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妒
但是最终,楚越还是将冯夫人这事放在心里了。她是等过了几日,才吩咐人去请冯夫人的。
派过去的人还是田,岂不料大宫女亲自出场都未能请得动,说来不是这冯家小女儿摆姿态,倒是真的病了。
就连一向眼光毒辣的田都是如此说,“咳得确实厉害,脸上都直冒汗,应该假不了。就是这样她还下了床,朝娘娘这头拜了拜,说等日后好了定亲自来请罪。”不过说完,她又立即接了一句,“这般做,反倒显得是我们多难对付一样。”
楚越心里也飘过了这个想法,不过这些带着戾气的想法还未表达出来,就已从田的嘴里蹦出来了。等楚越再看到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后,心里又平和了许多。
说来,她能锻炼成现如今这副处事不惊的样子,田还占了很大的功劳。
她便放下笔,将放凉一些的米浆放置唇边,饮下前先笑着回了她,“你说的也没错,但是得先留神着她之后是如何做的。今日她这番举动若是传出去了,就说明她确实存了心思。若是没有传出去,那就表示她还是会做人的。”
“那若是底下人多嘴传出去了,但又只是因为她心思单纯,没顾及到这一层呢?”田今日心情倒也放松,索性和楚越分析起来了。
冯家小女儿毕竟刚入宫,年纪也不大,考虑不到这些人情练达上的事也是自然。
“那可就是得罪我们咯。”楚越喝完,半开着玩笑说道。其实那冯家小女儿传不传出去的,她还不算太在意,眼下也只不过是和田斗一斗嘴罢了。
祁香正好捧着托盘进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不觉瞟了一眼楚越,退下时又用余光迅速带过身边的田。
屋子里二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她的眼底却泛起了丝丝愁闷,说不上来是否因为羡慕。
要等到何时,她才能像田姐这般的,和娘娘分析得头头是道呢?
她自认为自己也是不错的,从前娘娘将她收到身边,也曾夸过她头脑清楚,是个聪明人。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从未像田姐那样和娘娘分析过情况。
一定要找出一次来,还就之前朝升宫被降为冷宫时,她和娘娘正经提了自己的意见。虽然让娘娘受了委屈,但是说到底还是让这一宫的人都活下来了。
那怎么也应该算是有些功劳了吧,为何娘娘如今还只器重田姐?
“怎么一脸苦相?”温娘带着几个老媪从少府领了布帛过来,正好就瞧见了她。
祁香便立即将脸上的表情收住,又绽放出一个自然的笑来,“怎么会?您看错了。”
十月底各封国诸侯王协助天子为宗庙祭祀,提前数日入京朝请,算上十一月该要参与的太后寿宴,这些燕室宗亲一共要在北都城住上小半月的时间。
期间就大多暂住于他们自己在北都的国邸,除开正式场合,其余时间都是受天子召见才入宫。
天子忙得很,自然不会有事没事就召见这些宗亲,可原太后就不一定了。她是恨不得天天将那些宗亲女眷召进来说话,几个同岁的譬如张太后,索性就直接留住在长乐宫偏宫里了。
老年姐妹聚在一起多有共同话题,也能很好的一解深宫平日的苦闷。
柏夫人因生育两位皇子有功,原太后便常让她带着两个皇子前往长乐宫,与几位封国太后一起说话。
期间以性情温和的张太后与柏夫人聊得最多。她问了几句柏夫人的母家,得知她祖上虽在朝为官,但后来家道衰败,父母而今尚在吴房县过着贫苦日子,便心生怜意地和原太后提了提。
“怎么也是两个皇子的生母了,家人多关照一些总是好的。”
这规矩先朝其实是没有过的,不过柏夫人的情况不同,连生了两位皇子这样的福气之事,就是往前数多少年都不曾发生过。如今提拔提拔母家也是应当的,说出去也显得天家的大气。原太后遂应了下来,还特恩准了柏夫人和母家人见面。
“把你爹娘也召到宫里来住上几日。”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她生育两个皇子的功劳,也是因为原袆要出狱,原太后一高兴,顺带赏赐给她的恩。
后宫中人得以见到自己家人,可谓是天大的赏赐,只是这赏赐来得太过突然,况且自己家中情况还较为特殊……
柏夫人面有惶恐,略带犹豫之后才在两位太后面前表现得喜出望外,伏身连连磕了几个头谢恩。
原太后后来还顺便恩准了柏家人可乘马车入宫,算是特殊待遇中的极特殊了。只是赶得那么巧,这一家子人从东宫门入宫时,正遇上了前来觐见的长宁王,而他们的马车又正挡在长宁王一行的前头。
中途柏母邢氏身体不适,在宫道处逗留了一会,使得后头长宁王的马车也不得动。
东宫门向来为诸侯王觐见天子走的道,司徒尽只以为是别的诸侯王,便没有去计较生事,还耐心等了一会。
可谁知那邢氏因晕车,下车来干呕了好一会。司徒尽手下奴从看出不对劲,遂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前头挡着的竟是区区宫人家眷。
当真是什么乡野黔首都敢压在诸侯王头上来了,何况这还是当今天子的哥哥,当年差一点也坐上天子位的长宁王。
怎么能忍下如此屈辱!
