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昙花
等人全部走完了,尉迟卫走到床边圆凳坐下,说,“本也不过是想带你凑凑热闹,没想到反而让你受了伤,你就在腾云阁住下吧,省的挪来挪去的。”
“那你睡哪里?”我伸出手让拂晓给我清洗擦破的手心,抬眸问尉迟卫。
尉迟卫视线也跟着落在我已经凝结了血痂的手心,“你胳膊受了伤,朕也不便和你同住,今晚朕去丽妃哪里。”
我心下了然,看着他抿嘴笑了起来,尉迟卫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正欲起身离开,视线却不经意落在我撕裂的裙摆上,伸手撩起染了尘土破损的裙子,忽然眉峰一蹙,抬起头责备的看我,“膝盖都被磨成这样,刚刚怎么不和太医说。”
拂晓正给我的手心上药,闻言视线就跟着看去,猛的倒吸一口凉气拖着我上药的手都抖了抖,转眸看着我泪眼汪汪,“娘娘,您怎么什么都不说,这皮肉都一片血肉模糊了,竟一声不吭,可得疼坏了,您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我无奈,想伸手去点她的鼻子,又没手可用,只能道,“好了,瞧你,倒没发现竟是个这么爱哭的。”
说着我低头看向被尉迟卫撩起裙摆露出染了血迹的膝盖处,只见冰蚕蓝色的裤子被撕裂了好大一个口子,边缘衣料都沾上了血迹,皮肉擦破了一大块,露出那娇嫩的肉血红汪汪,还在潺潺流着涓涓的血。
抬起头对尉迟卫不甚在意的说,“也没什么,左右不过都是擦伤而已,清洗了伤口上药包扎一下就好了。”倒也不是不疼,只是如今我已不是那个一点痛都忍不住会哭的女孩了,这点痛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尉迟卫看着我平静表情的脸,半晌,摇了摇头,伸手撕拉一声彻底把裤子撕开,伸手在一旁的清水铜盆里拧了半湿半干的帕子,动作轻柔的亲自给我清洗血迹擦拭腿上的伤口,细心且认真。
我万万没想到尉迟卫会有此动作,一时间怔在哪里只呆呆看着他低头垂眸认真的神情,他的动作并不生疏,反而十分流畅,好像以前也经常做这种事似的,尉迟卫给我上过药后用雪白的软纱布帛包扎好,抬眸看我,见我讶异看他并不以为意,站起身拂了拂下摆,道,“好好休息吧。”
我回过神来不觉脸颊发烫,哦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听见他脚步声远去才抬头看消失在门外那一片黑色衣角,情不自禁的嘴角浮上一点笑意。
拂晓见我这般神情,忍不住掩嘴笑道,“皇上可真心疼娘娘。”
我没接话,任拂晓一一为我将身上别处的伤口清洗了上药。
在尉迟卫的腾云阁住了一夜,那一晚睡得却不甚安稳,总是半睡半醒,有些惊梦,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焉焉的,拂晓以为我病了,赶忙让太医过来给我把脉,把完脉身体却并无不妥,太医见我精神不济,眼眶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黛之色,遂给我开了安神助眠的方子,又让拂晓点了安神香。
喝过药后我重新躺下,鼻端萦绕着好闻的淡淡檀香味,不知不觉中我便沉沉睡去,再无惊梦不安的症状。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我床头坐下看着我,还说了几句话,声音悠远空灵,我听不清,也记不得,那感觉好像就是一个梦,然后我再无感觉,睡得更加沉了。
在醒来时已是夜幕时分,屋子里点上了蜡烛,有些晦暗,视线移动,便看见拂晓在灯前挑烛心,她轻轻拨了拨,一簇火苗冉冉亮了许多,照的整个屋子又亮了亮。
我干涩着嗓音出声叫道,“拂晓,扶我起来。”
听到我的声音,拂晓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扶起我,笑道,“娘娘这一觉睡得可真好,都已经天黑了呢。”
我动了动睡的僵硬的肩膀,也笑了,“是啊,也不知是药有用还是安神香有用,若是安神香的作用我岂不是白白喝了苦药。”
“娘娘真会说笑,肯定都是有用的,太医怎会下无用的药。”拂晓在我背后垫上一个软枕,又替我理了理睡乱的鬓发笑吟吟说。
我出了口气,觉得有些闷热,“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然后给我端些吃的来,睡了一天精神是好了,可又觉得浑身都难受的紧。”
“奴婢这就下去端饭菜来,早就准备着随时等娘娘醒来用呢。”拂晓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冷风便灌了进来,吹散闷热感,发疼的脑仁也清醒不少。
不消片刻拂晓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搬了个小几在床边放菜汤,她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我吃,饭菜比较清淡倒也合我此时的口味,吃过饭喝了一碗山药排骨汤,鲜而不腻,口味十分鲜爽,我意犹未尽,于是又喝了一碗才觉得满足。
白天睡得太足,此时倒觉得颇有精神,又不想这么躺在床上,我掀开被子下床说,“给我更衣,咱们出去走走。”
拂晓有些迟疑,“可是……此时已经夜深了,这里不比皇宫,除了皇上和娘娘们,还有外臣住着啊,这个时候出去走动,怕是不太合适,若是与那位外臣冲撞了,就更……”
