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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按林瀚的话来说,有一说一,他长得确实还行,个子挺高,身材也不差。只是主人甚少打理,甚至努力往邋遢的方向去,最终只能说是向帅字的反方向跑步前进。

        姚予虞高一进来,林瀚是少有的没自己圈子的人。两人性格也像,说话非常直球,思维也跳跃。

        认识是来源于开学第一天两个人莫名奇妙地被叫到一起整理新生的资料,林瀚翻到了姚予虞的信息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哇,你也没爹啊!”

        他仿佛脑子有点问题,每句话都能戳得人不想回话,别人不习惯,姚同学却觉得,这样她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说话,看谁尬得过谁罢了。

        姚予虞认为跟林瀚待在一起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形容:轻松。

        教室里只剩收东西的周作辞,两人旁若无人地打闹。

        周作辞拎着包走出教室,远远地听见那男生问:

        “这就是你那个债主?”

        “对,所以如果我们今晚能把这个债给解决掉,就非常有效率了。”

        不知是“债主”还是“我们”的两个字,被周作辞放到嘴里碾了碾。

        姚予虞八点多才从学校回来,直接窜到了二楼纹身工作室。

        柏叔刚提出休息,在电视里挑了部讲肿瘤的纪录片看着。

        “诶小鱼,”柏叔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也不问她的晚归原因:“你快来看这个。”

        悲情深刻的纪录片直接被他看成了解压视频,他快进到每一个切肿瘤时的恶心镜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棉花似的浓胞被挤出。

        “”

        生活究竟对这个中年男人做了什么。

        “柏叔,你看这个,”姚予虞掏出手机调出照片递过去:“我今天下午尝试了新材质。”

        “不错啊,这什么画的?”

        柏叔凑过来研究照片里的老黄牛:“腿这块的肌肉感挺好的。”

        “粉笔,我今天被委以黑板报的重任。”女生咂咂嘴:“我觉得也挺不错。”

        “挺好的,”柏叔又重复了一遍:“你画画的型比我准多了。”

        休息时间结束,戴上手套前,柏叔摸摸她的头:“小鱼,你有天赋,你以后会很有出息的。”

        -

        早上,周作辞拎着便利店咖啡走进教室,发现后排围了一圈人。

        姚予虞果然很有效率地解决了“债务”。

        一晚上过去,黄牛更加栩栩如生了起来,本来黄色纯色的素描上又有创意地揉进了很多其他颜色,并不突兀,反而造成了点太阳底下印象派画作的意味。

        哪怕是周作辞这样只在历史课上经受过艺术熏陶的人,也觉得这姑娘应该很有功底。

        黑板报这件事下的匆促,同学们只看见了姚予虞和源恬三人课间时围着黑板打转,并不知道其实是周作辞的任务。

        姚予虞还没来,李文源自然地站在黑板前介绍:

        “这就是艺术,你们懂吧?”

        “你看这个牛,为什么偏偏要向外看呢?”小圆眼镜随着他夸张的面部表情上下晃着。

        冉恬很捧场地回:“为什么呢?”

        “这就是电影里、传说中打破''第四面墙''的技法。”李文源口若悬河。

        除了牛,黑板报的标题和文字也完成了。

        大标题用粉笔做出的书法效果,利落干净,下面是还算大气的字体,应该是昨天那男生写的。

        听着李文源的长篇大论,周作辞莫名心情变得很好,这才细看文字的内容:

        “''俯首甘为孺子牛'',老师,您就像一头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

        你牛,用自己渊博的知识、俊美的脸庞、茂密的头发换回祖国花朵的茁壮成长;你牛,我们对您感恩戴德”

        旁边甚至还写了一首不知从哪位“耶和华”的赞美词上抄来的诗。

        啊,这下吕老师更要觉得他精神有问题了,周作辞舔了舔后槽牙,收起了上扬的嘴角。

        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给姚予虞赚了不少曝光。

        整个上午,任课老师们经过板报前都会纷纷驻足,也不时有新面孔的同学来姚予虞面前夸赞。

        就连向来没什么情绪的尹老师也眼角带笑地观赏了片刻“赞美诗”:“还祖国的花朵呢,狗尾巴草还差不多。”

        评讲习题时难得地没有说口头禅。

        自高一进校,头一次有那么多同学来跟姚予雨打招呼,还有人亲切地称她小画家,搞得她哪怕脸皮厚如城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下课,姚予虞跑到后排,十分狗腿地把“花朵”改成了“祖国的狗尾巴草”。

        第四节课课间,吕老师又来教室微服私访。

        黑板报是从教师节那天就开始的,限时两周检查,吕依琳线新官上任,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一忙就把板报的事忘了,昨天匆匆想起来,实际上是这周五就要交了的。

        本来还做好了扣分就扣分不能给学生压力的心态的吕依琳,从后门进来一眼就看见满上了的板报,高兴得嘴都有点合不拢。

        她飘到周作辞的旁边,左一个效率右一个精美地夸道。

        “老师,这板报是姚予虞同学做的。”

        周作辞刷题进度被打断,向老师解释。

        “我知道的,你们这些乖学生呀,总是那么谦虚。”吕依琳眉眼弯弯。

        “不是,这真是她一个人做的。”

        解释不成,周作辞向后排的女生投来求援的目光。

        姚予虞接到目光,正要回话,突然想到昨天男生让她收拾烂摊子的事。

        “吕老师,这都是周作辞的功劳,他确实是太谦虚了!”

