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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邢家堡


另一个喊停的人,看打扮像是平头百姓,年纪不大,二十四五。细看来身板结实,步履沉稳,眉眼坚定,脚踏厚底靴,虎口有茧,这应该是个当兵的练家子。莫非,秦军还有人隐匿在百姓当中?想到这,竹一警惕起来,打马上前,挡在那人与小伍中间。

        “师傅,又来一个送死的。您歇着,让我来。”说着已冲到来人跟前,打得那人连连后退,抱头鼠窜,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不按章法的乱跑倒是让伍炽招招扑了个空。几招下来伍炽不耐烦了:“你跑什么!你不会武?我不欺负你,师傅说了,不能恃强凌弱,别跑了,我不打你。”

        竹一未在第一时间拦住伍炽,看现在这情况才召回伍炽,低声吩咐:“此人并不是胡乱跑的,那是一种步伐。虎口有茧,厚底靴,怕是个当兵的。若有官兵隐匿人群之中的话,恐有变数,让弟兄们小心周围。”伍炽得令全员戒备。

        那人见状也停止了逃窜,整了整衣服,上前抱拳行礼:“兄台莫误会,在下姓梁名启义,家住洛州城南,与这位军爷并不认识。只不过一路上受过些他的照拂,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哦?这么说你是要救他?给我个不杀的理由,我便放了他。”他说这话时,实则暗暗观察周围动态,可是似乎并未有异动,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理由吗?好说。想来兄台也是怀着仁者之心,否则怎会放过方才那些士兵,既然放了那么多,多放两个又何妨?”

        “哼,甚是。小伍,放他们走。”说话人端坐在马上,背脊挺得笔直,小伍早就发现无论何时,师傅的脊梁永远都这么挺,就连沐浴的时候也是如此。

        小乙得赦,扔下兵器拉着小甲就要走。小甲甩开他的手,朝着梁启义走去。竹一未示意制止。相聚一步之遥时,他停下脚步抱拳道谢。粱启义上前半步,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了声:“客气,保重。”

        小甲眼角抽搐了一下,冲着这些百姓鞠了一躬,并未放下兵器,就那么走了。伍炽原本要拦下,却再一次被竹一拦住。见官兵走远,守在车周围还未离散的百姓最终还是散了。当然留下的还有一人。

        “你还不走?方才你虽故作逃窜,其实是你施展移行步伐,处处快小伍分毫。不难看出有些脚下功夫。但是这般遮遮掩掩,存的什么心思?最好坦白些,免去些麻烦。”竹一吩咐完手下运送货物,对着留下的粱启义发问。

        “惭愧惭愧,既然被竹兄看出来,我也不隐瞒。在下曾受一个游方道士传过些粗浅功夫。在下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无亲无友。原本去了长安也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何来什么心思。方才隐瞒也是想免去些麻烦,还请谅解。而现在留下不过是觉得与竹兄有缘,不如请我去府上叨扰叨扰。”

        “啊,呸。合着耍我呢?耍玩我还想让我们收留你。要脸不要?我师傅不跟你计较是他性子好,你别得寸进尺。我邢家堡收留千千万万流民,也不收你这种没脸没皮来历不明的人!”伍炽头一回见着这么不要脸的,当下一冲动竟是将家名报了出来。

        说完意识到失言时,更是脾气上来,就要去砍了这厮。这回竹一没拦着,粱启义面对来人倒是不慌不忙,赤手空拳对打执长矛的伍炽,见招拆招,丝毫不落下风。

        十招下来,伍炽已然不敢大意,使出全力,还是在十招之后渐落下风。于是,大喊:“师傅,你的好徒儿让人欺负啦,您老人家还在那看天,祈祷下颗冰坨子砸死他吗!”

        竹一嘴角见开,竟是被逗笑了。他现在距离二人少说也有四五丈,但见他下马后,看不清脚步是怎样动作,很快就到了两人跟前。接住了粱启义的招式。

        那是一手直拳,刚劲有力,竹一没有用手臂格挡,而是在正面出手直接用掌心拦下,待对方吃惊的瞬间握拳,抓住对方拳头向下折叠。

        粱启义心道不妙,出腿踹向竹一,竹一早已洞悉,手上力道不减,快速出腿用脚底踢他小腿当面骨。这一下力道不大。粱启义不再动作。竹一松了手。对方抱拳道谢:“多谢竹兄脚下留情。否则在下这腿怕是废了。”

        听他这般说,竹一倒是有些诧异,挥了挥手:“你当真不走?”粱启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竹一再未多加思索,带他回了邢家堡。赵教头终于按耐不住,大庭广众之下说道:“竹一,这人知道了咱们的身份,不杀掉,难道等着他通风报信吗?”说完也要去砍了粱启义。

        伍炽听了那话,一想,对啊,于是要上前加入战斗。再一次被竹一拦下。俗话说事不过三,竹一冷冷道:“第三次了,不要再让我拦你!”赵教头和伍炽功夫差不多,当然不是粱启义的对手,十几招后便败下阵来。他没想到竹一这么狠,就那么看着他俩单打独斗。

        粱启义一个“神龙摆尾”将他放倒在地。面子丢尽!冲着竹一怒吼:“竹一,你!”竹一亲手扶了他起来,说道:“江湖中人,以武为大,既然打不过那就应了他的要求!”这话,乍一听怎么这么有道理?赵教头只得敢怒不敢言。

        回去的路上伍炽都在央求竹一教自己武功。竹一都当没听见。粱启义在一旁坏笑,时不时挖苦他两句,害得伍炽肝火更盛,顿时口干舌燥,狂灌凉水。

        到了邢家堡前邢堡主亲自出堡迎接竹一归来,至于那些钱财,堡主不曾多看一眼,只是吩咐运往库房。竹一要向他禀报粱启义的事时,堡主并不在意,摆手道:“不过收个流民,教头作主便是。”一行人到了正堂,只剩堡主、竹一和伍炽三人,竹一忽然问了个问题:“堡主,薛平将私财运往长安的消息您是从何得知的?”

