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闲聊

　　观澜大会是四年一度的盛事，手上有没有两把刷子都想去凑个热闹，但凑久了也会无聊烦闷，台上五光十色剑光闪耀，台下许多面上撑着做派，说着窃窃私语的闲话，唯独缥缈山一脉，极静，极认真，一个二个坐得端正立的笔直，盯着台子目不斜视。

　　“你们这是入定了？”

　　晏长歌一只手搭在云静笙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去玩他扎起来了的小发髻，这小包子面容呆滞双眼无神只怕下一秒就要睡过去，还勉强撑着个眼皮，看起来倒有些可怜。

　　云静笙迷迷糊糊，他此刻看着台上的打斗实在是无聊透顶，只是这次他家中遭逢大难，父兄皆未列席，他年纪尚轻在世家面前难免有些没有底气说不上两句话，便严令禁止门下弟子私下议论，免得旁人说他们宗主未至，竟连门派的规矩都要忘了，于是一大帮子人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时间在这如同静止。

　　骤然听见个亲切的人声，当真是救他于水火，便欣喜地回应：“林姑娘有礼！昨日别后一直没机会再去见你，方才见你与映秀楼交谈甚欢，不知你们在开心什么呢！”云静笙恨不能扑上去和晏长歌唠嗑，却又要端住代宗主的架势，嘴巴一下咧的大开又收回去，坐立不安左右矛盾，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挺住憋住绷住！一段话说下来相当费劲。

　　云静笙不形于色的心理活动没引起晏长歌多大的注意，她本就是在闲逛，逛到映秀楼时给自己挖了个坑，到缥缈山时还得拉出来鞭尸，真是好没道理，可人家诚信诚意的问了，她总不能不答，便开口说道：“没什么，我和那群姑娘在讨论列位年轻才俊那个长得最帅？呵呵呵”说完还干笑两声，将这句话的等级从尴尬瞬间提升到非常尴尬。

　　“在座各位，关宗主和他师弟蓝苡还有凌霄双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看，那个寒山宗主虽是刻薄了些，尚算是个能看的，我们静笙师弟也是不遑多让，只是在我眼里，他们加在一起也没有墨非师兄好看”

　　云静笙听了晏长歌的厥词正在努力想法子回应，身后弟子里冒出个姑娘很是认真的分析了一番，在缥缈山待了多年他们性情诚然都是沉静的，但这样的场合四年一见，如今的弟子正是少年心性，只能立在旁边当个标本，心下多少有些焦虑，见前几日拼死相救看起来尚算有些威严的“林照晚”跑出来搭话，沉得住气的还在艰难的摆姿势，沉不住气的已经七嘴八舌的聊开了。

　　“哎，你们……”云静笙眼看着情形脱离他的设想已远，欲出口制止，可身边还站着个热情洋溢等着他招呼的晏长歌，只得正色道：“林姑娘无须介怀，他们不过随口说说，说来怀宗主怎么没与你一道？”

　　晏长歌看云静笙这少年老成与他兄长一般无二的做派已是十分的感慨，又兼他每每能戳中她不大想聊的话题，真是让她气闷：“他……”

　　“我不是在这吗”

　　怀恩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晏长歌身后，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二人隔得极近，晏长歌甚至能感受到喷在脖颈温热的气息，在外人看来很是亲密的姿势。怀恩声音清亮，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的心情不错晏长歌的心情却好不到拿去，她丢脸已是丢到姥姥家，这样三番两次大庭广众的“秀恩爱”纵是没脸没皮惯了的性子也要脸红的，于是她就不负众望的脸红了。

　　师尊做到晏长歌这个份上，在徒弟面前半分威严也没有实在是很不容易，缥缈山上众人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们学的都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道理，自然不会凑上去碍事。

　　“你怎么来了，我刚刚都没看到你……”晏长歌红着一张脸，吞吞吐吐的说道，她现在嘴里没两句真话，觉得自己当真辜负了母亲曾今苦口婆心地教导，一旁怀恩还是气定神闲，不紧不慢“七七，我们方才不是在映秀楼席上，原是你走得快了我跟不上，才刚刚分开一会你却以为有多长？有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话虽是矫情，却也有几分道理”

　　“有理有理”晏长歌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怀恩搭载她肩膀上的手，眼看云静笙眼睛闪闪发光就要再问一遍他们在映秀楼聊了什么，以怀恩“诚实”的性情恐怕就要一锅给她端了明明白白的再重现一边，那她真是没脸自处，便急急忙忙的抢过话头。

　　“这一组比试过后就是你与蓝苡了，可有什么准备？”

