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十二回知还恩（4）

“这里就是了，几位随我一起进来吧，小屋简陋，还请几位不要嫌弃。”等三人都进了院子，如俞合上门板，放开些声音向屋里喊到，“崔郎，有客人——”

        院子没有多么宽敞，木屋也不大，给两个人安身倒是足够。里头的人扬声应完，如俞又先一步推开了半掩的木门，进了屋里。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崔郎中坐在榻上，目光追着女子放下背篓的动作，直到赵路第二个进来，他才拉回了视线。这一看不要紧，他吓了一跳，立马就撑住桌案企图下来：“赵大人——”

        “不必不必，崔兄且好生休养。”赵路连忙上前几步把他按了回去，“没打招呼便擅自跟来了家里，还望见谅。”

        “这话说的，赵大人愿来，我这破屋简直是蓬荜生辉啊！”崔郎中抬眼看向跟在赵路身后的江黎二人，出声问到，“这两位是？”

        “哦，朋友，陪我一起的。”等两人报了姓名并稍作问候之后，赵路才继续说了下去，“今日是想请崔兄给诊个脉，开些解乏安神的药物。”

        “解乏安神？”着素色大衫、披着薄毯的年轻人尽力挪了些地方，示意赵路坐到案几对面，“赵大人最近休息不好？”

        “这几日案子颇多，有时甚至早晚连轴，别说合眼，吃食都顾不得。”赵路坐在榻边后拉起些袖子，露出手腕搭在对方摆好的脉枕上，“若不是因为离开利川、暂时放下那边的事务，怕是连个觉都没时间睡吧。”

        黎鹇从不接触这些，对官职和他们各自的职责也不甚了解，当下便歪着头问他：“郡承那么忙的吗？”

        “郡承是个副职，职责范围很广，具体要做什么，还要看如何跟其他郡官分配。就我利川郡来说，嗯……上到水利农业市政，下到捉贼剿匪，我都要经手。”赵路垂眼望着自己的手腕，语气中罕见地透着些无奈，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加上与妖灵有关的事件频发，哪里有工夫休息。”

        “利川郡郡守呢？”黎鹇瞪起些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赵兄都包了，他平时都做什么？”

        “傅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在我于东都不得志时借我住处、帮我引荐，才使我能像如今这般为百姓奔走。这是我毕生的理想。”赵路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毕竟崔郎中还在给他诊脉，他不能让自己有太过明显的情绪波动，“能帮他分忧，帮陛下分忧，帮天下人分忧，于我便足矣。往日的恩情，我无以为还。”

        黎鹇气得缩在墙角咬牙切齿，又怕抱怨得太大声让赵路听见，就拼命压着声音：“唔——好想把这些说给温兄……告诉三爷好像也行？他给温兄吹吹枕边风，温兄再……”

        “别闹。”江鸾瞥了他一眼，低低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不行，但还是……唉……”说完，黎鹇狠狠搓了把脸，望着赵路的眼神十分幽怨。

        “除了乏累，赵大人可还有什么不适？”又检查了舌苔、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崔郎中收回了搭在赵路腕子上的手指，也收起了脉枕，“赵大人的状况并无其他，只是疲劳积压，再加上不按时饮食，导致身体有些支持不住。我开些药是没什么，但大人自己也清楚，想要彻底恢复原样，还得从根上治起。赵大人，一定要记得适当放松。不然命都丢了，还谈什么理想抱负。”

        “嗯。”赵路苦笑着点头，“多谢崔兄了。”

        “俞儿，纸笔。”清瘦的年轻人拽好披着的毯子，便望起了如俞磨墨的动作，“不巧，我这里恰好少一味药，还得麻烦大人去别处再抓。”

        “此等小事，崔兄不要在意。”难得不用考虑工作，身边又有一群朋友，赵路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了些，有心情去开开玩笑，“话说回来，外头的人都说崔兄要娶这位如俞姑娘，不知好日子定在何时啊？”

        “大人听他们胡说。”下意识否认完了，崔郎中偷偷瞟了瞟眼前貌美心善的女子，忽然就红了脸庞，“不是，那个……还早点。怎么也得等我养好腿伤之后吧……”

