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六回雨不歇（3）

“化蛇，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蛇行，见则大水。”黎鹇重新回了灶房蹲着，身上的湿衣服都被炉火烤得几乎干在身上，“人面竟然是面具？”

        “有的是面具，有的是花纹。”

        “雾华君这么快就好了啊。”黎鹇感觉自己回来还没一会儿，江鸾那边竟然已经结束了，他眨了眨眼睛，出声问到，“热水不够吗？”

        江鸾走到他身边站定，摇着头说到：“你也累了，去歇歇吧。”

        见对方只是盯着自己并不作出反应，他又开口询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黎鹇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就那么没礼貌地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起来了，“就是感觉没见过雾华君这种打扮，有点吃惊。”

        褪去繁杂的配饰和衣物，一套简简单单白衣白裤的江鸾显得比平时不知温和多少，一头黑发又低低挽在脑后，整个人如同淋漓月光般皎洁淡雅。不把这样的人放在心底仔细藏着，更待把谁收藏？那一双漠然的眸子也成了杀人的凶器，只一眼便足以要人性命。

        唉……可惜了，这人是块木头，不然孩子都能跟自己称兄道弟了。谁要是能把这块老冰捂热，也算是给天下除害了吧？

        “咳，那雾华君随意，我也去泡一泡放松一下。”在心里感叹完，黎鹇便收了扇子跑出了灶房。

        他忙活着重新放好了水，清理好束着的头发才进了浴桶。他这边舒舒服服沐浴的空当，江鸾则舀了些水洗起了换下来的脏衣服。找到这个避雨之处后一直都是黎鹇在忙这忙那，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的。于是，他打算多少做些什么减轻对方的负担。

        比如，准备饭食。雨下得那么大，出去找些别的食材是不可能了。有米的话，起码白粥是可以准备的。

        问题在于，他并没有做过饭的经验，就连常识都没有一点。他知道要淘米，因为小时候姑且这样玩过。然后呢？在水里加米就好了吗？

        “雾华君！！”刚沐浴完走出来的黎鹇差点吓掉了抱在怀里的脏衣服，下意识喊了一声后便赶紧跑了过去，“手下留米！！”

        江鸾还端着装了米的小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冲到自己身边停住。

        “这是炒菜用的锅，蒸煮米饭得用这个。”黎鹇弯下腰取过木甑涮洗干净倒好了水，又把铁锅换成鬲放了上去，“而且，咱们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熬粥的话两杯米就够了。”

        江鸾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左右移动。

        “我啊，小时候爹不是不让出门吗，最多就是在旭日台转悠，偶尔溜进后厨看他们做饭，虽然没动过手，但也算是多少有点印象。”黎鹇估摸着撒进去淘好的白米后，安安心心盖上了盖子，“唉，当时没少因为这事被爹教训。那么多婶子看着呢，怎么会伤到自己嘛。”

        再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江鸾犹豫了一会儿，选择问出口来：“他……为什么这样做？”

        “嗯……我记不太清了。”黎鹇从怀里摸出一块三角形的木牌吊饰，出神地凝望了片刻后抬手把它系在了脖子上面，“孩童时期甚至不能出房间半步，每天窝在房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关于外头的一切都是爹告诉我的。后来大了些，才能在旭日台内活动修习。所以我起步比别人都晚，灵力灵力控制不好，武技武技没学好，干什么都比不上别人。这个护身符小时候是随身佩戴的，爹说不能摘下来，是辟邪之物，等成年以后才能取了，但也不能离身太远。”

        见江鸾的目光一直黏在上面，他便把牌子捞起来，向对方那边拽了拽：“要看看吗？”

        江鸾虽然没有答话，但还是伸出了右手。绳子有些长，黎鹇便直接把木牌放到了他的手心上面。

        呈现浅褐色的木牌比手掌略小两圈，边缘圆润，只简单压了一圈暗纹，质地偏轻，入手的触感既不算粗糙，应当算是个讲究的物件。只是……

        “把它摘掉吧，以后不要再戴了。”江鸾给他重新顺好吊牌后收回了手，低低地跟他解释，“这牌子可以抑制你的灵力，防止灵力外泄，并以此造成类似‘退魔’的效果。它并不利于你的修炼。”

        是的，这样就说得通了。黎冠决知道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容易吸引些精怪妖物，所以让他戴着这个，并且尽量让他待在安全的地方。如果按照这个思路，他的房间、甚至整个旭日台应该也有其他构成防护的东西，比如阵法，比如摆件。那么，黎冠决找他带黎鹇修行也绝不是一时兴起。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黎鹇老老实实把脖子上的饰物摘了下来，然后捧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才收进乾坤袋中：“怪不得最近会吸引来些奇怪的生物，原来是没戴这个导致控制不住灵力、那些灵力又引来了它们啊。”

