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骄矜
晏长歌十几岁的时候见过韩情一次,她那时候不刻苦读书,文化水平一般,称赞别人好看只用一个字,美,只是她见着韩情的时候觉得单单一个美字也是对那般绝世容貌的亵渎。
那年她与其他几位世家子弟远到苗疆如梦楼修习,她同云墨非分在一组,去寻藏在如梦楼后山百香园作乱的妖邪,奈何这两人实在不对盘,她便自顾自先走了,一个人在这前后左右望不到边际的园子里头疼,竟然半路遇到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把她给稀罕的。
古代酸腐的文人说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人比恐怕比灼灼艳丽的牡丹花还要胜过数倍,一身简洁的苗疆打扮,身上的衣服似是有些陈旧了,外边搭着的袍子略短了些,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脚踝,头发用个银饰松散的挽着,下巴尖俏,眉目如画,脖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坠子似蝴蝶的形状的,惟妙惟肖仿佛振翅欲飞,周身萦绕着浅浅的幽光,不知是何神物。
晏长歌贫瘠的语言形容不出来,只是从此,她从楚融那扒拉来的闲书里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都有了具象,彼时她没大有什么眼力见,只眼巴巴的看着面前弱柳扶风的小姑娘,她对女孩本就迁就,何况是个貌美的女孩,又兼对认妹妹这件事情有着别样的执着,见着那个漂亮小姑娘就想凑上去认个亲戚,弥补一下失去的姐妹之情,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找什么,便笑嘻嘻凑过去问:
“妹妹这是走丢了?别害怕,姐姐带你回家”
“小姑娘”眼睛挑了挑,竟是媚态横生,说出来的话叫晏长歌永生难忘“你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你面上这对招子”声音轻软柔和,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她抬了抬手露出手中缠绕的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天地良心,晏长歌此生最怕的便是蛇,她骇的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往外跑,连自己最擅长的遁地术都忘了用。
回去之后她与同寝的女孩念起这个人,那时候的蓝家少家主蓝思情笑着告诉她“这哪是什么小姑娘,他是如梦楼下的公子韩情”那温柔恬静的姑娘目光悠远,语气中有些晏长歌尚且不大明白的怜惜,后来她又仔细想想,觉得若是一个男人却生了个比女子还漂亮的容貌,应当还是挺惨的。
再后来她就鲜少听到这如梦楼公子的消息了,如今再遇,是在十几年后的观澜台上。
韩情自天上伴着飘飘洒洒的花瓣飞了下来,身后跟着数十个随侍,男女皆是艳丽的相貌,只是比之韩情仍是逊色。他还是一般惊世的容貌,只是轮廓深了许多,冲淡了他面上女子的般的柔和,两肩红线绣着似两片蝶翼,淡粉的衣袍随风翻飞。
若说抢风头这种事,当真是韩情称了第二,玄门百家无人称成第一,此刻几千对眼睛巴巴的戳着他,以缥缈山云氏与小孤山蓝氏最为凶狠,缥缈山的还算有些克制,小孤山已经站出一人,厉声喝道:“妖人,今日我一定要杀了你”
蓝苡愤然的瞪着韩情,眼里燃着熊熊的烈焰,随着他的话音,小孤山一众群情激奋的喊打喊杀,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那十几个人一并端了,蓝正轩勉力维持着宗主的冷静,嘴角抖了抖,一向老练严肃的脸上显出些难以言说的表情。
晏长歌不无惊讶的看着这个在她印象中胆小怯懦始终缩在关山雨身后一言不发的少年,同他身后跟随的一众怒气冲冲的弟子,算上去韩情还是他们的姑爷,也不知哪里触了这十分记仇的小孤山的霉头,想来在九重天这几年没少干坏事。
“就凭你?”
韩情眼角朝小孤山方向轻轻扫过,无端染上丝骄矜的阴柔气,唇角抿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对台下的指责毫不在意。
“他当真是没脸没皮,做了那么对不起人家的事,行止还如此做作”
包勤在晏长歌身后小声的叹气,他本意是想显摆一下自己八卦内容的丰富多彩,没想到被前面的“林姑娘”听了去,她此刻双眼锃亮,眼神求知若渴,包勤下意识往怀恩那瞧了一眼,只见怀恩眼皮子滚了滚,并未看他,于是便放下心微微俯身,登时十几个脑袋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蓝氏之前的宗主蓝思情曾是韩情的夫人……”
“这我知道啊还用你说”一个小弟子不耐烦的打断,被包勤狠狠一拍脑门“猴急!你就不能等等,别瞎捣乱,你们知道的那半桶子水,虽然他们俩成亲了可是……”
“放肆!”