        “届时，崔兄可别忘了请我。”

        “那……那是自然！”

        方子开好以后，三人怕打扰伤患休息，没有久留便告辞离开了。

        “仙长留着吧。”将他们送到门口的如俞握了那颗珠玉一会儿，又把它递还给了江鸾，“我在上面施了法术，如果二位将来有用，便请在心中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到的。无论哪里，我都一定赶去相助。”

        闻言，黎鹇一愣：“如俞姑娘，我们什么都没做，怎值得姑娘如此？”

        “几位愿意信我、放我一命，便已是恩德。”如俞又欠了欠身，笑得粲然，“我就不再送了，时间不早，得去给崔郎做饭了。”

        如俞掩了门扉回屋，几人才再次动了身。赵路四下看了看，极力压着声音问到：“我还是有点不懂，听二位的意思……她是妖灵？妖灵能化人？！”

        黎鹇非常能理解赵路这种几乎要蹿到天上的反应，当下，他却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将双手抱在了胸前：“是的。妖灵，能化人。”

        “这……”赵路差点就要叫出声音，眼珠子也快瞪出眼眶，“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我打过交道的仙家怎也从未提起……所有的都能化人吗？化人以后外表上识别不出来吗？看那如俞姑娘身形外貌跟寻常百姓完全无异，又能口吐人言……”

        “呃……在此之前我们也只是见过一次而已，对方的修为似乎颇为高深，我们跟他仅仅聊过几句，所以无法回答赵兄所有的问题。”黎鹇连连示意赵路冷静，同时悄声跟他解释，“他当时暴露，还是因为双角露在外面、忘了收回，除此以外，似乎是跟寻常之人别无二致。”

        赵路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反应激烈，便企图通过调息的方式让自己的情绪恢复稳定。片刻之后，他继续问到：“二位还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黎鹇开始仰起头回忆。苦思冥想了半天，他的脑子里也只能零零散散地冒出些许片段，十分的模棱两可。付渚的话大多抽象，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彻。自己都无法搞懂的东西，还是不要说出去误导别人了吧。

        这样想着，他望向了身边的江鸾。这人知道的多，应该能听懂得多一些吧？不过看他的表情又不像要开口补充些什么的样子，青年只好尬笑着做出了总结：“嗯……听付……那个人的意思是，妖灵自古以来与我们共生，自不会做出危害兄弟的事情，这位如俞姑娘看起来心性也不坏，所以，大概可以再观察一下？赵兄刚刚听了个七八分明白，最后不也没抓她吗。”

        “怎么说呢，突然告诉我妖灵妖兽可以化人，而且就好端端地站在我的面前，可以毫无障碍地跟我交流，言行举止也与我们别无二致，震惊过后……便是难以言喻。”赵路握着刀的左手又紧了一紧，“而且，为了报恩便决定抛弃千辛万苦修炼得来的一身修为，变作人形将一生都托付于他，这样的精神，实在让赵某佩服。对于这样的人，让我怎么能狠下心来屈折她的意志。”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到，“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告知他人，还请二位放心。按照现下的状况，这消息若是散布出去，怕是又要引起骚动。比起四妖兽之乱，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兄明智。”黎鹇不由得点头。

        “我抓完药就回客栈牵马，接着，便要离开这里了。”不知不觉巷子口已经到了眼前，赵路郑重地向他们抱了抱拳，与两人告别，“四日后，八梅行千里客栈再见。”

        黎鹇二人也立刻还礼，又叮嘱了他几句之后，便与他踏上了不同的方向。

        “我们也往八梅走？赵兄绕路，花的时间长，直接过去倒是不远。”黎鹇站在胡同口，捏着下巴盘算，“我们路上慢些，多转转，或者多在某处停留一会儿修炼，大概就差不多了。”

        “好。”江鸾点头，低低应了，“那便走吧。”

        那个时候，黎鹇如果预知到了当天夜里会发生事件，他便不会选择跟赵路同时动身了，看热闹多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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