        “灵力可以体现宿主的特性。”江鸾继续垂着眼眸说到，“莽撞烈性之人，灵力也带着狂气。温润随和之人，灵力则如水般柔且清澈。你能吸引它们，便是说明了你生性天真无瑕、易于接近。”

        “竟然还有这么一说。”黎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仰起脸爽朗一笑，“那看起来是个好事情嘛。”

        这时，江鸾却忽然走出了灶房来到有些昏暗的走廊里，盘膝坐了下去：“过来坐下，把手给我。”

        黎鹇一愣，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自己这样，但还是走过去坐好，向他伸出了右手。

        “两只。”等他乖乖把两手都伸了过来，江鸾同样伸出双手，与他掌心相贴，“我带着你运行灵力，仔细体会。”

        闻言，黎鹇略作调息，跟着他一起闭上了眼睛。

        江鸾调动起一丝灵力，引着青年运起功来。染了对方气息的灵力浓而不烈、活而不躁、热而不灼，如同温酒，似乎有着温暖心神的力量。他怕青年受不了，于是睁了睁眼、望了过去。此时的黎鹇面若桃花，呼吸微微显重，眉眼也蹙着一抹。

        “可是有何不适？”江鸾没有收手，而是首先出声问到，“感觉如何？”

        “呃……没有不适，反而……很舒服？”黎鹇皱着眉，并不是因为难过，相反，是由于异样的舒适通畅让他不自觉表现出了这样的表情，“我不会说话，还请雾华君见谅……能感觉到雾华君的灵力是凉丝丝的，淡而平和，一路顺着经络向上，而后绕行一周、由右边离开。经了这么一番……我好像能抓住它们了。”

        那感觉很神奇，就像是婴孩第一次被人牵着双手尝试行走。江鸾向他体内打入了灵力，他却没有丝毫被占据身体的异样之感，反而，十分的安心。他似乎可以将自己全无保留地托付给他，他相信对方不会抛下他不管。体内潜藏的灵力被逐渐调动，这让他的心头笼罩着一丝丝的躁意，可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又似一股冷冽清泉，将那些恼人的浮躁逐渐抚平。

        “自己来控制。”江鸾怎会知晓他还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是听他没事，便放了心，“不行的话，我来帮你。”

        黎鹇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沉下心来引导灵力从四肢百骸向中聚合。

        操控灵力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说是全靠想象都毫不夸张，对于摸到了窍门的人，它就像江鸾说的那样如呼吸一般简单自如，但于他这样连入了门都不算的人来讲，大多数时候都是干使笨劲而没有任何的效果。江鸾的意图在于，通过引导让他体会灵力如何流动，感受操纵灵力是怎样一种感觉。说到底他并没有多少教人的经验，这样能不能成，他也毫无把握。然而，无论是收是放，亦或是运气修炼，都要对灵力的存在形态有最基本的概念，或者换句话说，能“抓得住它”。

        突然要你去体会思索早已习以为常的事物，也许并不会那么容易。然而，若是有什么改变了呢？江鸾在带着他运行灵力的时候，一部分灵力与他自身的那些交融纠缠、变得密不可分，而那异质的部分对于他又如初融的雪水、在他的体内格外出挑。要捉住它们，就简单得多了。然后只要以它们为引……

        “嗯。”江鸾不禁微微颔首，声音中也透着些赞许。他感受到与自己掌心相贴的人微微打起了抖，便出声叫了停：“可以了。”

        “哈…………”听了他的话，黎鹇瞬间卸了劲去，差点就要瘫倒在地板上面。

        “为何屏息？”江鸾看他扶着地板大口喘息起来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身子还是紧了，再放松些。”

        “怕松劲儿放跑了灵力，就下意识全身使劲、只进不出了。我下次注意。”黎鹇又仰了仰头，在隐隐约约的米粥香气里长叹了一声，“啊——好香啊，这会儿感觉到肚子饿来了。”

        江鸾眨了下眼睛，望着他问到：“已经好了吗？”

        “雾华君喜欢吃生一点的还是熟一点的？”

        “熟的……吧。”

        “那还得等会儿了。现在还生，若是喜欢硬些的，现在倒是差不多了。”

        “你若是想吃，先去无妨。”

        “等雾华君一起嘛。偶尔换换口味也蛮好的。”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试试夹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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