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夜

　　晏长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疾退了两步，随手撵了个法诀想要去定住那剑，只是那把剑速度极快，且她又反应不及，堪堪到面前才停下来。

　　那人像是难以置信自己的剑竟被人钉在半空，脸色一僵，眼神变幻莫测，只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又骤然又冷了下来，眉头紧皱冷喝了一声“让开”

　　一阵巨大的冲力将晏长歌从旁边扯开，她被紧紧箍在一个臂弯中，闻到一阵清浅冷冽的梅香，混着丝丝腐烂的的腥气，让人头晕目眩。

　　晏长歌打量着那张寒霜初雪般的脸，在月光下闪烁着暗泽，形状好看的嘴唇，眉目清俊冷冽却带着隐隐的煞气，周身肃穆，气韵清冷孤绝，端是无双的风采，仿佛随时便要入画。

　　十年生死两茫茫，相逢应是陌路人。

　　晏长歌痴痴的望着那熟悉的侧脸，临了被云墨非冷冷的一扫，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形，实在是不太好。

　　那人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握着剑正贯穿一具腐烂的尸身，尸首的嘴大张着，若不是云墨非把她扯开，那具尸体嘴下的便是她的脖子了。晏长歌摸了摸还老老实实和脑袋连在一起的脖子，感叹果然是看到故人，注意力都下降了，竟连这样次等的走尸在身边都没有发现。

　　这样看来，云墨非应该是没把她认出来，说的也对，她死了十几年，现在这个身体又是个从未与普通玄门有过交集的林照晚，能认出来才见了鬼。

　　云墨非松开手，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晏长歌心头一跳，松开环在云墨非腰间的手。这不怪她，人在危险的时候总会有条件反射，更何况对方长得那么好看，简直再正常不过。

　　“多谢云道长仗义相助，在下无为仙人门下弟子林照晚”

　　她端出一幅谦谦有礼的样子。

　　云墨非眯了眯眼睛，被那人审视般的目光看的浑身发麻，晏长歌又画蛇添足的补充道：“云道长名贯玄门，在下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摇光剑气凌冽，果然不凡”

　　我没见过你，我只听说过你，和你手上那把上古七星神剑，咱俩不熟、不认识、没交集，完美甩锅。

　　“你心向往之……心向往之……”云墨非轻轻歪着头，嘴里喃喃的重复着几个字，脸上显出些快乐又挣扎的神色，他骤然握住晏长歌的手腕问道，语气有些焦急，脸上却很淡漠“你向往什么？”

　　不要这么认真我只是和你客套一下啊。

　　“自然是云公子的摇光神剑与惊世天赋，在下望尘莫及”晏长歌敷衍的打哈哈，对着云墨非那张看起来好像比刚才更冷了些的脸直头疼，世人都说缥缈山云大公子如何如何清冷禁欲，在她看来就是便秘，实在是一张适合去讨债的脸，不是在讨债，就是在讨债的路上。长得再好看，他不卖弄，又有个什么用。

　　晏长歌和云墨非，虽说是旧识，却算得上是半个仇家，两人当年一言不合，经常兵刃相向大打出手，还有云墨非退婚那一桩搁在哪个姑娘身上都不太平的怨结，今晚遇着他，不巧，实在是不巧。

　　云墨非撤出摇光，剑身未染半点污秽，通体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有丝丝寒气溢出，晏长歌在天外天曾经对着这神剑数年，早已不稀奇，眼睛都没往那上面放，俯身下来检查这具尸身。

　　这尸身，尚可辨出形状，面容并未完全腐烂，身上腥气也没有常见凶尸那么严重，应该不是自行凝结而是有人炼化而成，可是看他装束，俨然是修仙道人的打扮，修仙者已玄门《心经》为修身心法，哪有那么容易受人炼化。

　　云墨非看晏长歌脸上表情疑惑，蓦地在伸出五指，横在那具尸体腹部“他被人吸取精华，没了金丹”

　　拨云见日，晏长歌这才想起之前关灵芝他们所说采华贼的事，她松了口气，看着云墨非面无表情的侧脸，忍不住逗弄。

　　“云公子那么聪明，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墨非这人最禁不得夸，每每有人夸他便要垂着脑袋浑身不自在，晏长歌假意奉承，想看他窘迫的样子，对方只冷冷的望了她一眼，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

　　晏长歌看他现在这幅更加冷淡惊不起波澜的样子实在无趣，何况原来他们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直起身，正欲告辞，又被云墨非拉到身后，手中的摇光剑往前方正挡下一道紫色的剑气。

　　从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晏长歌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对面那人，那道剑光一出她便知道是谁。

　　怀恩站在他们身前不远，紫衣萧索，面色阴沉，他冷冷的望过来，晏长歌本以为他要发怒，没想到他竟笑了起来，微微歪着脑袋，笑颜璀璨明媚诡异。

　　“师傅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

　　他开口，竟似没看到云墨非般直直的盯着晏长歌，眼中冰晶闪烁，声音却软糯缠绵，甚至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虽然她和怀恩不熟，但也觉得他那笑容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真打一架肯定不行，怀恩出招的时候她便注意到怀恩那把之前一直未露面的宝剑，竟也是上古七星神剑之一的开阳剑，她虽然仙法不一定输给怀恩，可是装备不同两人根本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肯定是被碾压份，她又不个傻子，干嘛白白扑上去找虐。

　　那不打只能解释，她该说什么？出来逛街？看风景？欣赏月色？

　　“我今晚吃的太饱，出来消化一下”

