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楚西烈

　　“好好的怎么就走神了？”

　　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尉迟卫的声音渐渐清晰，我惊醒过来忙伸手摸自己的脸，指尖干燥没有任何湿意，我松了口气，这才看向疑惑的尉迟卫，笑着说，“是我没有见识，第一次看见那些文人骚客赞美的月下美人竟失了神，让你看笑话了。”

　　尉迟卫忽然笑出了声，摇摇头在石凳上坐下，“美则美矣，可惜，是一种留不住的美。”

　　“花无百日红，好歹牡丹梅花芙蓉之类都有一个季节的花期，昙花却只有两个时辰的花期，委实太短，就好像人一般，能留住的美好，总是太短太少。”我也坐了下来，看着盛开的昙花抿起唇。

　　尉迟卫将视线投在我的脸上，饶有兴致道，“为何有此感叹？”

　　“你看我现在有什么？”我轻轻抚着花瓣，抬起眸子看了尉迟卫一眼，莞尔一笑，笑容中没有任何情绪。

　　尉迟卫大约是想起了我的身世，自知失言没有接话，风拂过树叶时有细微的沙沙声，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各自的表情在黑暗中不甚能分辨，沉默片刻尉迟卫问我，“胳膊还疼吗？”

　　“歇了一天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了，只是依然吊着，多有不便。”

　　“既然如此就别整天闷在屋子里，明天出来走走吧。”

　　我也无意解释什么，点点头答允了，尉迟卫起来走到我身后扶我，“我送你回去，夜里凉，别冻着了。”

　　我看了眼还开的正盛的昙花，叹息一声，待到明天，已是一朵残花了。

　　走下台阶出了凉亭，在将要走出这处荒僻空地时，我停下脚步，说，“何以在这么僻静的地方种这么多的梅花和一株银杏？看起来有些突兀了。”

　　尉迟卫回头不看周围梅树，视线落在那株银杏上，眼神忽的温柔起来，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爱怜，微微一笑，“梅花傲骨优雅而美丽，冬天开放时群芳难与之争艳，却也与银杏没有任何关系，它便是梅树里最特别的。”

　　我听不大懂他这话的意思，但也没心情去刨根问底，回到住处拂晓笑盈盈在门前迎接，想来她应该是看到了我和尉迟卫在一起就偷偷一个人回来了，看她笑的这么暧昧，我没有解释，也解释不清，当天夜里尉迟卫留了下来，没有去别处，当然，我们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次日尉迟卫早早的起了床，我被他的动静扰醒，一睁眼就看见奉全在替他更衣着装，兴许是昨天睡得太足，早上被吵醒竟也不觉得困，索性不在睡懒觉也起了床，还精神抖擞的很。

　　用过早膳尉迟卫没有立刻离开，罕见的留在腾云阁陪了我一上午，他就窝在窗下晒着太阳舒适的翻阅着一本书籍，怡然自得，不时放下书和我说几句话，倒也和谐安宁，既没有尴尬，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午膳后太阳稍微强了一些，他带着我一起出了别苑，来到内围场地已有不少衣着鲜亮的翩翩公子聚集在此，见我和尉迟卫携手而来众人纷纷行礼，同时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也射在我的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淑妃。

　　“你行动不便，去望尘台上坐坐吧，也能看看远处景色解解闷，想吃什么尽管让下人们给你备上。”尉迟卫拂开我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很是自然温柔的说着。

　　我一时尴尬，后退一步不动声色道，“好，臣妾不能伴驾侍奉左右，好歹也不能错过皇上的骑射英姿，那臣妾就去了，皇上小心。”

　　带着身后各色目光，我如芒在背的转身扶着拂晓的手在下人的引领下向不远处高约三丈多的望尘台而去。

　　此台有三层，一层普通会客招待处布置，二层摆放了各种奇珍异宝供人品赏，大家诗词画集，巧夺天工美玉等等，光彩夺目，鎏金奢靡，而顶层一般是夏秋两季开办宴会所用的露天式建筑，设施布置十分奢华，周围被护栏圈起，房顶是一个硕大的八宝飞檐遮顶，四面红柱顶天，垂下青白色帷幔，是一个十分娴静优雅的场地。

　　我坐在矮几边的椅子上，虽已是秋季，但阳光明媚还是有些燥热，两旁有侍女轻轻打着芭蕉扇，舒服而惬意，我用完好的左手拈起一颗通透深紫的葡萄放进口中不疾不徐的吃着，从这个高度我可以看见远处群山叠峦，郁郁葱葱，甚至有白雾缭绕，低头也能透过围栏看见尉迟卫一行人个个英姿勃勃的坐在马上蓄势待发，身后不仅有贵胄公子，还有一群护驾的御林军跟随。

　　尉迟卫坐在马上左右各有淑妃丽妃二人伴驾，两个娇俏美丽的女子坐在马上竟也有几分巾帼的英气，别有一番风情，阳光下尉迟卫忽然扭头朝望尘台看来，阳光晃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很快他转回头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金色箭羽挽弓搭箭姿势从容不迫，十分利落，眯起眼瞄准天际，紧扣的手指陡然一松，凌厉的箭矢带着破风的呼啸直入云层。

