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乱臣贼子&娇贵皇子
晏修戚来的比苏郁白想象中要快很多,他刚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好坐在桌边喝粥,半炷香不到的功夫穿着黑色常服的男人便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脸色苍白的小皇子身上还穿着雪白的中衣,肩膀上披着一件大氅,是年前高丽国新进的料子,质地柔软,毛绒绒的领子将苏郁白的脸颊衬托着更柔弱了。
看到少年的一刻晏修戚慢下了脚步,他挥退左右服侍的宫人,撩起衣摆坐在桌边看着少年一勺一勺慢吞吞的吃饭,也不催促。
他看着专注,苏郁白却不怎么舒服,逐渐慢下了动作,黑白分明的水眸转向男人,委屈巴巴的有点像晏修戚以前看过的,被先贵妃天天抱在怀里的那只波斯猫,娇气粘人让人舍不得对他说重话。
晏修戚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水时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小皇子的身上没有移开过,在苏郁白不自在的垂下眸子时淡淡道:“殿下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昨天晚上怎么睡着的苏郁白都不知道,但早上醒来时躺着的那张床确实是柔软舒适的。
小皇子乖乖放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衣服上的布料,晏修戚还在这里,他的眼神也不敢在殿内乱看。
“挺、挺好的。”苏郁白低头小声道。
那边晏修戚忽然换了个凳子,径直坐到他的身边,垂眸盯着苏郁白问,“殿下怎么不看着我说话?微臣有那么面目可憎?”
苏郁白咬着下唇,不情不愿的抬起头。
说实话,晏修戚的模样和面目可憎差远了,狭长薄情的凤眸微敛,长眉入鬓,薄唇也是也好看的形状,不仅不丑陋,和晋朝国都的风流才子们相比也不遑多让。
若不是因为他宦官的身份,上门提亲的贵女恐怕都要踏碎了门槛。
苏郁白身体还没有好利索,小小的一团窝在座椅上,看着男人的面容出神,听到晏修戚短促的笑声才回过神,抿着唇移开目光,“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晏修戚沉吟了片刻,姿态不紧不慢道。
“微臣什么也没有想,如今皇上已经顺利出了京城,听闻先皇后的母家在南边镇守蛮夷,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还要跨越好几个城池,殿下觉得皇上能够顺利到达吗?”
苏郁白噎住,抿着唇神色明显有些不大高兴了,“你在威胁我?”
晏修戚低声轻笑,脸上的神色生动了一些,垂眸看向苏郁白放在膝盖上的一截细白手腕,语气轻描淡写,“微臣想看看殿下的脚腕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
苏郁白沉默,在晏修戚俯身过来抱他时身体虽然僵硬却也没有躲避,抱着男人的脖子指尖不自在的蜷缩着。
“殿下还是少动为妙,安心待在寝殿里休息。”晏修戚重新给苏郁白上了药,用掌心的温度将那些油膏慢慢揉开,神色认真的好似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
苏郁白脚腕动了一下,被男人用一只手将小腿握住,他红着耳根有些不高兴了。
“我想回自己的寝殿,以前照顾我的事情都是阿羽来安排,我要让她伺候。”
轻薄的布料从小腿上滑落遮住脚腕,苏郁白缩回小腿悄悄松了一口气。
晏修戚帮他擦好药重新整理好衣摆见到少年这幅受了欺负的模样气笑了,将想要躲进被子里的小皇子抓住,捏住他的下巴抬起。
“昨日未央殿已经被大火烧毁,殿下不在这里养伤是想要回去睡在断壁残垣上吗?”
苏郁白皱着鼻子愣愣的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昨日还下雨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你、你连我的宫殿都不放过,你赔我的未央殿!”
