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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追忆似水年华(2)


12月31日。这日子记得清,一个是好记,一个是难忘。

        两年前的这一天,她随团队出国比赛,回来下了飞机,就直奔江城。

        比完赛好不容易有两天的假,原来忙着竞赛好久没回江城了,要回的。

        这几天一直和林嵩保持短信,注意不露馅、想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做好准备、短信定了时最后临上飞机她又给取消了……许久没见,生日快乐当面说比较好。

        上了车才想起手机未开机。刚开机就显示林嵩的未接来电,有近十个,和一条短信。

        “妹啊,他去日本集训了。你刚下飞机那么累就别过来了。蛋糕自己消灭哈。”

        怎么忽然□□本了?回电,林嵩也说不清。只说他们社长决定的,好像有个难得的大师课。

        妈妈来电时她人已在阮宅,正收拾着爷爷的书桌。原本想拿纸笺排解落空的情绪,却看他书桌杂乱无章,她想准是奶奶和岚姨不在,他最近也忙,才犯了懒。不收拾好奶奶回来准得变脸。

        母亲语气带着担心和焦虑,她娇声安抚着,方才下飞机后急着回来,忘了报平安,等急了。

        杂乱无章中瞥见化验单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声了。

        国历里,新年伊始,除旧迎新。她从北欧的冰天雪地回来没事,却在南方这不见雪的冬天里连烧了好几天。

        妈妈进来:“媛媛,退烧药放你桌子上,记得喝。”然后小声同儿子说,“姐姐生病不舒服,咱们去外面玩吧?”

        门轻轻磕了下,飞机声听不见了,世界一片安静。

        回到江城,似乎,自己很容易陷入这样的错觉——一切如昨。

        那天唐羑拉着她去看他比赛,说,我哥从不让人去看他的比赛,老实说我也是第一次看我哥比赛,方才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托了你的福。

        鼻孔像被塞了冻过的蒜,熏得酸,冻得痛麻直通脑皮层,百般难忍都不得打个痛快的喷嚏。

        江城的冷,冷得轻描淡写,像蓄谋,拂过的轻风翩翩却裹着蚀骨的寒意。

        这寒意似那天,又如此刻。拉锯战中,心跳一下快过一下,窒息感扑面而来。她手下意识地挣着,下一秒视线冲破黑幕。

        抬头那一瞬间,一盏白灯龇牙咧嘴,亮得睁不开眼。

        她呛了几声,坐直起来避开光线,狡黠玉白的肌肤一跃而出又缓缓藏进水中。

        水落回水中,那样的吵。

        全凉透。

        水滴顺着头顶,额头呲溜滑下鼻尖,落入水中。一声声叮咚轻响,和她的喘息声在小小光亮的空间里格外响亮,每一下都让她颤栗。

        习惯性地抬手看下手表,秒针才像乌龟一样爬出几步远。

        米黄色的窗帘半拉,床头一直亮着的绵羊暖灯,岚姨亲手缝制的杏色被罩……上次回得匆忙,跟要装粮准备打仗似的,心里装着奶奶的事,都没细细看。

        她躺上床,身上带的米酒香熏着。事物重重叠叠,视线愈来愈模糊,看不见前方。

        直到此刻,阮晞媛才感觉自己是真的烧起来了。浑身肌肉酸痛,意识只剩下烫和冷。整个人像在一个火屋子里,里头只有一个冰窖,不进去就被烫死。

        这种感觉叫她难受得想大哭大叫,但是饶是她用尽全身力气,心里的门还是开不开。

        烧意外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反复复,在家躺了两天就退了。

        阮晞媛想立刻回学校,时间不多了。

        回去前,一家人去医院看了陶莞。

        阮晞媛握着陶莞的手,安静地听着大人们在和医生沟通治疗情况。

        过了会儿,等护士停了输液,从书包里拿出热水袋装好热水,敷在陶莞的手背上。

        陶莞原没注意,直到手背上感觉到温热,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闺女,尽力就好,别太有压力。结果很重要,但是享受过程更重要。”

        她顿了顿,咽了咽喉咙,只笑着答应。

        出来的时候,阮清平正朝这儿走来,脸色有些青白,看着并没有比大病初愈的阮晞媛好多少。

        她心咯噔了一下,以前因为那点儿怨,总下意识地忽视,此刻清楚地觉出,这个老顽童苍老了许多。

        叫了声爷爷,还想再说什么,却说不出话,任由他从旁边走过。

        身旁的覃茹察觉她的异样:“媛媛,怎么了?”