        不能否认,不然这烂摊子怎么算她收拾完了?

        周作辞惊诧地转头,就见女生一脸我懂的表情,还暗暗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哎呀,多好的关系呀,”吕依琳看这两人谦让来谦让去,心里想着,就这么说了。

        “这就是友谊的美好之处,你们要一直这么下去啊!”

        第五节课就是语文,吕老师走上讲台:“上课之前,我们先来商量个事情,开学也快四周了,相信大家彼此之间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吧?”

        她环顾着大家,没有人回,但她心情很好:“我占用5分钟的时间,我们来选一下班级里的班干部。”

        “正好我们的第一次月考还没有考,老师希望大家不要用成绩去衡量一个人,就用这四周的相处来选择一个你心目中适合的同学就好了。”

        吕依琳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班干部的称谓。

        周作辞写着作业,后排扔来一个纸团。

        纸团打开,字体很飘逸地写着:周同学,无论是什么职位的人选,我心中只有你——你的守护天使。

        周作辞简直气笑了,终于明白这姑娘闹这么一通是为了什么。

        正要转头回绝,吕依琳敲着黑板,在“文艺委员”下方画了两道:“大家今天一定看到了我们的新黑板报吧。”

        周作辞警铃大作。

        “这都是我们班两位优秀的同学牺牲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为大家做的贡献,所以文艺委员的职位,我想留给他们,大家有意见吗?”

        周作辞只希望没有他想的那个名字。

        “其中一位呢,是我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周作辞同学。”

        周作辞万念俱灰。

        掌声雷动,李文源在旁边尤为起劲,鼓掌鼓得脖子都红了。

        “辞哥,原来这些字是你的手笔呀,我就说还有谁能写出那么劲道的瘦金体呢!”

        李文源狗腿地凑上来,年级大佬牺牲的时间,那和他们小老百姓的含金量肯定是不一样的。

        李文源直接抓起周作辞的手,摇了摇:

        “辞哥,以后别的不说,你要是还有学习压力大的烦恼,跟兄弟讲,兄弟一定为你两肋插刀啊!!”

        “我没有”周作辞手一抽,吐了口气:“算了。”

        享受似地等了一会热烈的掌声平息,吕依琳这才继续报道:“另一位是姚予虞同学,大家也鼓掌!”

        “噗”地一声,姚予虞没咽下的水喷泉似地洒在了他身上。

        周作辞闭上了眼睛。

        -

        “对不起啊辞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姚予虞看着洗着脸的周作辞,第十一次道歉。

        水声哗哗,没有回应,姚予虞直接半蹲下,勉强把头和手臂隔在洗手台上,去看他的表情。

        从她没忍住把水喷在了周作辞的头上,这人就一动不动地坚持了一整节课,看得姚予虞心都凉完了。

        铃声一响,她就拽着周作辞边道歉边往卫生间走。卫生间是厕所和洗手台分离,洗手台在外面,午餐时间没什么人。

        “行了,我真没怪你。”周作辞第十一次地说没关系。

        看清表情,女生终于不再道歉:“你真是心地善良!”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你死了一定可以上天堂。”

        周作辞立起身来。

        女生半蹲,堪堪到他腰高,周作辞侧身撑着洗手台,俯视着她。

        其实他真没有生气。

        比起莫名奇妙地被全班当成抑郁症,以及莫名其妙地被班主任委以浪费时间的重任,以及这会人还站着已经被莫名其妙料理了生后事,洒点水真没什么。

        他这两天内第十一次地舔了舔后槽牙。

        少年头发还滴着水,脸上阴沉沉地没什么表情。

        姚予虞想起来,开学前她撞破人家家事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个表情——被人洒水的恶心,已经到了青春期叛逆男孩跟父亲吵架的生气程度了吗。

        姚予虞手忙脚乱地找补:

        “呃,你想,我犯了这种弥天大错,大概率会在地狱里”

        男生也下来,两腿大张地单膝跪着,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

        姚予虞一怔,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

        他的一双眼尾稍微向上的桃花眼缓慢地眨着,睫毛随着眨眼颤抖,上面还有残留的水珠。姚予虞这才发现他的左眼下方有一颗不明显的泪痣,长在卧蚕上,被下睫毛遮挡着。

        姚予虞咽了口口水,接上了下半句话:

        “你死了上个天堂就不会见到我了,这样一想是不是很开心?”

        眼前这男生两手交叠在立着的腿上,突然低下头,抵在手臂上,肩膀小幅度地抖动。

        继而是抑制不住从鼻腔里发出的闷哼声——姚予虞懂了,他在憋笑。

        周作辞浑身都抖动着,看起来笑得十分愉悦。

        就在姚予虞怀疑这学霸是不是脑子真的进“水”了的时候,他重又抬起头,笑意不减地看着她:“开心。”

        我看得出来,姚予虞腹诽。

        然后他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手掌一触即离:

        “小同学,走吧,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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