搭两站公汽,下车后再****三元里,步行三百余米,然后向右穿过一条鸡肠子似的小街,直到响水河边,方睹见她的芳姿——两幢灰不溜秋结构似庙宇又似公馆的古老小楼,昔日洋人的领事馆。

  “同志,你找谁?”

  我刚进门,一位穿着入时的披发女郎就迎上来问。

  我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电工工具夹:“来检查电表,查查电路。”

  现在的城乡,凡是用电的地方,无论高级宾馆、剧院、舞厅、酒楼,以至城镇居民和乡间的抽水站、碾米房,都怕“电老虎”,所以我想出了这身装扮。

  那小姐一听,果然不敢阻拦,甚至还有些惊喜过望:“哦,电师傅……稀客稀客,请到会客室喝茶!”随手娴熟地递过来一支洋烟。

  “谢谢,不坐了,我还要检查几个象你们这样的馊单位。”洋烟我没客气,接过来受之无愧地叼在嘴上,还故作多情地瞟她一眼。

  她淡淡一笑:“那等会来喝茶,请师傅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知道她怕的不是我,而是怕冰箱不冰,电灯不亮。

  别看两幢小楼外表其貌不扬,里面倒蛮雅致的。两楼之问有座庭院式的小花园。园中林木青翠,秀竹丛丛。中心是个琵琶形的水池,水池四围满摆着姹红紫绿、清香袭人的盆景。池水清明如镜,游鱼可数。明镜上有一人工假山,山上竟还有股扇形的彩色喷泉。园中小径幽幽,石椅清净,遮掩在花木之中,很有些苏州小园林的风味。

  我先走进南楼,在楼梯口装模作样地察看了一下电表,然后叫来值班的服务员,以检查线路和用电设施为名,叫她挨房叩门或开门,一间间“检查”。

  我知道这样是抓不到暗娟的,现在的“丽丽”(暗娼)狡猾得很。低级的也就是车站、码头拉客的,论好价就上床,云雨罢就分手,很少与嫖客通宵达旦;即使是高级的宾馆、酒楼有包房的陈白露式的“丽丽”,从舞会上拉去嫖客,也很少通宵达旦。且还分档次,陪你喝茶饮酒,尽情调情以至拥抱接吻是个价码,上床又是个价码,但满足你的要求后即要离去。

  我不奢望第一次出击就创什么“奇迹”,只想勘察下它的客房设施和铺位的位置。我发现它的客房设施不坏,比我想象的好得多,间间都配有沙发、彩电、写字台,单间还有空调、卫生间。窗帘紫绒,墙壁米黄,窗明几净,色调和谐,几乎与大宾馆无异。

  我数了数,楼上楼下共二十四间,除却服务员室和开水房都是客房,其中单间六个,双人间六个,十个四人间,与一般旅馆的铺位设置差不多,并不象个以卖淫为业的“窑子”。但我也发现,有六间房中只住着一男一女,大白天也没出门,有的歪在床上看书,有的互相调笑,有的在梳妆打扮。对我的“造访”似乎还老大不高兴。他们如果是因公出差或旅游,大白天还关在屋里干吗?这又不是酒吧间、电影院,不得不令人怀疑。

  随后我转到北楼,北楼与南楼的设置不一样。楼下的东头是个小舞厅,门楣上玻璃管弯就的两个霓虹大字,就告诉人们,这是晚上男女们在如梦的灯光下如水的音乐中抱在一起,尽情发泄、公开作乐的感情市场。这时大门关着,我透过玻璃门往里瞧了瞧,里面黑得象口大棺材。但豪华的装饰还隐约可见,什么红绿灯、激光灯、摇滚灯应有尽有;四周还有包厢式的雅座。门缝中透出股夜间未散尽的香水味。

  门左侧的墙上,贴着一溜电影明星似的大照片,都是些妙龄少女,长得十分迷人。有的默默含情,有的嫣然卖笑,有的顾盼生姿,有的巧笑倩倩,使尽了惑人的手段。每张照片下编了号,但没有名字。开始我以为贴上这些是请旅客监督她们的服务态度;最后看了上方写的“请君挑选,伴君一乐”的一行大字,才知道都是些伴舞者的倩影。我在所里实在还算个“开放派”,看了这妖照也不由一愣。他妈的,邪乎!

  门右侧竖着块大木牌,上写着舞票的价码,住客每张5元,外客10元,需伴舞者另加10元,其饮料在外。我吓了一跳,在这里乐一乐,不等于我这小公安半个月的工资吗!

  楼下的西头是旅客娱乐室,摆有六张盖着雪白桌布的圆桌,桌上有麻将、象棋、扑克、跳棋,这时有一桌麻将正在流水哗哗。

  我走过去,牌客们似乎吃惊,都抬头望望我,大概见来的是位不起眼的“电工”,不是“警吊子”(黑话称民警),又埋下头,再不把我放在眼里,继续“南风”“白板”地照打不误。

  桌上没钱,各自面前只有些散乱的扑克。现今的赌博都是这样,赌徒们从不把钱亮在桌上,只用扑克、纸页牌、香烟、以至火柴棒作筹码,最后对兑,哪怕兄弟姐妹或父子间玩,也是要算钱。“白板没玩手”(即不打钱没玩手)。

