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假阿喜”
张婶在张家住下的第五天,江家做三七,这天屋外下起了连绵的雨。
炎炎夏日里,这一阵雨的到来给了地里作物喘息的机会,远望出去,环山蒙了一层雾。
空气里带着湿黏的气息,屋檐下,阿喜手中的绣件已经做了大半,和远处这山水画相比,她手中的绣布颜色鲜丽了许多。
不远处谷子飞奔而来,手里拎着个篮子,走几步还得弯下腰捡,跑回来后已经淋的浑身湿透,他将篮子摆在地上,篮子内放满了青梅:“嫂子,这是我和林子去坡上捡的。”
下雨了,坡上一片杂长的梅子树开始掉果子,趁别人还没去,两个小的就去捡了一篮回来。
“把衣服去换了。”阿喜让他进屋去,将绣件摆在一旁,与英子一起把梅子挑开,熟透的现在就能吃,被雨水打下来,青硬的那些最适合做梅子酒。
阿喜原本是有心想试试的,但这梅子酒除了梅子外还得有包谷酒,江婶病了后家里没人酿包谷酒,所以光有梅子也没用。
“嫂子,这些太酸了。”成熟的青梅口感都偏酸,没有成熟的更加难入口。
“拿筛子先去晾着。”
阿喜将这些青梅铺在筛子上,摆在屋檐下,这时张婶从外头回来了。
同张婶一道来的还有住在前头的刘阿婆,两个人走进院前还低声说这话,走进来后刘阿婆喊道:“阿喜,这香都快点完了。”
阿喜转头看堂屋内,香的确是快点完了,她起身抽了新的点了后放在上面,转过身,张婶与刘阿婆已经到屋檐下了,英子还客气的把梅子递给她们。
“我年纪大了,吃不了酸。”刘阿婆对着英子说话,视线却时不时看阿喜,看她收拾东西,又看她倒酒添饭,最后看阿喜拿了伞到院子内拎桶子时,刘阿婆忍不住对张婶道,“这,是有些不大一样啊。”
张婶拍了下大腿,压着声:“是啊,我就说不太一样,你不晓得,前两天她还说道我的不是,我家喜儿哪会和我这样讲话,你说这会不会,是招了邪了。”
招邪两个字说的很轻,张婶还扭头看了堂屋做祭的桌子,捂着胸口:“我这心里啊七上八下的,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眼看着院子内阿喜要回来了,刘阿婆低声道:“你现在跟我去杨家。”
“好嘞。”
拎了桶子过来,阿喜见刘阿婆和张氏又要出去:“娘,您要出去啊?”
张婶哎了声:“我和刘阿婆有事情去,你忙家里的事。”
说完后两个人快步走出去了,阿喜看了眼雨势,什么事这么急,非得淋来淋去。
等到堂屋内三七做完,东西收去后张婶才回来,这距离她出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谷子和英子都不在家,阿喜一个人留在屋内收拾,张婶走进来,看着她叠衣服的动作,揣了下怀里藏着的东西,咳了声:“阿喜,烧水了没?”
“灶屋里有。”
“阿喜你坐着,娘和你说个事。”张婶转而去了灶屋,从灶台中间的小灶锅中舀了一瓢热水倒在碗里,继而翻出一张黄纸来,翻开来盖在另一个碗上面,嘴里念念有词,将热水淋在黄纸上,慢慢渗透下去,直到滴满了半碗,张婶将黄纸揉成团按在碗底。
为了怕被瞧出来,又兑了些米浆水下去,拿了两个碗回来放在桌上,对阿喜道:“阿喜你过来坐。”
张婶这神态到了阿喜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她走过来,看到桌上摆着的两碗米浆水时眉头微粥,这又要唱哪出戏。
“阿喜,娘知道你心里有怨,怎么大河才过世我就要叫你回去,但娘也是有苦衷的。”
张婶拉她坐下,把碗朝她推:“中午没吃什么罢,这是刚热过的,你喝两口。”
阿喜没碰那碗:“娘,您有什么事直说。”
“娘是想说,这女人啊,一个人撑起家不容易,我爹过世时你大哥都那么大了,家里也苦了一段日子,娘也是为了你好。”
阿喜的脸色微沉:“娘,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说过了,您这次来要为的是劝我,那明天你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去了,我不会回张家的。”
“你不愿意回就不回罢,娘也不逼你。”
阿喜抬头看她,这是想明白了?
于是阿喜起身:“那成,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阿喜走出屋子后,张婶连连看了那碗好几眼,等到阿喜去屋后,张婶又飞快的进了阿喜的屋子,将那湿了的纸塞在阿喜的枕头底下。
等到傍晚英子和谷子回来,坐下吃饭时,张婶端上来四碗米浆水。
饼子抗饿,但不太好下咽,谷子是连喝了两碗的米浆水,张婶也不在意别人吃了多少,她时不时关注着阿喜,看她喝了几口米浆水后,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阿喜见心情忽然好起来的张婶,觉得这一天她都很奇怪。
当天夜里,她就在枕头底下摸到了成团的黄纸。
过去阿喜对生活上的事要求高,如今到了这儿习惯还是在的,稍微有点变化她都有感觉,枕头底下要是平铺也就罢了,一小团压着,哪能忽略。
点灯后阿喜将黄纸摊开来,中间早就已经糊了,只有边沿还隐约见一些画的纹路,像是一张符纸。
阿喜顷刻想到了白天张婶的奇怪行径。
……
第二天一早,阿喜起来后,张婶果真是在等她了。
张婶试探:“阿喜,昨天三七刚过,要不你跟娘回去住两天。”
阿喜拿起墙角的篮子,淡淡道:“娘,今儿得去地里收菜,你要是想辉子了就回去罢。”
张婶表情一顿,在阿喜走了后忙进屋去看,没在枕头底下翻到符纸后有些急了,就四下翻找。
忽然屋门口传来声音:“娘您在找什么?”