一想到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没了,啪嗒一下,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还有宫里剩下的那些宫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晏修戚在宫中一开始行事还算收敛,步步为营,也会计较一些琐事。后来逐渐掌握了实权,已经没有耐心走先礼后兵的那一套,凡是落在他手上的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除了苏郁白这个意外……
当然,现在也很难见到三番两次在晏修戚面前发脾气撒娇,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了。
晏修戚神色微妙的捏了捏苏郁白泪珠滑落的脸颊,声音有些奇怪,语气虽是不耐烦却句句都是对少年的纵容。
“有什么好哭的,回头我就让工匠把门口牌匾拆了换成未央殿。想让阿羽过来陪着殿下也不是不行,但她只能做您身边的贴身宫女,我这里用不到她。”
管他大宫女还是小宫女,这些并没有影响,苏郁白一是想要确认阿羽的安全,二是真的很想要一个熟悉的人陪着他,就是把牌匾换成未央殿也太儿戏了一点……
苏郁白下意识想要拒绝,又想到还要等晏修戚把阿羽调过来,怕他临时反悔,想了想还是默认了男人的安排。
他不想说话,晏修戚却不太想放过他。
晏修戚用拇指按压了一下苏郁白下巴上的皮肤,吸引起他的注意力,轻缓的声音低沉磁性,和他平时慵懒的说话语气又有点不一样,像是特意压低声音说的。
“呵,殿下如今满意了,但微臣还不太满意。”
苏郁白揉了两下发烫的耳朵,目光警惕的看着他。
他手里唯一用来防身的匕首一觉醒来也不见了踪迹,这让小皇子的心底格外没有安全感,怯生生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晏修戚看了他两眼,居然放开了对苏郁白桎梏,但抬脚又去了后殿的浴室。
他的这座宫殿比不上苏郁白的华贵,一切配置低调从简。
外人眼中已经掌握朝中大权的晏修戚本该骄奢淫逸,却没人知道他私下里对俗物并不是很感兴趣,什么珍宝首饰都是扔到库房里看都不看一眼。
这座宫殿唯一的好处便是后面的那间浴室了,温热的活水流过寝殿,在这里泡澡洗漱不要太方便。
晏修戚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清晨小皇子在床上补觉男人却要天不亮就去上早朝,沾染了一身灰尘,怕苏郁白嫌弃上床前又去冲洗了一下,换上睡觉穿的中衣。
苏郁白也注意到自己穿的衣服款式似乎和晏修戚差不多,中衣也是偏大号,难怪他总觉得松松垮垮没法系紧。
晏修戚抓住他的手,合衣在床铺外侧躺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哼笑道:“已经通知内务那边准备新衣服了,这几天殿下便乖乖待在新的未央殿休养吧。”
新的未央殿,他也真好意思说。
苏郁白抽不出自己的手腕,只能尽量将身体离晏修戚远一点平躺着,好在男人半阖着凤眼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并未出手阻止。
他一躺下苏郁白就闻到了晏修戚身上的木质熏香,不太确定的开口询问,“你昨日是不是专门换了床垫。”
他在床上并未闻到这些味道,干干净净的几乎什么也没有。
晏修戚很轻的笑了一声,“微臣是习武之人,睡的地方也是硬邦邦的,怕殿下睡不习惯,临时让宫人把蚕丝被全铺上了。”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蚕丝抽取全靠人工,不管是养殖还是收获,亦或者是最后的制作环节每一步都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丝绸制品本就是大户人家也在想方设法买回来显摆的华服,晏修戚却十分奢侈的全部都用来垫床了。
苏郁白悄悄将心底给男人画的正字擦去一笔,闭着眼半天没有听到晏修戚再出声,扭过头去看男人已经守在外侧闭上眼睡着了。
看着他眼底的黛青色苏郁白顿了一下,安安静静的在床上做一个合格的摆件。
苏郁白本以为他会睡不着,但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素质,现在正是需要多休息多补充营养的时候。
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小皇子不到片刻功夫就眼皮打架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的蹭着身边人睡着了。
在苏郁白碰到晏修戚的那一刻他就醒了,经常被暗杀的男人的时刻保持着警惕,身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他吵醒,这也导致了晏修戚脾气阴晴不定容易发怒。
他半眯着眼沉默看着小羊羔一点一点蹭过来,离他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晏修戚一把抱住怀中不请自来的小皇子,垂眸在少年的青丝间闻了闻,心满意足的帮他理顺,继续闭目养神。
阿羽是未央殿以前照顾小皇子的大宫女,她和苏郁白一样,脸上也有一些划痕,但没受什么伤,之前被晏修戚关在别处。
她的到来让苏郁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至少不那么焦虑了,暂时安心在晏修戚的寝殿住下。
宫里就是男人的一言堂,如今他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苏郁白养得娇气,皮肤碰一下都会留下显眼的红痕,好在不是留疤痕的体质,脸颊和脖子上被树枝刮出来的划伤也坚持在用伤药涂抹,如今已经基本痊愈看不出那些伤痕了。
饶是朝夕和他相处的晏修戚看到苏郁白穿好内务府新送来的衣服,也不禁愣了一下。
月白色的束腰长衫穿在少年身上格外好看,墨发用木簪束了几缕在脑后,其他披散在衣襟上,飘逸的垂下,腰间的玉佩上挂着长长的流苏,端的是一幅清隽动人的月神光景。
苏郁白被宫人们小心整理着衣摆有些不自在,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桌边喝茶气定神闲的男人。
晏修戚欣赏够了,走过去让众人退下,低头拨弄了一下他腰间的流苏,轻声道:“御花园里景色不错,今日天气正好,殿下要出去走走吗?”