  北楼的楼上比南楼更高级些,是一色宽坦的单间,且有地毯。这次我耍了点小聪明,再没叫服务员叩门、开门,我独自一间间扭门把,想出其不意地探个究竟。开始两间没发现什么情况。扭到第三间,果然门一开,一副只有外国影视中才有的镜头,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对狗男女象两条蛇似的绞在一起,“咝咝”地打着kiss(接吻)。他们应该听到了门响,知道有人进了屋,然而他们充耳不闻,好象世界是他们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哪怕发生了世界大战或十级地震。

  按我的本性,要上前一脚,把他们踢开。然而,这是酒家,更不知道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能乱来。我重重地咳嗽一声,给他们个信号。我想,如果他们惊慌失措,那就有曳,肯定是野的;如果是羞怯,那就不用查了,再查就等于侵犯人权。

  谁知他们对信号的“反馈”,竟既不惊慌,也不羞怯。那“嫖客”还示威性地望了我一眼,继续埋头打他的kiss;那女的更象没有看见我一样,还紧紧地搂住那男人的腰,嘴对嘴“喳喳”地响。我爷爷曾说过,这种男女之间的鸟事是看不得的,小孩子看了会眼睛长疔,大人看了更要倒霉,尤其是“蛇扯裤”(即蛇交配),谁碰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解除的方子只有马上操原路往回走,找个幽静处脱下裤子,罩在自己的头上捂一捂,除除晦气。所以小时候我别说看,连听都害怕,生怕眼睛长疔。长大后我才悟透爷爷的话,是吓人的,目的是要我奠去干涉别人这种“好事”。老头倒挺有点弗洛伊德……

  见他们那般,我倒有些惊慌失措了,真象碰到了“蛇扯裤”,忙躲进卫生间,把水开得哗哗响,还撒了泡很火的尿。再洗手出门,那对色胆包天的狗男女分开了,女的懒蛇似的躺在席梦思床上,身上搭了条毛巾毯,男的已起来,穿上了空头衬衣,这时正在点烟。

  那家伙一见我,就满脸怒容迎上来质问:“喂,你懂规矩吗?怎么不叩门就闯入别人的房间!”

  我没理他,只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工具夹。

  “电工,电工就可以不叩门吗?岂有此理!”他情绪越发激烈得象头发威的公牛。

  我冷笑道:“先生,你可弄清楚这是中国,不是美国!”

  他一听更加暴跳如雷:“什么中国美国?这是国际性的惯例,走,找你们经理去!”

  我怕事情闹大暴露身分,忙退出来,还笑嘻嘻地向他陪礼道歉。

  他却紧追不舍,吵吵嚷嚷地真要拉我去见经理,那神情仿佛我违反了国际法,他倒正义在握似的。

  正在这时,我身后突然响起个娇甜的笑声:“哟,黄先生,什么事得罪了,请多多包涵呀!”

  我一看,原来是一位娇艳的红衣女子。

  那家伙一见这女子,似乎找到了主,在她的面前把我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我几次想插嘴解释,那女人却把我制止了。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黄先生!”红衣女子眉开眼笑,巧舌如簧,“这位师傅是电业部门的,隔行如隔山,不知道宾馆、酒楼的规矩。不知者无罪,有失礼之处全怪我们,请黄先生和李小姐多多包涵!”说罢,竟学着东洋女性的礼俗,向那黄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鞠躬,竟鞠得云散天开,那家伙笑了,再没多话,向她点点头回了房间。

  他妈的邪乎!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小妞个子高挑,丰姿秀逸。大红的蝙蝠衫衬出宽宽的肩胛,高高的胸脯;青色的紧身健美裤,裹着浑圆修长的双腿。明眸皓齿,粉面朱唇,右脸上还有个甜甜的小酒窝。这一瞧不打紧,不由使我想起了那作家检举信中的那位“娼妓”。

  她见我打量她,明眸一转笑道:“师傅,今天真对不起!您是第一次来吧?以后望加强合作,多多关照!”说话象行云流水,夜莺啼啭。

  我刚想问“小姐贵姓?”隔壁房一个男人伸出一颗大披头来喊:

  “小曼,快来呀,等着你呐!”

  她对我嫣然一笑,挥挥手,似再见又似个飞吻,腰肢一扭走了。

  我突然想起古代的妲己、貂蝉、杨贵妃,这些非一两个男人所能驾驭的女人。我想追过去探个究竟,但理智告诉我再不能乱来,只好“拜拜”了。但到门口会客室喝茶时,我还是获得了她的芳名——张小曼。也知道了她的身分,确实是这“小王国”的皇上——业务承包人。至于那对色胆包天的狗男女,送客的小姐告诉我,是新加坡回来旅行结婚的一对华侨。是否属实?你能到外国查去?天晓得!

  三

  “好!我知道你有办法,就这样查下去!”所长听了我的初探报告,兴奋得狮子鼻发红,这样高兴地鼓励我,还赏给我一支没把的劣质烟。

  我没接,反递过去一支“三五”:“所长,先莫说死了,从设施和制度看,‘夜来香’可不象个窑子。”

  “不要被它的表面现象迷住了,”所长对我的漫不经心老大不高兴,挺严肃地望着我,“这种事可不分什么高级低级,一些豪华型的宾馆也出过,何况‘夜来香’这小窝本来名声很臭!擒贼擒王,你就盯住那姓张的,只要将她的情况弄清楚了,其他都好办!”

  我有些懵懂,不知所长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拿我去当“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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