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七回迷白鹿（3）
“快点快点！再来几袋垒高些安全！”戴着头巾的大汉刚放下沉甸甸的布袋，余光便瞟到一个瘦长的动物背影，“嗯？谁家的狗——啊啊啊！！”他下狠力气拍着旁边同伴的后背，高声叫喊起来，“是化蛇！！化蛇！！快去拿家伙！！”
化蛇收着双翼，又是侧面对着他们，一眼看上去确实像是普普通通的土狗。它知道人们怕它，所以它跟人群离了足够的距离。它的面前就是被水淹没的农田，里面有了些规模的玉米勉勉强强算是□□地立在原处，枝叶却折损了大半。它不清楚这是什么植物，但它明白那是人们一点点栽培起来的，它见过，付渚也在他们的院子里种了些奇怪的东西。
它什么也做不了，然而无论如何都想来看看，看看这片它生活过的土地。
人们见它不跑，便抄着家伙一步步围了上去。不能放它走，这都是它的错，因为它是大水的象征！
“各位且慢。”众人手里的锄头铁锹刚要招呼上去，一席白衣便张开双手挡到了怪物之前，硬生生用身体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公子，这是化蛇！”有人挥舞着木棒冲从天而降的付渚喊到，“不能放它走，它是妖邪，会带来水患！这几天的大雨肯定就是它搞的鬼！”
“是啊是啊！”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必须打死它！”
这时，黎鹇和江鸾也终于赶了过来，前后脚落在了付渚身边，跟他一起把化蛇护在背后。
“妖邪，”听到这个词，付渚的表情虽没有明显的变化，气质却比方才阴郁了十倍有余，“这里还有一个。”
黎鹇心下一惊，这时，就听他再次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们再不跑，它可就要从水里蹿出来吃人了。”
他的语气虽听起来软绵绵的，却让人有种正面对着毒蛇的错觉——看似慵懒悠闲，实则正紧紧盯着对方的举手投足，时刻准备亮出毒牙取人性命。
嘭——
刚刚还静默一片的村民立刻便被这声在耳边炸开的巨响吓得一哄而散，然而付渚看都没看那冲天的水炮一眼，因为那就是他搞出来的，只不过是另有目的。
“二位，靠你们了。”他举起左手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接着猛地向下一拽，河水便纷纷砸了下来，霎时间，空中只剩了个白乎乎的巨大生物，“呵——！！”他低喝着挥起右臂，紧接着，两面结界顺着河岸拔地而起，将拍向岸边的浑水尽数挡回了河中。
黎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江鸾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操纵灵剑干脆利落地横空一斩。但是仅仅一击并不足以驱逐这只吸足了灵气的妖物，黎鹇也立马跟上，对着它露出一角的内核就是一剑刺去：“竟然都养出核来了？！”
“以寻常方法怕是不行。”江鸾召回惟卿握在手中，又以左手双指抹过了剑刃，“断了它的触须。”
“好！”黎鹇干脆利落地答了。
玄色灵剑在青年的控制下好似一尾游鱼，于怪物周身灵巧迅捷地翻飞盘绕，将那些如同丝线又如雾气的东西在眨眼之间断了个干净。
水障，生于水上事故多发之地，为怨气积蓄所生，使船不能行，形似虫蛇，以触足捕食猎物，长成约一丈，寻常人见之，可用浓盐水驱除。然而眼前这一只都快跟旁边系的渔船一般长短了，近处看着更是跟条白龙似得，又凝出了内核和实体，这得在附近藏了多久？
那一柄银剑被男子附上了一层紫金狂雷，冲着水障便刺了出去。最可怕不过寂静，一剑一剑划在怪物身上却一点声响都没有激起，仿佛他们对阵的不过是一抹虚虚幻象，他们听得到的，只有惟卿带起的阵阵呼啸。水障本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除去游动之时会带起一丝水浪、从而被人发觉，其他时候，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修士，不仔细观察也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然而，它在精怪邪祟中都算得上是垫底的一类，机缘巧合变得如今这般规模也没有太大的能耐，用以移动的触须断了，更是只能任人宰割。再加上有付渚将它定在空中，那颗滚圆内核不一会儿就被利剑剜了大半个出来。它的全身都由流水和怨气构成，而那些粘稠的东西在坠入水中之前便消失了干净，再不见踪影。
“来。”
“嗯！”黎鹇会意地引着生世与那柄银剑并作一处，接着，与江鸾一同操控它们发起了最后一击。布满了惟卿的电弧迅速传遍了生世的剑身，一个眨眼的功夫，两把灵剑便同时贯穿了那枚双拳大小的莹绿核心。核心的碎裂声在水障的爆炸中微弱到无法分辨，等最后的蓬蓬雾气也终于消散开去之后，两人同时收回目光，这才发现付渚和化蛇早就不知了去向。