        “妈,我是不是很过分……之前那样对爷爷。”

        医院离学校有些距离,几公里的车程,阮晞宸和覃茹母子不过大半程就睡着了。车里很安静。

        阮晞媛被风格外的清醒。车窗是半敞的,她看着车窗里的自己,又把车窗全打开,头歪着看车外,华灯映照都市繁楼,一帧一帧连贯的画面,或快或慢地闪过,所有的所有都看起来那么不真实,虚幻的像一场花火。

        她脑袋里的弯弯绕绕跟着鼓进来挑逗发丝,又跑出去的风自由飞翔,怎么也没有一个着陆点,根本不受她控制,倒像一只根本拽不住要往前撒奔的狗,拖着她不知奔向何处。

        直到车缓了下来,风也安静了。

        面前熟悉的校门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映入眼帘。她拍了拍吹得有些冰凉的双颊,看了眼后座,和阮晋相视而笑,一起下了车。

        送到校门口,阮晞媛扬扬手告别。

        阮晋叫住她:“媛媛。”

        她回头:“嗯?”

        “病才好,别太累。”

        她笑着应好。

        车开出一段,覃茹才转醒,副座已空,看了眼窗外,轻叹一声。出差刚回来最近很累,手指掐了掐眉间,怕吵醒儿子,小心将身子往前,手揽着丈夫的脖子:“你怎么不叫醒我?”

        阮晋听她声音迷糊带着小抱怨,大掌包住柔翼:“女儿不让。”

        女人的脸贴着靠椅,想起她在医院里问得话,好一会儿,嘟囔叹了声:“唔。这孩子。”

        “怎么?”

        “闺女刚才跟我反省对爸的态度了。”

        阮晋也无奈闺女的脾气:“当初又不单老爷子瞒着她,只不过她自小就和老爷子最亲,又觉得他最该懂老太太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便将气全撒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唉,老爷子也是,半点不让,这些年非跟她一孩子置气。”

        “我倒觉得爸是故意的。这样妈和媛媛都会轻松些。”这事儿说到底是老太太做的决定,如果没有老爷子顺着小姑娘的脾气闹,只怕小姑娘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太太了。不过按闺女这反应,她该想通了。

        当初回来是对的。

        回到家。覃茹洗完澡出来,看阮晋在花园里头站着,“怎么站在这儿?”

        阮晋将妻子圈在怀里,往前站了站,挡去相向而来的风:“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开始想接媛媛回英国的事儿?”

        她一愣,“嗯?”抬头看他。怎么忽然说这事?

        阮晋拉着她往院子走。刚才送闺女到校门口,叫住她,她的迷糊样儿和此刻怀里的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不自觉微眯眼的小细节都分毫不差。

        除去长相,他从小讨厌医学,也因此和老爷子关系不好。女儿这点也不像他,唯一承袭他的,恐怕只有记忆力。

        闺女12岁那年,他们回国,要接她回家。

        同老爷子商量。

        老头当时不甚乐意地撂了一句话:“又不是我问我做甚?”

