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计
那如愿入宫的冯家小女儿,过了几日终究是被封了夫人,不过司徒邑的心思并未在她那处多停留,顾及着冯家才宠幸了几回。
皇帝逗留在后宫的大部分时间依然是在朝升宫,养好这一胎不仅是要护好她的人身安全,还需要给她一个开朗的好心情。这一点上,他思虑得甚至比那些生育过的妇人们还要仔细。
楚越自然得顺着他的关照来,索性就直接将自己孕期的情绪放得更大、更明显,将那些多愁伤感摆放到了台面上。
她如同一直受伤的小鸟一样,但凡两个人单独在一块,就要躺到司徒邑怀里的,说起话来也娇滴滴的。
“我知道母后心里是厌恶大长公主才会连带着不喜欢我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前那些事也该过去了。如若能和母后关系缓和一些,我心里的遗憾也算是能补全了。”
媳妇主动要求与婆婆和平相处,丈夫当然是一万个同意的。皇帝点了点头,很是认可,也为楚越想要主动亲近原太后而感到难能可贵。毕竟往前看,多是太后主动为难楚越。
他便放下手中的帛书,沉声说“等你生了,朕带着你多往长乐宫去,见着皇子,母后的心里就会高兴的。”
这样的做法与当年赵筱带着废太子去见原太后是一样的。楚越这一胎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生了再去。
她心里不同意,面上倒是首先笑着应下了,过后又提议着说,“这些时日就和我们以前那样,夕食过后去和她说说话吧”
皇帝眉头紧锁,一时没有接她的话。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大概是早些年去长乐宫接楚越时遇见曹美人“通奸”的事吧。楚越也就不做声了,她垂着头安静了一会,又下了榻欲要去拿书卷,却好似没留神自己还是赤着脚的。
烛光下,一双白皙的玉足轻轻地落到了地上,即便寝殿的木地板不算冰凉,但眼下已值冬日,这些死物到底与肌肤的温度不同,触碰到一块难免不要寒气入体。司徒邑是见她起身才投过目光,随即过来将她抱起,“怎么光着脚?”
楚越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颈,露出惶恐受惊的表情,怯怯地道,“我见你不理我,就想拿卷书看看。”
司徒邑将她重新放回榻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语气柔柔的,“不是不理你,只是想到了一些腌臜事。”他坐在塌边的地板上,扶额沉思了会,过了一会才安抚着说,“这些天在预备南边的战事,等过个几日空闲了,就带你往母后那去说话。”
皇帝的承诺又来了,就算最后能做到,但是这个时间上却是绝对无法确定的。说过个几日,焉知不是几月?按着时间楚越这胎下月就要没,她可等不了那么久。她便趴着与他保持一样的高度,半睁着眼睛说,“好,那我这几日就先过去,如果母后不让我进去,我就在门口行礼,传人进去问个好,也为之后做些准备。”
“那岂不累?”他戳了戳她饱满的脸颊。
“每日就跑这么一趟怎么会累着,日日闷在这屋子里才不好呢。”
理是这个理,司徒邑听着也就没有多话了,后来只又吩咐了下头人几句,一定要照看好朝升夫人的安全云云。
这夜睡到一半,天边隐隐透着微光,司徒邑睁开眼先发了一会怔,然后轻轻地将怀里的人挪开。揭下榻前垂放的帷幔,在外堂的门后盘腿小坐了一会,任由廊边的微风拂身。
朝升宫的庭院被她重新整理了一番,那棵长得好好的桂树也突然换成了两棵枫树。这里一点一滴的在改变。
晚间门廊上的风一吹,树上掉了几片红彤彤的叶子下来,有一片还吹进了外堂里头,就落在皇帝的脚边。
他便微探着身子过去拾起了它,然后放在手心里端详起来,这明艳似火,令人神醉心往的红叶,就像他的楚越。
一时间,又不禁将二人从小到大的片段都拉出来回顾了个遍。从他的表姐,到他的皇嫂,再到他的皇后、朝升夫人……
他渐渐地将手握紧,将那片红叶包裹在手心。即便桂树换成了枫树也无妨,反正无论怎么变,她也还是他的!
