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苍蝇
时瑾住的地方,是两层高的别墅,样式有些老旧,像是二十年代初建造的小洋楼,墙上和门上都是繁复古着的花纹,到有几分民国时期的感觉。
小区是个老小区,因为时常闹鬼,已经有不少人选择举家迁徙了,就剩下几栋孤零零的老旧楼房立在那,像是个荒园。
谢舒夜停好车时,外面还下着雨,天暗沉沉的,被乌云拢着,让人倍感压抑。
时瑾刚要撑伞下车,却发现自己的伞忘在了道观里,连上车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是因为谢舒夜给他撑了伞。
时瑾看了一眼天,推开车门,准备淋雨小跑过去。
谢舒夜没说话,像是看出了时瑾的所迫,他撑伞来到时瑾这边,微欠下身子,将伞往时瑾那里倾了倾。
他风度一贯好,没有任何的逾越,人十分礼貌。
看人果然不能看表面。时瑾在心里暗想。他站到了谢舒夜的伞下,听见徐彦扒在车窗大声问道:“观主,我要不要进去,还是在外面看着?”
谢舒夜带着淡淡的笑:“随意。”
“那还是算了,我不进去了,”徐彦嘟囔着关上玻璃窗,“平白无故的谁想见鬼……我留在外面看看情况吧,也好有个照应。”
时瑾带着谢舒夜来到了门口,刚打开门,忽然听见隔壁的院子里有缥缈的琴声透过雨幕飘过来,听声音,应是钢琴。
他扭头望过去,没有瞧见任何异常,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黑色的大垃圾袋静静堆积在角落,在雨水的冲刷下,隐隐透出了里面物品的痕迹。
谢舒夜见他看得出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温声问道:“怎么了?”
“隔壁房子,我没有具体向您提到过,”时瑾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那栋房子很奇怪,明明是空的,但是总是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是么?”谢舒夜仍旧是笑。
“那房子,还是离远点好,”时瑾小声嘀咕,“也不干净。”话说完,他赶紧推门进了房子。
倒是谢舒夜的目光还停滞在隔壁的院子里,他将伞往后倾了点,微微抬头,目光透过雨幕滑到了二楼的窗子,那里白色的帘影簌簌晃动着,倒映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窗户边,和他对视,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人的形象,然而对视不过半秒,那道人影便悄无声息的消散了,只余下冷风穿过时帘影的晃动,像是眨眼间的错觉。
“一楼是我平时住的地方,二楼是堆放杂物的,也不住人。”时瑾带着谢舒夜先是在一楼转了圈,然后又要上二楼。
谢舒夜没有跟上去,而是问他:“想问问小斋主,你隔壁的房子里,之前住的什么人?”
“不清楚,不过那间原主人早在两年前就搬走了,然后房子就一直空下来了,”时瑾回答,“我只在他们搬来的第一天打过招呼,后面就很少见到了。”
“哦……”谢舒夜饶有意味地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房子里住过女人吗?”
时瑾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前任房主的妻子,听说是病逝的,她去世没多久后,前任房主也搬走了,大概是在去年的时候。”
谢舒夜微颔首,依旧没有要上楼看的意思,只是走到了沙发边,顺势坐了下来。
“方便替我倒杯水吗?”他问。
“热牛奶可以吗?”