　　我与众人一样不由自主的抬头，视线随着飞射出去的箭矢而去，风一吹，缥缈叠云便散了些许，紧接着，一只灰色物什扑打着翅膀朝我的位置歪歪扭扭的飞来，周围侍奉的下人都惊了惊，想上前挡在我面前，我却没有动，待那东西飞的近了伸出左手，不偏不倚的它就落在我的手心，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灰色羽毛，黑蓝色羽尾的喜鹊。

　　喜鹊一落在我手心，绿豆大的小眼惊恐的骨碌碌直转，扑打着翅膀急得喳喳直叫，努力想飞起离开我的手心，却不得其力，在仔细看才发现它一边翅膀的羽毛几乎掉完了，只剩下一边是完好的，也难怪飞不起来，想来必是尉迟卫的杰作。

　　我抬起头看，此时正好有稀稀落落几片羽毛晃晃悠悠的从天上飘下来，可不正是这只喜鹊的羽毛，在一看喜鹊没了毛的那只翅膀，竟然未伤分毫，果然好箭法。

　　我忍不住微笑，将惊惧慌张，极力想飞走的喜鹊放在我的腿上，低眸朝下看去，说，“喜鹊飞来，自有喜事，臣妾多谢皇上送喜来。”

　　此时底下已是一片欢呼喝好声，尉迟卫收起弓箭也看向我，勾起爽朗英俊的笑，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进树林，人群也立刻紧随其后欢呼着冲了进去。

　　我看着他们没入林间心中很是恬淡，真是没想到，我竟然还能过这么安心娴静的生活，真好。

　　这时有下人自发自的拿来一个金丝鸟笼来，笼子里有水和鸟儿爱吃的五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喜鹊发进鸟笼，说，“好好照顾它，待它羽毛长全了，能飞的动了，就放它走吧。”

　　提着鸟笼的小厮惊了惊，大着胆子说，“可是这是皇上为娘娘射下来的喜鹊，这可是好兆头，就这么放了恐怕……”

　　“不过一只鸟而已，这么啰嗦做什么，兆头是好的，难道我把它放了好兆头就飞了不成。”

　　听我这么说，小厮再不敢言语，乖乖提着鸟笼退下了。

　　我这才稍感满意，自得其乐的继续吃着矮几上摆放的各种新鲜水果，拈起一片甜瓜细细的吃，不由点头对拂晓说，“这甜瓜不错，又甜又脆，汁水还多，一会皇上与诸位公子回来必然累极渴极，你下去准备一些，待皇上他们回来就端上去尝尝，对了，西瓜也备一些。”

　　拂晓应着下去招呼人准备去了，我闲适的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果，一边觑着远处景色。

　　申时，有马蹄声响起，我坐在椅子上支着头昏昏欲睡，被拂晓推了推，就听她说，“皇上回来了，娘娘快看，后面的人提了不少猎物，想来战果颇丰，咱们也下去贺一贺吧。”

　　我掩嘴打了个哈欠，随便往下瞟了一眼，说，“好，知道了。”整个人颇为倦乏，提不起什么精神。

　　下了望尘台，尉迟卫看我走来爽朗大笑，伸手揽过我说，“在望尘台上待了一下午，一定很无趣吧？”

　　我忍不住连连点头，赞他竟也有如此体贴的时候，尉迟卫见此唇角止不住上扬，沉吟片刻转首下令，“今夜便开个篝火晚宴，就在此处设宴，把那些打来的野味好生洗净烤了。”

　　有下人应着忙去准备晚上的露天夜宴，年轻的公子都喜欢这种热闹的聚会，忍不住欢呼起来，我也颇为高兴，说，“皇上与诸位公子想必也累了，不若去飞星阁歇一歇吧，臣妾备了一些水果和酸梅汤，可供诸位解渴休歇。”

　　“贵妃娘娘还真是体恤啊。”淑妃翻了个白眼，语气颇酸，上前抱住尉迟卫的另一只胳膊撒娇道，“皇上，臣妾好累，想先回住处梳洗一番休息片刻，就不去飞星阁品赏娘娘的心意了。”

　　丽妃笑着对我说，“臣妾也累了，就也不去了。”说着对尉迟卫福了福身。

　　尉迟卫颔首道，“两位爱妃今天也累了，朕也有些乏，西烈，你带他们去飞星阁吧，别枉费了云贵妃的一番美意。”

　　“是。”

　　男子如悠扬的笛音一般带笑的声音响起，我忍不住侧目看去，却见一位身着琥珀色云纹金线滚边锦衣的男子身姿绰约，朗朗立于众多锦衣华服的公子之中。

　　他的肤色是小麦色，神采飞扬自有一种勃勃英气，身姿挺拔高大，气宇轩昂，剑眉下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高而挺的鼻梁下是色泽饱满噙着张扬肆意笑容的唇，熠熠生辉的眸子一转，同时也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与我视线交叠时一抹别样光华稍纵既逝，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有劳贵妃娘娘了。”

　　我不禁怔了怔，随即又蹙起眉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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