包勤被这声气势十足的怒喝吓得一抖,不知晏其麟是在骂台上目中无人的韩情,还是在骂传播小道消息的他,缩了缩脖子,表示此事容后再议。
“韩情!你眼中还有没有道德礼法,胆敢在观澜台大放厥词”
晏其麟杏眼圆瞪,双手在身侧握紧,她看了看台下攒动的人影,心中又有了些许底气。别害怕,你是晏家家主,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应当担起肩上的责任,她轻声安慰着自己,身边无端搭上一只手,却只是虚虚的扣着像是不敢用力,转过头,少年青涩而坚定的面容叫她心神一荡。
云静笙抿了抿唇,他心中翻涌着对九重天的仇恨,他的父母都为魔教所伤生死未卜,他的缥缈山被恶兽践踏一片断壁残垣,独自一个人撑着门派的面子,心里空拉拉的悬着,此刻恨不得一剑冲上去杀了那欺师灭祖的混帐才好,只是念着晏其麟,他不能再叫自己给她平添无法掌控的烦扰。
“要什么道德?尊什么礼法我偏不听你们又能耐我何”
一个人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你当我们天外天玄门魁首是吃素的?单挑不行不会群殴吗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就别逞什么口舌痛快了,等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晏长歌咬了一口苹果,在她看来天外天聚集了几千个玄门修仙的子弟,再怎么不济拿下十几个人也就一眨眼的事,要不是正派人士讲究什么表面上的“道德礼法”现在还在逞嘴上功夫,早就群起而攻之了,哪还有给他那么多机会。
“放肆……”
“他虽长得好看为人也太过汪洋恣肆”
“如梦楼不幸竟出了此等败类”
“竖子无知!”
“蓝宗主当真是瞎了眼了!”
“要不得要不得”
“韩公子回头是岸啊”晏长歌斜斜的歪在椅子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声调微微上扬,带着些道不明的讽刺之意,她本是跟着义愤填膺的人们随口一说,以免别人诟病他们寒山太过冷静,没想到无心的话,却叫韩情听了去。
“敢问姑娘,回头寻得是哪个岸?”
“……”
我怎么知道?我就嘴边随便荡荡,别人那么多句废话你都没注意听,揪着我做什么?晏长歌抬头望天,假装是具尸体。
“回头是岸,回头是岸,若是回头便是尽头,难道也要巴巴的往回走吗?”
韩情锲而不舍,他说话声音本不大,轻轻柔柔的黏腻,说出来的话却总叫人不知该怎么答才好,许是因为他说话太过难听,又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却无人愿意承认他对。如今他看似在同晏长歌说话,实则质问在座众人,晏长歌无端当了回靶子,实在是心头火气,忍不住出言相讥:
“回头无路,走出一条道来便是”
“你嫌来路难寻,不回去便罢了,一条道走下去旁人倒敬你决绝,如今一唱三叹的造作,韩公子还想得出个什么结论来为你背弃家门正名?天命因果,你自己寻不到你的岸,难道怨得着旁人吗?”
晏长歌这几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中气十足,言语之得体,进退之合宜,反问之精妙让她很是自得,她说话从来过嘴不过心,偶尔一些大道理都是上辈子跌跌撞撞的人生感悟,这样念出来倒很接地气。
天外天众位世家对她这种对仗工整言语狡辩的议论很是满意,关山雨觉得她胡诌的水平较之自己还要更胜一层楼,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连晏其麟都向她投来一分关爱的目光,仿佛恢复姐妹情就在此刻!
晏长歌低下头隔绝了周围众人眼神的洗礼,她真的只想低调做人,奈何水平太高总是未能如愿,轻叹了口气用眼角瞟了坐在旁边的怀恩一眼,他并未在看他,也并未在看观澜台上的韩情,仿佛周围的缭乱与他无关,只是支着头,目光没有着落的飘忽着,嘴角含着刻薄讥诮的笑,有那么一瞬间,晏长歌甚至觉得这是另一个人。
晏长歌冠冕堂皇的话叫韩情的眼神有了一丝动摇,他不着痕迹的移了开去,也只有晏长歌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丝隐痛。他摘下腰间挂着的一只缀着蝴蝶坠子的玉箫,在手中转了转,萧坠在天际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光,声音仍是轻柔,不紧不慢:“既然如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只得携九重天教众,拜见诸位仙法了”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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