男人看他看得紧,往常很少会让苏郁白走出殿门,今日居然转了性子。
苏郁白不太相信,小声和晏修戚确认,“真的?”
晏修戚笑的很好看,“自然是真的。”
他当着苏郁白的面,将他腰间的玉佩解下,换成自己一直佩戴在腰上的那块小巧玲珑的玉雕,下面垂着璎珞,对男人来说有些过分精致好看了。
玉坠和晏修戚的气质不太匹配,挂在苏郁白的身上倒是正好,对方轻声赞叹,“果然很适合殿下。”
晏修戚笑了一会儿,想到今天又要见一些不想看到的人眉头皱起,若不是没有时间,原本他还想亲自把小皇子牵出去晒晒太阳,真是平白浪费了这样的好天气。
苏郁白和谁都不熟悉,只带了阿羽在身边跟着。
苏恒皇子时期还没有来得及娶妻就登上了那个位置,老皇帝的后妃们全部被遣散出宫在别处修养,位份高的可以在行宫中安享晚年,低一些或者没有品级的都送去了太庙修行,一切按规矩行事,晏修戚犯不着为难她们。
登上皇位后,苏恒也没有纳妃娶亲,至于苏郁白就更不用说了,一直在宫里待着,苏恒从来没有催他娶亲去皇宫外建立府邸。
偌大的后宫里一个女眷也没有,御花园里都空荡荡的,苏郁白累了便坐在长亭中休息,在这里吹风晒太阳还挺舒服的。
4842:宿主,有人过来啦~
轻微的脚步声停在几步远的地方,闭目养神的苏郁白睁开眼看过去。
入目的是一位穿着甲胄的年轻人,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长靴包裹着爆发力十足的小腿,凌乱的黑发挡住了狼一样的眸子,安静中透露着几分野性,身材健壮无比。
那人看到苏郁白也愣了一下,奇怪道:“皇帝的后宫里何时纳了一位美人,我还以为宫里现在应该已经没人了。”
细长的眉睫,瘦弱的身姿,一身月白色锦衣的少年确实称得上一句美人,但这不是年轻人大胆看他的理由。
不等苏郁白开口,阿羽已经站出来大声呵斥了,“大胆,不仅擅闯后宫,竟然还敢对殿下无礼!”
年轻人狼一样的眸子越过阿羽看向已经站起来的苏郁白,哼笑道:“宫里还住着哪位殿下?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皇帝的儿子挺多,因为纳的宫妃一个个都是美人,生的儿子都不算难看。
不过除了先皇后留下的儿子,其他几个行事上着实没法看,少年见到陌生人看过来的眼神和受惊的小鹿一样,原束看着苏郁白啧啧称奇。
他十五岁开始带兵打仗,如今官职也不低,还从来不记得老皇帝有这样一位皇子。
原束甚至还上前了一步,他身上穿着银光闪闪的软甲,一身肃杀的气息,同样给人的感觉不好相处,和晏修戚却是两个极端。
苏郁白握着腰间的玉坠,站在原地强撑着没有跑开,稳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一些,“我在父皇的儿子中排名十一。”
他怕原束听不明白,抿了抿唇,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苏恒是我的亲哥哥。”
直呼皇帝名讳是大罪,但苏郁白和苏恒的关系很好,一直都是以哥哥称呼,连皇兄都没有叫过,这样亲密的关系在寻常人家也不多见。
说起苏恒,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有大臣问起,晏修戚只是撑着下巴不耐烦的告诉他们人又没死,急什么?