谢舒夜低低一笑,说道:“喝什么,都应该看你的意思才对,我只是客,你才是主。”
时瑾给他热了一杯牛奶端过来,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朝着面,外面雨声不断,房间里倒是安静,静到喝牛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时瑾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打破这磨人的气氛:“不用叫我时斋主了,你叫我时瑾就好。”
谢舒夜略沉吟,复而笑道:“你也可以直呼我名字,或者……他们一般称呼我谢观主。”
这人是真的好相处,一点也不摆架子。时瑾想,他之前请过很多“大仙”来看问题,这群“大仙”无一不端着德高望重的架势,稍稍有点不如意了,就得横眉竖眼的给你加上一笔费用,时瑾因此被坑过不少回。
谢舒夜喝完牛奶,搁下杯子,站起身来说道:“我想去二楼看看。”
“好。”时瑾放下杯子,还没来得及擦嘴,唇上沾了一圈的牛奶印,他四处翻找抽纸,也没找到,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这样见人,所以他捂上了嘴。
要命,早知道不喝了。
正当他准备去洗手间洗干净的时候,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那手的指骨修长好看,指间夹着一块手帕,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了瘦削的腕骨。
“来之前他们还跟我说,手帕用着不方便,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谢舒夜说。
时瑾用另一只手接过了他递来的手帕,仓促的擦了擦嘴,窘然一笑:“等我洗好了再还给你。”
谢舒夜只是笑,没说话,他径自上了楼梯,时瑾将手帕揣进兜里,跟在后面,他很害怕二楼的空间,因为半夜里传来的脚步声总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物。
楼梯略窄,谢舒夜走在前面,时瑾落了他一步,昏黄的壁灯悬在墙上,照得人影仿佛被拉长了数倍,影影绰绰。
二楼基本没有放置什么东西,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红漆的木门,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很多地方都落了灰,乍走上去,腐朽的木质地板会发出吱呀的轻响。
“谢观主……”时瑾站在楼梯的最后一层,叫住了谢舒夜。
“怎么?”谢舒夜偏过身子来看他,灯照在他的右脸,像是落日的余晖。
他于这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低头,望过来。
这一瞬,时瑾仿佛退回到另一片光景,像是很久之前,他也是这样立在山道的石阶上,身后有人轻念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低头望去:怎么。
彼时春风南来,周围花枝相连,金色的斜阳从花叶中零落,盛着南方的春意,灼灼其华。
“怎么不说话了?”谢舒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时瑾回魂,大抵是外面雨下的更大了,他觉得房间里说不出的冷,好似寒意缠身,有种刺骨的冷顺着脚底朝上身蔓延,心口也好似有什么沉沉的东西压下,压得他喘不上气。
谢舒夜看出他的不妥,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异样,“如果害怕的话,你可以在一楼等我。”
时瑾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脚下,二楼从我刚搬来的时候就不住人的,地板不好,爸妈总是担心会塌,所以用来放置杂物了。”
“难怪。”谢舒夜又是笑。
时瑾踏上了二楼,地板发出了吱呀一声脆响,好似就要断掉。二楼的窗户许久没擦,上面覆上了厚厚的污垢,天仍暗得厉害,玻璃窗上黑的像是透不进来光,乌泱泱的。
谢舒夜走到了窗子面前,站住,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脸,昏黄的灯光反射在上面,让他墨黑的瞳仁里多了一点微末的光。
时瑾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刚想开口去问,却止于看见窗上倒影的那一刻。
按理说,窗子落了这么厚的灰,不应该再能映照出东西的了才是,可现在这扇窗户上,清晰的倒映着他和谢舒夜的影子,以及廊上的壁灯。
外面是浓墨的黑,别墅里是昏沉的光。
谢舒夜伸出手,指尖从玻璃上轻拭过去,沾上了微末的灰尘,但窗子看上去仍旧是漆黑的,黑的密不透风,像是被块布蒙住了。
想法得到了验证,时瑾微怔:“不是灰?那是——”
“有东西覆在上面。”谢舒夜回答。
时瑾还没反应上来,忽见谢舒夜推开了窗,滂沱大斜潲进来,卷了一地,窗子上的黑块也跟着翕动起来,起先是小范围的蠕动,时瑾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很快,那群覆在窗子上的东西挪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细缝,有些甚至想借着敞开的窗户缝往里爬,嗡鸣声不断。
时瑾定睛一瞧,这才辨认出这群黑黢黢的东西竟然是苍蝇。
那群苍蝇爬在玻璃外,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乱糟糟挤成一片,一只压着一只,将玻璃压得完全透不进光。
谢舒夜重新将窗户合上。
时瑾想要驱赶走苍蝇,他蜷起指节,沿着窗户面用力敲击,试图震开它们,然而无论他怎么拍打窗户,这群苍蝇都保持着高度的密集,死死覆在玻璃窗上,至多是转个向,完全不为所动。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二楼的窗户很久没清理,才会透不进光的,”他解释,“因为二楼……我时常会听见奇怪的声音,所以一直不敢上来。”
谢舒夜看他,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低声笑说:“你难道以为,我会觉得这是你长时间没清扫才吸引来的苍蝇?”
他每回一笑,眼里也会跟着融起笑意,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和他的面相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时瑾没好意思说,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二楼他有两年没来过了。
“不是灰,是有东西在吸引它们。”谢舒夜敲了敲玻璃窗,那群苍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顿时飞散在雨幕里,但仍旧有部分不肯离去。
“你这房子,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棘手点。”谢舒夜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走廊尽头的那扇木门上,“那里是用来对方杂物的么?”
“嗯,要进去看看吗?”时瑾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拖沓而缓慢,似是从楼下传来的,在雨水声中显得极轻。
砰——
霍然一声重击打碎了压抑的死寂,紧接着,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接二连三的从楼下传来。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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