　　晏长歌灵机一动，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要脸红，怀恩却很是受用，连嘴角的笑意都灿烂了“原是这样，那你也该散够了，我们回去吧，这里晚上不安全”说完便向前两步欲握她的手。

　　盘算着论武力赢的可能太低，晏长歌决定还是先跟着怀恩回去再伺机逃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回答还未出口便被拔成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人都警惕的向声源处望去，云墨非一手扶剑，一手横在晏长歌身前，神色冷凝，怀恩也瞬移到她身边，开阳紫光闪烁，摇光耀目如练。

　　老掌柜和两个小二面色惊恐的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妖怪啊有鬼啊杀人啦”

　　晏长歌只觉得之二人说的好没道理，这不是废话吗？饿死鬼本来就是凶尸，不是妖怪难道是类人猿吗？

　　惨叫声是从客栈方向传来，三人御剑而至，下方黑压压几十只低段死尸将关灵芝与楚融围在中央，两人皆是法宝出鞘，神色却没有一丝大战的紧迫，反倒是外面几个凌霄阁弟子，扯了红线，将那团凶尸牢牢围住，皆双手结印，嘴中念念有词，表情凝重。

　　晏长歌听出那是玄门技法焚尸咒，简单好用，只要人多，分分钟让成群结队的死尸团灭，而关灵芝与楚融两人以光引得凶尸聚集围攻他二人，好让门下弟子方便把死尸围起来。

　　为了给弟子们练手，也真是够用心良苦。

　　晏长歌安心，紧揪着怀恩衣袖的手放了下来，刚才飞的太急，晏长歌十几年没飞，觉得老胳膊老腿都要散架。

　　怀恩似是不满她的动作，欲去握她的肩，晏长歌轻轻向后挪了一步，也不敢多动，只得伸出五指放在怀恩面前大喊一声停，怀恩向前的脚步一顿，恹恹的垂下头去。

　　晏长歌声音尖锐此时也有些心虚，她偷偷往飘在一旁的云墨非瞄了一眼，只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端立在摇光剑上，身形肃然不动。三人默契的都未插手，无他，实在是饿死鬼这对手水平太一般，看戏都嫌不够激烈，便放心的待在剑上观战。

　　只见下方剑光一闪，关灵芝与楚融同时撤了剑向上方飞去，底下漫起一阵血气，被包围的几十只死尸响起凄厉的惨叫，不一会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没了反应。

　　这就完了？晏长歌站在上方滚出一声事不关己的叹息，死得也太草率了，被铺垫半天，就这么轻松给团灭了,对得起始终坚持不懈表演惊恐的掌柜吗。

　　三人御剑下来，外围一圈小弟子群的累得不轻脸上却难掩得意的喜色，关灵芝与楚融却是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只是去喝了口茶，两人见着云墨非，脸上都显出些难以言说的惊吓，不想见到老朋友，倒像见着鬼。

　　楚融率先把吓变成了喜，他露出八颗牙，热情洋溢的喊了声“表弟！”

　　这一声石破天惊，晏长歌仿佛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云墨非脚下一滞，只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向这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关姑娘，楚……表哥”

　　“嘿哟！”晏长歌站在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表哥？云墨非生性冷淡不喜与他人过分亲密，即便虽然他娘亲与凌霄楼主是兄妹，对这两个年岁不差太多的“哥哥”他一向只喊敬称，云墨非愿意老老实实喊楚融表哥，还得赖晏长歌那时于他打了个赌，只是没想到，他竟记了这么久，真是根不知变通的木头！

　　众人不解的看向晏长歌，像是不解她为何突然笑出声，怀恩搂住她的肩膀笑道“怎么了？”

　　臭小子手劲怎么那么大，晏长歌挣了两下没有挣开，遗憾现在人已经不懂调侃云墨非的快乐，只得胡诌了个“见着今天人多好开心”的理由糊弄过去，比之“吃了太多出来散步”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融脸上的笑又灿烂了些，他对云墨非的称呼很是满意，本想与自己的表弟再交换一个“愉悦”的对视，却发现云墨非根本没再看他，只是冷冷的望着晏长歌那个方向，面色阴沉的可怕，两道眉毛拧了起来，像是要发怒。

　　对自己脑中突然蹦出这两个基本与云墨非绝缘的词感到奇怪，楚融摇了摇头，示意几个人难得相遇，又解决玉带城这一大患，不如一起去茶肆坐坐。

　　“表弟！你这是十一年见不着人影，观澜大会也不去，好不容易我们抓着你了，快快快一起坐下聊聊！这儿还有寒山宗主怀恩和他师父林照晚，你也认识认识”。

　　“不必”

　　云墨非简单直接的拒绝，晏长歌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她重生以来还没法自如掌控这个身体，折腾了大半夜，早就困得看人都重影了。

　　别聊了，有什么好聊的，回去睡觉吧。

　　“玉带城本受玄门庇护，如今无端多了几十只低端死尸，未免蹊跷”

　　“是啊是啊，既然蹊跷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讨论”楚融十分殷勤。

　　“我有重任在身，不便多做停留，此事，我自当查明”云墨非顿了顿开口做出了个口型，像是要喊表哥，到头又生生吞了回去

　　“诸位告辞”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晏长歌一眼，便招出瑶光剑欲走，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关灵芝此时相识鼓起勇气般急切的向前走了两步喊道：

　　“云公子这十一年过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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