吓得一众大臣央求着在晏修戚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原束,让他趁着进宫述职的机会打探消息。
他原本不想管,目光转向一旁君子如玉的丞相大人,陆清衣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原束,他被烦的没办法,只好答应顺路看看。
苏恒的弟弟,那不就是先皇后留下的皇子,而且还是位嫡子。
细看之下,苏郁白眉眼和苏恒确有几分相似,没有找到皇帝找到弟弟也挺好的,原束和陆清衣想的一样,皇位只要有人坐,能堵住那群烦人精大臣的嘴,谁来都行。
年轻将军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对苏郁白行礼,动作却不怎么规矩,直勾勾的看着美貌的皇子殿下也不低头,扯着唇角道:“末将原束,拜见殿下。”
苏郁白皱眉后退了一步,“起、起来吧。”
原束从善如流的站起身,年轻将军看上去野性难驯,有点像军营里的兵痞,他凑近了苏郁白挑眉笑道:“是末将孤陋寡闻没有见过您,殿下莫要怪我刚才的失礼。”
这人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块头,靠过来连周围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苏郁白推开原束,冷着脸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小将军请自重。”
听到他的称呼原束舌尖顶着上颚不自觉的笑了,自从上次叫自己小将军的那个人被揍了以后,已经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叫了?
“我不太懂小殿下的意思,微臣只是站在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做?”他还特意将小字加重音节。
4842蹲在苏郁白的肩膀上凶他,“你先把色眯眯的眼神从我家宿主身上移开!”
苏郁白睫毛微颤,假装没有听到4842说的话,被一身煞气的原束逼眼眶湿红,结结巴巴道:“放、放肆!”
阿羽试图过来阻拦原束,被挥开后口不择言的警告,“大人若是敢对殿下无礼,千岁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晏修戚?”原束偏了偏头,像是被震慑住了,看向一旁的苏郁白,“你是他的人?他那样的,似乎也不能给你什么……”
他这话着实下流,苏郁白红着眼眶瞪他,抿着唇不肯再理原束了。
原束越看他越觉得有趣,想要碰一下小皇子的腮帮子,手感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样柔软。
一块石子破空而来,直直的陷进长亭边的柱子上,入木三分,若不是原束躲得快,此刻他的手腕恐怕已经被这石子洞穿。
他顺着石子射来方向看去,晏修戚身后跟着事不关己的陆清衣,正隔着一座桥冷冷的看向这边。
男人的脸上失去了素来气定神闲的轻笑,冰冷的声音像隆冬里的寒雪,“原束,你找死!”
苏郁白像是看到了救星,几乎是小跑着奔到了晏修戚的身边,被男人直接拉到身后。
陆清衣向旁边站了站,给他让出一个身位,清冷的眸光扫过苏郁白的脸时并未停留,挑不出任何差错的对他颔首行礼。
这些大臣就算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也很模糊,小皇子没有出过宫,也没去过朝堂,对他们都不熟悉。
4842小声提醒苏郁白:“他是晋国最年轻的丞相,能跟晏修戚玩好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宿主要小心。”
苏郁白:“……”
他犹犹豫豫的看了陆清衣一眼,当着对方的面悄悄揪住晏修戚的衣摆,躲在男人的身后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雀儿。
晏修戚又不是傻子,衣服被抓住他当然能感觉到,他顿了顿,心底窜上来的怒气消下去一点。
呵,小皇子平时跟在他身边不情不愿的,这种时候倒是知道谁才能护住他了。
苏郁白默默看着男人头顶降下去一点的黑化值不说话。
按照官职来说,原束和陆清衣都比晏修戚要高。
但男人这样的身份其实和摄政王已经没什么区别,甚至连皇帝都要看他的脸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称不上,他现在就是权力最大的那个人,其他大臣见了他就是得行礼。
原束见苏郁白一溜烟小跑到晏修戚的身后,眉头微跳,神情十分不爽。
刚走近男人五尺,刚要行礼就被男人用内力震飞砸在木柱上,硬是被打的吐了一口血。
原束捂着胸口,一边吐血一边笑,“啧啧,晏大人原来也有认栽的时候,真有意思。”
晏修戚凤眸眯起,浑身冒着冷气,“原束,你莫非以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用了?”
“你什么时候藏的小宝贝?看一下都不行,怎么,是要砍了我的头,还是撤掉我的职位,千岁大人未免也太不讲理。”
原束军营出身,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他随心所欲惯了,死也不是很怕,谁让他不高兴了,他也要让谁不高兴。
被提到的小皇子抓紧了男人的衣服,被一只从前面伸过来的手握住,晏修戚头也不回的看着原束冷笑,“我什么时候和人讲过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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