“好了,没事的,我就出去走一走消消食,不走远的,若真遇到了那个官宦,避开就是,你怕什么。”说话间我伸出了完好的手示意她赶紧给我穿衣。
拂晓虽还是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言给我穿上衣裙,在披一件银青色绣茉莉花的披风,绾了发,随意的插一支白玉簪便出了腾云阁。
下了长长的游廊,走上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幽静小路,路的两旁每隔一段路就有一盏琉璃灯照明,是以小路也不算难走,两边各栽有花植,此时正是芙蓉,菊花,紫薇,木槿开的最好的时节,姹紫嫣红,即使是晚上观赏,也别有一番美景,秋风一吹,清冽的花香便钻进了我的鼻间肺腑,十分怡人。
我正赏着月下绽放的各色繁花,就听拂晓忽然兴致盎然起来,说,“奴婢刚刚都忘了说,白天皇上来看过娘娘,见娘娘还睡着就没让奴婢叫醒您。”
我心中一动,侧头看拂晓,“那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拂晓冲我眨眨眼,说,“皇上见娘娘睡得香,就在娘娘床头坐了半刻,后来淑妃娘娘派人来请皇上用午膳,皇上这才走了,临走时叮嘱奴婢好生照顾着娘娘。”
“哦。”我淡淡应着,走到一棵梨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拢了拢衣襟,毕竟已是秋分时节,出来久了竟有些冷。
拂晓见我如此不咸不淡,一时摸不清我的心思,也没敢在说话。
我抬起头看着夜空点点星芒,一颗颗闪烁的繁星在浩瀚的天际是那么的渺小,却又璀璨夺目,即使隔着天上地下十万八千里,却也让人看的分明无法视而不见。
一时思绪有些恍惚,抬头看着天发起怔来,忽然,一股清新淡雅的芬芳在空气中流动开来,我抽了抽鼻子,站起身左顾右盼,拂晓不明所以,奇怪道,“娘娘,您在找什么?”
“这里是否种有昙花?”我急切而惊喜的询问她。
拂晓一脸迷惑,“奴婢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有没有昙花,怎么了?娘娘想看昙花吗?奴婢给您找一找。”说着也开始找了起来。
暗香疏影间,我寻着那不易察觉淡淡的香气走到梨花树后的小径,柳暗花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十分宽敞的空地,周围种有几十棵梅树,唯独一株金黄的银杏树鹤立鸡群,在夜里十分夺目,加上此时梅树都是光秃秃的,更显得银杏美丽而繁茂。
在前方空地,一座八角亭映入眼帘,石桌上赫然摆放着一盆月下静静舒展枝叶绽放的昙花,我一喜,正欲抬脚走过去,却猛的停下脚步,这才看见亭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周围光线过于昏暗,加上那人又着暗色衣裳,一时间我分辨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更不清楚对方是何身份,终究是有些顾虑,没敢莽撞上前。
那人却好像发现了我,转过头看来,似乎有片刻的诧异,遂一道熟悉磁性的声音传来,“能碰上昙花开,着实难得,爱妃可真是会赶巧。”音落,那人也转过了身子向外走了一步,被阴影遮盖的容貌顿时显现出来,他唇角半勾,目光清朗,深潭般的眸子似被月光融化,难得的带了一分宁和,正笑看着我。
我愕然,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尉迟卫,但很快也收敛了表情,抬脚走过去,进了凉亭,看着石桌上幽幽吐着芬芳的昙花有些感叹,“今夜确实是我好运气,昙花花期短暂,且只在夜里开,甚少白天有开的,不愧是月下美人,当真是……美。”
我的指尖轻轻触上那娇美纯洁的白色花瓣,一时心神恍惚,同样的一个夜,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往事。
曾几何时,也有人在夜里偷偷避开所有侍卫带着我跑到御花园去看昙花,在昙花开时我掩不住惊艳开心的欢笑,他深情又宠溺的伸手轻轻抚上我乌黑如云的长发,说,“昙花一现美人笑,它是月下美人,你是,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当时就因为这句话,我信以为真,暗自窃喜,对他亦是痴心向往,如今想想却是可笑至极。
那时天真的我真的以为他是爱我的,若不然他怎么能包容我所有的懵懂与傻气?总是对我那么好,给予我所有少女幻想中的美好,他的唇边永远是清浅和煦的笑,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发怒,他温润,俊美,优雅而从容,曾经我以为那是爱。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并不是我独享的,他对所有人都是体贴包容笑脸相对,温润中是我情窦初开被蒙蔽看不见的淡淡疏漠,他不是多情的人,却绝对是无情的,他可以笑着拥我入怀对我说风花雪月,也能笑着亲手将我推进万丈深渊不得翻身。
那个寂月皎皎,夜风飒飒的夜,盛开的昙花宛如亭亭玉立,优雅娉婷的白衣美人,看着无知又幸福的我,一定也在痴笑我的愚蠢吧,如今想想,我都要笑话那个无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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