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嫌疑人
2007年的六一儿童节，警局的民警们本该忙于出勤维持秩序，或者照顾一个个领进来的走丢儿童，最多应付应付因为弄丢了孩子而情绪崩溃的父母。
但这一年的六一，对所有人来说，都截然不同。
审讯室里。
“告诉我，是谁杀了爸爸？是妈妈吗？”
这是一句极为不专业，根本不该从警察口中问出的话。
但坐在审讯室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
因为被困在审讯椅上的“嫌疑犯”，或者说是目击者，不过是个12岁的小女孩儿，名叫牧宙。
身材干瘦，个头也不高，坐在成年犯人的椅子上，脚连地都够不到。
一双没什么光彩的眼睛低垂着，呆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裂缝。
一声不吭。
只有听到审讯室外，连专业隔音门都挡不住的哀嚎哭闹，甚至可以称得上凄惨的尖叫时，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小手才会颤抖着互相摩擦几下。
而后又变得一动不动。
哪怕门外的人们，正在哭嚎失去亲人的痛苦与绝望。
都好像和她无关的模样。
长相中就带着一丝薄凉意味的小女孩，竟有些相由心生。
坐在她对面，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年轻实习警官，手里摩挲着圆珠笔，仔细地观察她。
他是没有任何经验的在校生，没有任何审讯经验，只因人手过于短缺，便赶鸭子上架坐在这里。
见牧宙没有开口的意思，他英俊端庄的脸庞上泛起一丝不耐，便调动起身体里的那股莫名力量，重新开口。
“看着我。”
【技能：蛊惑】虚无中，牧宙‘看到’了眼前人的能力。
低哑的声音不再是人类该有的清亮，而是嘶嘶的混乱嘈杂，带着惑人心神的魔力，钻进牧宙的心中。
让这个安静胆怯的小女孩儿，不受控制地抬起头。
那双暗淡的双眼更是布满了迷茫神色，直勾勾地对上阴影里那双蛊惑的双眸。
“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声音里加重了蛊惑的能量，年轻人十分满意地看着牧宙干裂的嘴唇轻启，正要按照他的心意倒出记忆。
但他不会想到，自己的声音伴随着蛊惑之力，在进入女孩儿身体中时，便像溪流汇入海洋——
一股无比强大而混乱不堪的黑色能量团，霸道地吞噬了他的能量。
那股恶心的蛊惑力，在进入牧宙体内的一瞬，便失去了任何作用，仅仅成为了女孩儿拥有的黑色能量的养料。
牧宙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在恐惧自己的能量。
却又不得不庆幸，这股令人胆寒，甚至恶臭地令人想要呕吐的黑色能量团，救了她。
因为她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实情，昨晚发生的事，决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她那家暴的禽兽父亲，或许是被自己害死的……
但仅仅12岁的牧宙也知道，自己必须按照眼前年轻实习警官的剧本走下去，扮演一个完美的目击者。
她佯装出迷茫失神的样子，嘴里含糊颠倒地喃喃道：“昨天放学，爸爸妈妈就不见了……”
仿佛她真的是一个受到父亲去世刺激的普通女孩，开始颠三倒四地叙述做完发生的‘一切’。
当然，半真半假。
5月31日，是牧宙和同级小学生们最后一天的小学时光。
这天之后，他们就毕业了。
不懂离别是什么的小孩子们尖叫着，疯跑着冲出学校，像往常一般和朋友们挥手告别，就开心地向家奔去。
哪怕他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牧宙也不例外，只是安静一些地和同班的小竹马——宇白，隔壁邻居家的儿子，一起往家走。
“小宙，咱们在这儿玩一会儿再回去吧？”
路过废弃幼儿园的破旧围栏时，比牧宙高出一个头的宇白垫脚往里看去，没有溜达转悠的老大爷，便出声提议。
牧宙闻言有些犹豫，这本是他们放学时的常规游戏环节，但今天她的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再加上近期新闻里总是说，全世界各处都在出现不明失踪案例，让居民们谨慎出行的事。
牧宙还是拒绝了宇白：“还是赶紧回家吧，我妈不让我在外面玩了。大宇，你也赶紧回去，叔叔会担心的吧？”
宇白蹲在地上，小手随意地扒着路边野草，无所谓地嘟嘴说：“反正他也是忙着给人按摩，不会管我的。”
牧宙抿了抿嘴，有些为难。
宇白家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跟牧宙的妈妈张莓开的小诊所挨着的，是邻居宇白家按摩店。
男孩的爸爸是个盲人，开了间盲人按摩店，挣些小钱。
听说早些年，宇白妈妈生了儿子后，没过多久就抛夫弃子，失去了踪影。
孤儿寡夫生活也不容易，张莓平时也多照顾一些，有些小病小灾的，都免费给些药过去。宇白爸爸自然也是尽自己所能地帮回去。
毕竟……牧宙的父亲的恶臭名气，早就在小区周围传开了。
酗酒，好赌，家暴……不是人的事儿他没少干一件。
张莓一边护着孩子，一边还得开店挣钱，不然牧宙的学费都会被那个男人拿去赌。
久而久之，家境不怎么样的两个小孩，牧宙和宇白也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个子高性格温和的宇白，自然成了瘦小安静的牧宙的保护伞，让她在学校不受欺负。