　　两个女子的声音同时落下，世间的事从来便是想一出是一处，比如突然出现的晏其麟，与她们口中一模一样的话。

　　晏其麟在上头坐着疲倦，与父母从来没什么可说的，这十几年来更像是相看两相厌，眼看着下一场便是云静笙，她寻了个云师弟年纪尚轻唯恐失了分寸的由头，欢欢喜喜的下去了，一到缥缈山一席便看到晏长歌与她旁边的寒山宗主很没形状的搭在一起，心里又叹了口气。

　　“其麟……晏晏……晏尊主”云静笙结结巴巴的应了声，他本是喊得亲昵，后来又像想起什么般改了口，面上泛着浅浅的红晕，眼睛只欲盖弥彰的望着地面，原要装出一副淡定自若进退得宜的模样，到底年纪太轻，表情已暴露了内心。

　　“晏尊主”晏长歌跟着怀恩懒洋洋的做了个表面功夫，晏其麟同样点头回应，晏长歌见她与云墨非越发相似的做派，之前那点自己与妹妹十几年还能如此默契的得意消散了不少，反倒很没道理的烦闷起来。

　　“蓝苡性情难辨，平日里我与他并未有什么接触，只是他行事一向狠辣，你到时候若是不敌，一定不要硬拼”晏其麟语重心长，有些长辈教导的意思，她长了云静笙十岁，这孩子又一天到晚往天外天跑，说是看着他长大也不为过，语气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对年轻人的爱惜，可惜她本来就是个不大会说话的，好不容易对别人表达下关心却先将别人置于弱势，仿佛云静笙一定会输般，晏长歌对自家妹子这点口舌，当真不报半分希望。

　　“我自然比不过哥哥，只是，今日我既是代表缥缈山，一定不会叫别人把我们看轻了”

　　云静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语气生冷不少，本还微红的脸血色尽退，微微抬着头，目光利剑一般，他如今脸上没了以往柔软的笑意，显得有些冷清，与他的兄长是越发的相似。

　　“我并非……”

　　晏其麟有些焦急的辩驳，只是话刚说出口又被自己挣扎的压了下去，她郁结的喘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二人冷硬的对视，将周围温度降下几分。

　　这可怎么得了哦……晏长歌的眼睛在这两人身上滴溜溜的转了两圈，觉得现在的气氛算不上好，这两人语气一个哀怨一个无奈，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心中有些好奇，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找晏其麟打听打听，现在还是想个法子把这一页揭过去才是。

　　“咦？现在在台上比试的两个人是是谁？方日天和云怂？这名字起得倒是有趣”晏长歌往玉石金榜上瞄了一眼，随口找了个话题，感叹如今年轻人起名字是越来越独特，越来越潇洒。

　　她这话虽也是瞎编出来，听在有些人耳朵里倒是个救命的存在，“你既知道要竖着看，总归应当认对一个”晏其麟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顺着晏长歌的话说道，她虽是分毫不让的性情，到底云静笙与旁人不同，她是不愿意与他僵持的。

　　“谁让他们起那么奇怪的名字，叫我师尊辨不出来，自然是他们的错”寒山宗主强词夺理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把人憋得无话可说。

　　“……”

　　嘴巴再灵敏的的人也架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拆台啊。

　　“要不几位都写坐下歇息吧”

　　云静笙身后那个有些年纪的女弟子轻声建议道，她本意是想缓和一下几位宗主完全水火不容的气势，反倒被嫌弃了一番“不必！”晏其麟与怀恩异口同声，那人讨了个没趣，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你不要我要啊！晏长歌哀怨地望了怀恩一眼，又研究了下当前的形式，觉得这完全属于妹妹与小包子的私人感情问题，别的人插嘴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不如早早溜了省得误伤，当下拱手告辞拉着怀恩往回走。

　　晏长歌这一路散步觉得自己闯了不少祸，实在不如躺着听八卦吃苹果来的自在，是以脚步飞快像踩着朵云，没一会已经和怀恩两人回到寒山一席，暗下决心以后若无必要还是不要随便乱逛以免到时候悔不当初。

　　她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很是认真的观察者缥缈山一席地状况，不知闹什么别扭的两人争论了两句，到最后云静笙嘴巴一扁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晏长歌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道：“欸，这丫头真不知道关心人，话都不会说两句，都要把人家小孩子给气哭了”

　　“七七当谁都是小孩子了，那晏其麟与云静笙同你也算不得熟悉”怀恩凉凉的笑了笑，晏长歌还未解释，他又自顾自的分析起来“其实云二公子那点心思，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看不懂的怕是只有七七你和那个看似冷静实则冲动的天外天尊主晏其麟了”

　　嗯，这看似冷静实则冲动八个字是用的极好，可是有什么心思是我们俩看不出来的？晏长歌诧异的盯着怀恩，觉得他此刻慵懒的的样子也十分潇洒，她还没来得及请教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眼神犀利的寒山宗主他们男人那点不为人知的“心思”，已是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说他是不速之客其实是没多大道理的，应该说，在座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盼着他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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