也好。黎鹇最后回头望了望身后泛着粼粼水光的田野，转过身子对江鸾笑了一笑：“那我们也走吧。不然，又要走不了了。”
“好。”江鸾应了一声，驾着长剑腾到了空中。
刚刚那些人当然没有跑远，见证两人除了水患之后刚想赶紧过去答谢问话，看到这一幕，便只好将脚步慢了下来，一边感慨一边回到了该做的事上。
两人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到了一片沿岸停泊的画舫附近就回到了地上，随便找了个茶摊要了壶茶坐着。
“你……”江鸾看着对面的青年无精打采摆弄起了扇子，胸中也像堵了团棉花一样，有些异样的憋屈，“心情不好？”
“嗯？嗯……”黎鹇一惊，而后便垂下视线继续端详起了无瑕扇面，口中轻声答着，“明明是欲加之罪，却连一句话都没法解释，付渚也压根不去辩解，我总觉得……有些烦闷不甘。”
江鸾的茶盏就在面前摆着，冒着些氤氲热气，而他却坐得端端正正，似乎完全不打算碰它一下：“你似乎很相信他们。”
“为什么呢……下意识觉得可以信任他们，觉得他们不会害人。”黎鹇竖起两手撑着脑袋，整个人都要倚在木桌上头，“说到底也只是直觉而已，雾华君自当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意去争论什么。”
“所有人一直认为妖灵就是兽，无法试图去了解兽的想法和准则，然而，若付渚这样的存在早些出现，且不排斥与我们接触，说不定彼此的了解便不会仅限于此了。”江鸾就那样望着他，看不出情绪，“惧怕和排斥一定程度上源于未知，若是二者愿意开诚布公地谈谈，也许日后真的会有所不同吧。”
周围不时传来桌椅移动的声响和旁人的交谈，对方说那些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黎鹇耳中。他直了直身子，略显惊讶地问到：“雾华君愿意跟妖灵一起生活下去？”
“为何不愿？”江鸾面不改色，“如他所说，无论是人还是千灵，亦或鬼怪妖魔，都是诞生于天地间的一条生命，若是不引是非、不去伤人，也不必赶尽杀绝。”
他说的这番话，如果被周围人听见，不知要遭多少白眼……妖灵招致灾祸，狂暴无束，毁坏农田害人性命，与鬼怪魔物同样作恶多端。这是大多数百姓的认知，他们修士从小便被教导妖灵需要被封印起来，其中虽然也有益兽，但《千灵录》才是他们该有的归宿，现世并不适合他们。面前这人是玄门楷模，自然不可能忘了这些。然而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说笑的意思，一本正经地仿佛正在学堂里头给后生教课。不对，问题在于，他会说笑吗？
不过，跟他说了会儿话，多少得到了些支持，黎鹇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于是，他放下折扇，执起青白茶盏嘬起了茶来。
“哎，听说这几日的暴雨让王家那条人鱼跑了！”
“真的假的？那么金贵的东西，怎不好好看管？他们花了那么大价钱才搞到手的，这一下子不得疯了似得找啊。”
两人默契地向斜对角的那桌人投去了视线。他们两个的耳力都极好，即使那角落的两个人刻意压着声音，他们还是能听个大差不差。
“嗐，那可不是？”说话的人连连摆手，“好像是怕憋屈了它，专门请人修了个小池子养着，结果那东西拽断了铁链趁着暴雨蹦了出来，直接翻到院子外头去了！”
“这么厉害？啧啧啧，要是让我碰见多好，抓住了送回王家，那报酬，”一边说着，这人就兴奋地搓起了手指，“不得够我花一辈子啊！”
“出息！西头的老李去他家修池子的时候见过一眼，说是美人，金瞳蓝发，鳞也是湛蓝湛蓝的，好看的紧呐！”
“好家伙，你又比我出息到哪去了？那可不是人啊，哪天把你吃了都不知道。”
“人鱼。”黎鹇的脸上呈现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说是纠结也不像，说是不解也不尽然，“千灵里的人鱼，不长他们说的这样吧？”
“嗯。”江鸾点了点头，“《千灵录》中所提的是鲵鱼，得名人鱼是因为叫声好似婴儿的啼哭。”
“而且鲵鱼其实也算不得妖灵，干净的小河里可能就有，平时少见倒是真的。”黎鹇又抬起了扇子竖在眼前，仿佛上面会有答案一般盯着它看，“那他们说的又是什么呢？”
“鲛人，是西边的异族。”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们附近的男子于桌旁驻足，在两人的注视下微笑着抱了抱拳，“赵路，字正行。与二位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可否允许在下小聊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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