等下一刻见到皇帝,司徒尽就先给自己的皇帝弟弟说了这憋屈的事。司徒邑甚至都没问是哪个宫人的家眷,就直接交代让廷尉去处置了。
按大燕法,平民挡王公道,关入牢狱半月,罚金三两。柏家贫困,十几年的收入也没有这么多,便是一家子赔进去都还不够。
何况还要入狱!庄稼人半月不管地里,便要耽搁许多,如何能受得住!
柏夫人不敢去找司徒邑求情,这会又正逢着原太后午间小憩,便只能急匆匆往朝升宫跑。
“娘娘,是他们蠢笨,犯了规矩,还请念在妾生育不易的份上,饶恕了他们罢。”她脸色苍白,一想到是因为那后母邢氏,就止不住的气愤。
若是换了旁人,楚越可真不会想着多这么一件事,只是柏夫人向来与她交往密切,况且还是坐拥两位皇子的美人,纵然自己位份在她之上,但也得多顾忌着些。
“你别急,这会皇帝不还在和长宁王说话吗,待会我便过去与他说。”
“多谢娘娘。”柏夫人遂又伏身磕了个头。
一直到将近日落,楚越才动身往宣室殿而去。恰好又遇上了刚出来的长宁王,两兄弟不知道是聊了什么,竟说了将近一下午。
楚越与他颔首问好。长宁王对眼前这个曾经的皇嫂,如今装作越人女的弟妹行了个礼,眼底流露出隐约的嘲意,嘴角一弯又急速收了回去,一如往前般的寒暄道,“娘娘安。”
这些皇室宗亲对于她一波三折的身份,一直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就是前些日子在行宫,她也暗暗受过不少这样的眼神。
不过她并不往心里去,哪些事没受过?何须拘泥于别人的看法。
等楚越进入宣室殿内,司徒邑正在案几后看着一卷帛书,全神贯注到都不知道殿内进了人。还是成奎在边上小声提醒了一句,他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皇帝的语气里还有些责怪,这样刮风的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擅自跑出来,丈夫肯定要担心。
“原是不想跑这一趟的,只是柏夫人哭得实在伤心,就来替她说说情了。”楚越的肚子还不算大,却享受到了大着肚子的待遇,由天子手把手搀扶落座到了主座上。
虽然还不至于是坐在正中间,但是她往下看去,总莫名有种自己当了皇帝的感觉。
司徒邑浓眉一皱,显然是没听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给她说什么情?”
楚越也不解,“你中午罚了人一家子,你说我来说什么情?”
“那原来是她家里人?”司徒邑身躯向后,漫不经心地靠着凭几,“若不小惩一番,如何给朕那长宁的兄长消气?”
长宁王还算是诸侯王里脾气好的了,这些年在封地也一直老老实实的。眼下才进宫就受了这么一个闹心事,要是皇帝不做些什么给他出出气,总归也说不过去。
最重要的还是封建时代对于身份尊卑的看重,堂堂一个诸侯王给一个黔首百姓挡了道,还是在前头干呕,这样的事就算他自己不计较,传出去也是极其丢脸面的,无论为了什么都要给那家子黔首一个教训。
而且这个教训还不能轻了,不然叫人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那这钱就由妾给填了吧,关牢狱拉一个人进去代全家也就行了。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道。”
“可行?”
那长宁王就算要出一口气,总不能知道这底下的事吧,做个样子就行了。
司徒邑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放回到帛书上,嘴都没张开,只用鼻音应了个“嗯”。这样的事不是长宁王亲自提了几句,原本他就懒得多管,一家子蝼蚁的命运与天子何干?
便是那柏夫人在天子眼里也一样。即便现在有两个皇子傍身又如何?楚越肚子里的这个才是要被他正儿八经培养的。
这事就算这么着落定了。楚越回头也让人给柏夫人带了话,眼下宗庙祭祀,诸侯王要常往宫里来,让她那一家子人少在宫里头走动,免得到时候不小心撞上了,又惹出事来。
柏夫人感激涕零,又磕头谢过恩,这些日子就叮嘱那一家人只待在掖庭不得出,就是要去长乐宫拜访原太后,都是掐着时间速去速回,来往的路上恨不得在脸上蒙上一层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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