        后来他便找闺女聊,印象最深的,便是小丫头当时拉着他去窗外看老爷子花园的草药。

        整个院子里昏黄的灯光照着,树上的蝉唱着安眠曲,慵懒静谧。

        她挨个指着跟他说那叫什么这叫什么。像个小老师。

        “……秋千上的是藤本月季,冬天也开花。它先开黄色花朵,然后花瓣慢慢变紫红,然后整一朵变成紫红色的,然后又花底变白,再整朵变白,还有的是变白绿花瓣的,一藤可以开很多种颜色的花,所以叫彩虹,特别好玩儿。走廊上的,这边也是藤本月季,叫御用马车,那边是藤本月季蜂蜜焦糖……哦!那个是灌木玫瑰月季,这朵叫我爱你。”

        说着她摘下一朵放他手里,笑眯眯:“爸爸可以送给妈妈嘻嘻。”

        “那个是克劳德莫奈,法国月季条纹大花……墙上那一片是超级埃克塞尔萨,一年可以开很多季的腾月。那边是自由精神,特别香,刚好在你们窗边,有没有闻到?它们都娇气得不行,一不看着点就……嗝儿屁。那个是碗莲,奶奶的最爱。”

        “那个藤本月季,龙沙宝石。太大了哈哈哈,头都快栽地上了……地上那片是薰衣草,醒神。那个黑不溜秋的,那是向阳花,晒的,黑得呦,蔫了吧唧的……荷兰朱顶红,看,它比您脑门儿还大……哦哦,这个也是月季,叫火龙果,一朵花非取个水果名儿,长得粉绿粉绿的,你说你叫火龙果,那让人火龙果叫啥?……粉雏菊、铁链莲魔法喷泉……”

        他将记忆里闺女说过的花一字一句讲妻子听。

        当时夜里院子的灯都稍显昏黄,其实并不能都看清楚。但那番话确让他明白女儿的心在何处。

        于是之后的时间,与妻子奔波两国,搬家迁公司。

        回来住得久了,曾模糊的一草一木也都了然于心。

        覃茹抬头看着阮晋,眼角泛红:“阿晋。”

        “嗯?”

        她明白丈夫的心:“都说女儿像我,可我觉得女儿和你才特别特别像。有时候爸妈总说你是太纵着媛媛,可我觉得那是因为女儿和你性子很像,所以你有时候比我更明白女儿在想什么。”

        “我只想她这辈子都遂心所愿。”

        其实不算骄纵吧,只是他对孩子的期望自来与他父母不同,父母觉得媛媛聪慧该往高了走,他只求女儿健康快乐就好。

        拿最近这事来说。

        在琮洲,女儿说要暂时休学回江城,他觉得这未尝不可。

        但女儿不商量就跟学校提了这事,此举确实有些草率。

        一来二老知道后肯定暴跳如雷,二来也考虑到女儿日后会后悔。得过她多条后路。

        所以他们夫妻后来给她个折中的办法,转学来江城,有高考可以保底,只来不及办妥便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里,他不免叹声:“都怨我,在媛媛的教育上,咱俩才老在老头老太太面前直不起腰杆子。”

        “又说这种话!不许再说了。”覃茹蹭了蹭他肩头,“爸妈也是为媛媛好。这些都没什么的。”

        陡然阮晋眉头一皱:“你当初为什么让媛媛去华中?”

        覃茹憋笑:“华中有小嵩、阿淮。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有他们在媛媛身边,我比较放心呀。怎么啦?”

        “没有。”

        这人嘴上说没有,但覃茹心里门儿清。要不是最后怕耽误闺女学业,这男人估计还会去找一中的校长谈谈:“你这是当爹的心理。姑娘身边哪个男的都不好。”心里一丝丝地无奈,但最终在抬头看男人坚硬的下颌线,又忍不住温柔地笑了。

        “她刚回来那几天,我看她整个人都不对劲。起初以为她怕妈不同意她留下来,可妈都答应了我看她也没多松下劲儿来选学校,我就找她聊了,才知道这姑娘觉得自己太冲动,让大家伙儿都为她操心。”

        “所以我想着有小时候的小伙伴在,她该能尽快融入,也心情好些,她向来听话,也就答应了。不过我猜她那会儿估计觉得三个学校哪个都一样,懒得选了。”

        “你那会儿就告诉她那俩小子在华中了?”

        “我没告诉她,不过女儿这么聪明,我想她早该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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