看到牧宙为难，习惯于保护者角色的小男孩，温柔的性格也让他没办法继续强求。
连忙摆摆手告别：“别听我瞎说，你快回家去吧，阿姨该等急了。”
“那你呢？”
“我啊？我再蹲一会儿就回去，咱俩一起走，那些老阿姨又得嘀嘀咕咕半天。”
宇白可不耐烦那些阿姨了，站在家周围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看到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一起回家，哪怕只是两个小娃娃，这种事儿都够她们取笑半天的。
牧宙也烦她们，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她永远适应不来。
这不，刚回到家门口，看到妈妈的诊所大门是关着的，牧宙正奇怪。
身后一个大娘就窜出来尖声怪气地说：“呦？才回来啊小牧？知道你爸妈干什么去了吗？”
牧宙不想搭理她，但看周围也没人，自己没带家里钥匙，要真不知道爸妈去了哪里，她难免有点慌。
只好烦躁地回头问道：“大娘知道我爸妈去哪了？”
“那能不知道嘛！”
听了牧宙问她，碎嘴大娘更是兴奋，细小的眼睛里满是恶意的嘲弄，更是加大了声音，刺耳的尖声答道：“他们啊，离婚去了！都不要你了！你这么小，可咋办啊！”
一字一句，带着对无辜孩子满满恶意的话语，就这样刺进牧宙的耳朵里，印在她的心里。
牧宙知道，那个禽兽父亲不一定，但妈妈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
但慌乱的小心脏不受她理智的控制，只是急促地跳动着，一下一下震耳欲聋。
不想露出胆怯的表情，更不想被看热闹的大娘笑话，牧宙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我不信。”
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身后大娘嘲弄的奸笑，呼朋唤友传她家八卦的声音也就越来越远。
走到小区外的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牧宙有些茫然。
“小宙，你这是咋了，咋又回来了？”男孩还没变声的稚嫩嗓音在牧宙身后响起。
少年白白净净的，粗短的碎发在夕阳下透着暖意。
宇白熟悉的笑容就在眼前，牧宙空荡荡的心看到这一幕，竟踏实了一些。
她毫不避讳地说：“邻居大娘说，我爸妈去离婚了。”
“啊？”宇白瞪大了眼睛，“那你呢？”
问出这话，他仿佛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换了个说法。
“那你咋回家啊？”
他也是被妈妈抛弃的孩子，深知在成年人的感情对抗下，孩子拥有的选项少之又少，太多的事不由得他们自己掌控。
与其想离婚后跟着谁，不如想今晚住哪里。
牧宙也不知道，她蹲在十分钟前宇白蹲的地方，用小手同样拨弄着野草，无言地摇了摇头。
宇白看着她小小一团，保护小伙伴的豪情猛然涌起，他大声说道：“小宙，不要怕！没地方住就去我家住！”
男孩伸出厚实的小手，紧紧拉住小伙伴的。
干燥又温暖的触感，让牧宙有了一丝心安。
牧宙无所谓地点点头。
宇白看她还不开心，连忙从书包里掏出公共电话卡，蹲下问她：“那要不要给阿姨打个电话，她应该带着手机呢。”
牧宙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那是叔叔特意给宇白充钱办的卡，没有什么大事，牧宙不想让他花这份钱。
“不了，咱们去里面玩一会儿吧。”
她指了指身后的废弃幼儿园，里面有破破烂烂的秋千，不能动的旋转圆盘，和脏兮兮的跷跷板。
这样的无人问津的地方，自然成了偏远小镇孩子们的游乐场。
两人撒欢儿地玩到几近深夜，宇白被邻居叔叔传话，他爸爸让他赶紧回家。
牧宙才慢吞吞地跟着一起回去。
路上还在愁，如果家门还没开，她该不该去宇白家蹭顿饭。
就发现家门已经开了！
陶腾着小腿儿，牧宙开心地跑进家门时，就听到了令人心惊的痛呼声！
僵住的女孩儿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习惯性地把家门缓缓关上。
阻挡住无聊邻居阿姨窥探嘲弄的视线，也阻挡住了她逃跑的路线。
她不能跑的，跑了的话，妈妈怎么办？
轻轻将书包放在门口处，牧宙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
“贱人！妈了个巴子的，你个贱货！”
那个男人正拉扯着妈妈张莓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在地上碾压。
张莓两只手无力地想拽回自己的头发，却被头上剧烈的疼痛影响了判断力。
像是受人宰割的羔羊，瘫倒在地上，一声声地哀哭嚎叫。
“放、放开我……”
“放开你？放开你让你跑了吗？个□□，还想和我离婚？”
那个男人没有发现牧宙进来，还在破口大骂：“离婚了又怎么样？你他妈的能跑到哪儿去？啊？”
“我他妈告诉你，你这辈子就得烂在这里，我折磨死你！”
又一个用力，将张莓摔打在地上，看着她的头狠狠磕在桌腿上，才心满意足地灌下一口白酒。
抬头的瞬间，那双污浊肮脏的眼眸看到了牧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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