这么深思到惘然,不觉中竟坐到了晨晖起,天大亮,屋檐上传来阵阵鸦雀轻鸣。
成奎如同往常一般早早过来叫醒皇帝,却见人就坐在门口的,他揉了揉老眼,待确认了是司徒邑无误,便立即喊人拿了件袍子给他披上了。
“陛下怎么一大早坐这吹风?着凉了可怎么办?”
司徒邑神情淡漠,不见丝毫困意,只将手里的枫叶交到成奎手上,令他保管好。
第二日出了奇的,夕食过后司徒邑就带着楚越往长乐宫中去了。二人乘着一架辇,姿势上颇为亲密,所经宫道处的宫奴纷纷伏身行礼,即便头贴着地,半点看不着,也不妨碍将这样的场景悄悄传遍整个后宫。
冯夫人从入宫起就单有自己的宫殿,不与其他人住在掖庭。她听着这消息时还在练着翘袖折腰舞,宫女的声音响起,曲子就停了,而她是等到宫女把话说完才停下舞姿的。
刚停下运动,还剧烈地喘着气,平复了好一会才能学着楚越平时的样子,不急不慢笑着开口,“去便去了,朝升夫人自来就是最得宠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醋意或是不满,相比起同年龄的大多数女孩子来说,显得沉稳许多。虽然样貌上和楚越生得一点都不像,但是这说话的语调,神态以及处事的风度,已经变得和她相差无几了。
这边,帝妃二人到达长乐宫,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秋冬之时,猝不及防间就能等到天黑。
宫门内墙便已点上了一排排的石灯,原太后半坐于后室的卧榻之上,由宫女捶腿歇息。她是早知道皇帝和那楚家女要来的,便命人在外头放了一处漆绘行障,待会就让那楚家女候在外头就行了。
省得见着那张脸,又回想起她那荒唐的母亲。
“母后。”司徒邑带着楚越一同跪坐在行障后,与原太后请安说话。
原太后手一招,单唤了司徒邑进去说话。皇帝还未来得及拉上楚越,她就已经明白了原太后此举的意思。
即便后来不常来长乐宫,她也是知道正殿内的构造摆设一应的,外堂中央突兀的摆着一道行障,不就是为了不看到她吗?
楚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和气地与皇帝说,“陛下进去与母后说话,妾就在外头候着。”然后她又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调说,“急不得,头几日母后要是不想见我,那就不强求。”
谦卑恭顺到了这个份上,实在是让人心疼。司徒邑沉吟片刻,才轻语安抚了一两句。
这日的谈话,原太后与皇帝说得多的还是冬月的寿宴,说起了凌儿奉上来的那批山桑毯,“这批东西难得,到时候每个人用的都由老身亲自安排,你也把这话放出去。让底下诸侯都知道知道,一大家子人关系也能更融洽。”
先表明了自己对这次寿宴的重视,又提到了一大家子人,自然就扯到了原袆身上,也算是帮皇帝回忆了之前的承诺,“到时候就要放你舅舅出来的。”
她也期盼着在寿宴上能多修复一些舅甥俩的关系,就算原袆曾经起过一些小心思,但比起前丞相尉迟固岂不是又好多了?即便有些事打压过皇帝,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个太后在后头提的建议,与他有什么关系?
放出来休息个一两年,也该要重回朝堂了。相位给自家人总比给别人强。
原太后是逢着自己要算计的事,态度才能平和了许多,也不与她儿子吵闹,微阖眼皮低吟了几句,“回头也还是要给他一些事做的,先帝贬过他,轮到你这又贬他一回。四五十岁的人了,也不能让人轻视了去。”
皇帝俊逸的脸上含着一抹令人看不懂的笑意,也没怎么反抗,“那封个侯。”
要名无实权的官衔,那还不是随口就可以安排的事。原太后岂会听不懂皇帝的意思,她倒也不是很急,有个好开始,日后再慢慢说话提拔上来就是了。
“行了,说这一会话又乏了。你明日要来就自己一个人来,老身求个清净,人多了心烦。”
这是赶楚越的意思,行障后的人除了开头说过一句话,后来便一直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太后又哪来的心烦?不过还是为了那些陈年旧事形成的心结罢了。
皇帝行礼退去,在外堂将宠夫人扶起,直等到二人完全出了长乐宫,楚越才敢开口与皇帝耳语几句无事的话。
……
长乐宫的寝殿内,原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对楚越的憎恶,如今也不全然是为了她母亲的,更有几分是为自己儿子。
经历当年废后一事,皇帝也似隐隐与她离了心,虽然面上孝顺,但是在一些事上,可谓丝毫不顾及母子情分。
即便闭着眼,原太后也忍不住怒骂了句“这对母女当真是令人恶心!”