张婶猛地一震,从床上跳起来吓的脸色煞白,瞪着阿喜:“你想吓死我哟!”
屋内光线有些暗,阿喜站在门口又遮挡了一部分光,在张婶眼里,背光的女儿手拿着镰刀的样子,看起来格外可怕。
“我,我就是替你来收拾一下。”张婶颤着手摸了两下草席,从她身边挤出去走到屋外,“你不是要下地去。”怎么又回来了。
阿喜就是想看看她做什么才折返的,一反常态的,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
站在院子里的张婶第二回目送阿喜出去,这一回没忙着进屋,而是站在院门口,看她走远了之后,直接从后边的巷弄里过去,往村子东面的杨家走去。
赶到了杨家后,张婶连喊了几声杨婆,等人从灶屋里出来,张婶连忙上前抓住杨婆的手,焦急道:“邪门了,你给我的那黄纸不见了,我翻遍了屋里都没找着,而且那东西,他,他也没走啊。”
三天前张婶又忍不住想劝说女儿回张家去,列举了一系列的好后,还当着谷子的面说了些难听的话,被阿喜当众下了脸面,说她要再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她就不认她这个娘,要她立刻回家去。
这之后张婶心里就犯嘀咕了,她自己生的女儿什么脾气她哪能不清楚,还不是任由着她搓揉捏扁的,当初大河死的消息传来,她到江家奔丧时还不是这样,那会儿提起要喜儿回张家,那丫头还是应下的,哪知道她现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愿跟着她回张家去,还处处与她作对,她根本说不过她!
再加上这几日的观察,张婶发现女儿有些行为很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像自己闺女,越想越心惊,便去与那刘阿婆说,刘阿婆又提起之前山坡上阿喜与江大海争论,这更加让张婶觉得自己女儿是中邪了,于是就有了这一出。
杨婆带她进屋,慎重道:“那她肯定是发现这事了,你不是说她之前不喝米浆水。”
张婶连连点头:“之后就喝了几口,杨婆,那怎么办。”
“那个池塘本来就邪的很,几年前还淹死过人。”杨婆掐算着,直言道,“照你这么说,阿喜肯定是叫东西给跟着了,那这符纸的确是没用。”
“你这说起来,我是瘆得慌。”张婶将今早的事一说,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女儿被鬼上身。
杨婆看了眼屋外:“正中午阳气盛,我跟你去一趟,你回去之后什么也别说。”
张婶连连点头:“是,是。”
半个时辰后,张婶又匆匆从杨家离开,走几步她还抬头看天,天越热她就越高兴,仿佛这正午的日头能驱魔驱邪。
太阳越升越高,田间人少了些,阿喜带着英子回来,走进院子后闻到了一股纸张焚烧的气味,低头一看,院子里还画了东西。
看起来像是鬼画符一样,也看不出是什么,那边张婶招呼着她们过去吃饭,不多时,杨婆来了。
要说起初阿喜还弄不明白这两天张婶在搞什么鬼,看到杨婆后阿喜就都明白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住在村子东边的杨婆是什么人,年轻时是跳大神的,这几年就替人家看看风水,村子里谁家起房子时都会去请她过来看看,小孩子有个什么惊吓哭闹的也会去问她。
如今杨婆出现在这儿,这是冲着她来的啊。
京城外有一间很有名的道观,当初江平业过世后,阿喜还请了那边的道长到江家来做法事,而看着眼前脱了外衣,露出里面道士服,看起来又不伦不类的杨婆,阿喜莫名觉得好笑。
杨婆口中念念有词,绕着地上的画下的符走了一圈后,手捏着一串念珠,朝阿喜走来。
阿喜听清她说了句邪魔退散,看她手里多了个杯盏后,侧身让了让,杨婆从杯子中蘸出来的水直接溅到了张婶脸上。
张婶被水洒的愣了下,阿喜站在阳光底下看着她们:“杨婆,你到我家来,招呼不打一声就做这些,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
阿喜的脚下就是画下的符,可人儿好好的,啥变化都没,阳光照耀下这气势反倒是更强大了。
杨婆从怀里掏出一张朱砂符纸来,对着阿喜呵斥:“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阿喜被她逗乐了,见过坑门拐骗的神棍,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这要放在城里,保管是要被人打出门的,乡下百姓无知,才能让她糊弄了去。
“英子,去请里正过来。”阿喜朝她走去,本想看看她到底还藏了多少东西没拿出来使,却不想杨婆整个脸色都变了。
她急忙朝张氏那儿退去,将几张符纸塞给她:“我没办法了,你去叫别人。”
说完后急忙离开了院子,阿喜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小桃木剑,哎了声:“杨婆,你落东西了。”
谁想人家走得更快,阿喜扭头,屋檐下张婶捏着那几张符,神情尴尬的站在那儿。
阿喜拿起墙角的扫把,将地上的符拨开:“娘,下午您就收拾东西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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