过了两三日,柏夫人又来探望楚越了,二人闲坐枫树下对弈五子棋。柏夫人在这一方面恰好与楚越持个平手,这样也有益于游戏长久的进行下去。
这日阳光也正好,初冬时节逢着有暖日的时候,人的心情也舒适不少。柏夫人的青葱玉指并着放下一子,和颜悦色地提起了前几天他主动去拜访冯夫人的事。
“这岂不本末倒置了,怎有你去拜访她的理?”楚越一手支颐,一手落子,样子倒清闲。
“谁叫她是冯家的小娘子呢?入宫这么久了除了主动去陛下那,也从不去见别人,妾就只好去拜访她了。”冯夫人笑了笑,“娘娘,妾倒觉得这冯夫人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朝升夫人的心思现在专注在棋局上,寻思这个阵法摆得极为不错,待会再下个其他位置骗她一骗,自己就能胜了。
这也是遇着自己能赢的人才有这般仔细研究的心思,要是遇着司徒邑那样如何都赢不了的,就算对方要让她,她下了几局以后也就没了心思了。
楚越眼神定在棋局上,柏夫人却是没开口先观察了一会她,心里有些疑惑,她这一胎还是与自己不同的,往前自己两三个月的时候最是虚弱,气色也极差。可她如今的气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好,除了身上不变的纤瘦,脸蛋上就似别人上了妆一般的粉白,瘦尖的下巴往上承着一双令人好生羡慕的饱满红唇。
楚越见柏夫人既不说话,也不落子,就抬眸好奇地望向了她。
柏夫人这才从怔愣中醒过来,她自然地笑着说,“妾觉得那冯夫人一举一动间,还有些像娘娘呢。”
“我?”
柏夫人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眼神重新放回棋局上,“第一回见她,是妾往南宫那边去,远远瞧着她入宫,就看了一会,当时见她与宫奴说话还不是那般样子的。前几日妾再去拜访她,又觉得有些不同了,仔细观察一会,却是觉得和娘娘说话的语气极为相像。”
“娘娘可说奇不奇怪?”她的语气还有些像是要看热闹一样的。
往前柏夫人在楚越面前一直是诚意满满,柔声下气的,今日提起那冯夫人,还是头一回带着逗趣的口吻说话。
楚越索性就把心思从棋局上收回来了,轻声说,“她语气怎么样,我不知道,你这语气怎么样,我却是知道的。”上一句正经与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悦,下一句就立即缓和下来,只是佯装着嗔怪道,“你这小蹄子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我的玩笑都敢开?”
“妾不敢。”柏夫人瞧了一眼她的神情,即便听着她后头一句不似真生气,也不免被吓得立即伏身贴地。
往日与楚越接触得多了,一直见她温柔和煦,便逐渐放开了胆,如今被及时指出,不由得又羞又愧。
她头贴着石几,卑顺地说,“妾只是觉得她莫不是要效仿娘娘,好与娘娘争宠。”
适当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就可以了,楚越也不想多吓着她,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声音柔和许多,“你也是多想,她都没当面和我说过几句话,如何能学着我?只怕人家本来就是那个样子呢?”
“是妾小人之心了。”柏夫人听罢,便没有在此事上再多言了,只讪讪地点着头。
楚越笑笑不语,只将棋局继续。
不管那冯夫人是不是有意要学她,在未确定是否对自身有影响之前,都不宜过多讨论。嘴上说得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就真该存着厌恶了,毕竟谁都不会喜欢有人效仿自己。
而且提出这个事的人免不了也要被人怀疑挑拨是非。今日说这话,也算是一向沉稳的柏夫人不留神间犯了与人交往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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