        “这,竹教头为何忽然问起这个。可是根本没有那银子?那教头带回的那些箱子是作何用的?”邢堡主眉头闪现忧思。

        “这倒不是。银钱不少。只是护送的官兵说我劫的是老百姓的钱财,所以担心堡主被人诓骗,特此一问。”

        “原来如此。教头劳心了。这消息来源应该可靠。苻坚一向主张亲汉尚儒,标榜仁义,那些官兵对外当然要这么说。”邢慧说着拉着竹一的手,请他上座,又说了些辛苦云云。

        晚上庆功宴散席后,竹一问伍炽:“你在洛州时日久,可知道张平?”

        “师傅,洛州人人知晓张平是个大贪官,我辈人人除之而后快。可惜他是一方太守,近不得身。”

        说这话的伍炽在竹一眼里并不是义愤填膺,反倒眼神有些失色,他没有接话,而是说道:“过两日,你改习剑。”

        竹一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伍炽反应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他这是要开始教自己武功了。待他欣喜若狂时,竹一已经走远。

        当天夜里,赵教头带着一行人到库房查点劫回来的钱财,拿出一个长方形锦盒送到了邢慧房中。

        次日,卯时,邢家堡校场,伍炽准时组织家兵操练。现下刚开春,农务不算忙,许多佃户凑在一处吃早食,有修农具的,扎马步的,干什么的都有。妇女们,有的闲聊,有的打水洗衣;孩子们你追我赶,总之一副万户曈曈的热闹景象。一点不像墙外的萧条。

        竹一按例巡视坞堡,粱启义非要跟着,带他熟悉下堡中情况亦属应当,便带上了。邢家堡方圆五里。北面靠山,三面有人工护城河,水深一丈八,宽三丈。坞堡正门朝西,北面有角门。内里大致分了四个区域。西北角是校场、兵器铺和仓库;东北角是庄园,庄园又分为佃户区、兵将房和厨房;南边是田地。整个坞堡中心便是邢慧及其家人居住的地方。

        堡中兵将们统一食宿,佃户们食宿自负。可以自己出门采办,亦可托堡中采办一并采买。士兵们隔日便有肉,吃的不错。

        巡到庄园中佃户区时,王大叔家的小柱没见着他撞在他腰上,一个踉跄虽然被竹一抱住,但同时也被追来的小花抓住。这下小柱愁眉苦脸地跟他打招呼:“竹大哥,有什么武功学了可以跑得很快很快吗?”

        “有的,只是,习武很辛苦。小柱好好吃饭,长大了,有力气了,我再教你好不好?”竹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这本是一句安抚的话,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喊着:“我也要学。”闹得他脱不开身。最终还是王大叔过来把孩子们轰走,免得打扰他们巡视。

        辰时过半,巡视完毕。粱启义伸着懒腰和竹一说:“竹兄,我也不白吃你邢家堡的饭。据我观察,北角门防守有些薄弱了。须得加强呀。”

        这是粱启义第二次让竹一感到惊讶。“你来历不明,知道我为何带你回邢家堡?”

        “因为我知道你们是邢家堡的人,即便我要走,你也会将我留下。所以,若我要走,应该一开始便随众人一道。而我一看便是个好人,依你的性子自然不会杀我。既然这样我又何必要走?在这里有吃有住,岂不美哉。”

        “你说的不对。”竹一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若你要走,只有死路一条。”

        乍暖还寒时候,吹面微寒杨柳风。只是,这说话的人,比这风还冷。粱启义恰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讪笑:“我不走,再说我走哪去?这里多好。”

        “这里确实很好。乱世之中,自保可以理解,若存了害人的心思,休怪我长剑无情。”说罢转身离开。

        身后人的声音有些戏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般很让人讨厌,被人府视一般来说也很让人生气,你知道吗?”

        竹一脚下停滞。身后那个声音继续说:“不过,我不是一般人。哈哈哈哈。”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那时杨柳已开,风夹花絮,漫天飞舞。竹一一袭白衣迎风而行,衣袂翩翩,缥缈兮若轻云蔽日,飘忽兮如蛟龙入海。粱启义看着这般英姿,低声轻叹:“可惜,可惜。”

        午间,向来是邢家堡最安静的时候。男女老少,除了巡逻队和高台放哨的人,都在午休。这个时节,竹一却碰到了匆匆往外走的伍炽。

        “从容些。出什么事了,至于这般慌张。”

        “嗐,没啥事。我是个急性子,师傅又不是不知。方才堡主吩咐我这几日带些人到后山抬些铁石回来。”

        “堡主亲自召见的你?”伍炽摇头。

        见竹一等着他的下文,便又说:“是赵教头传的话,好像好长时间没见堡主了。”

        “去罢。对了这个月的奉银该发了罢。”

        面对竹一突然的问话,伍炽愣了。这师傅看来不像是在乎钱财的人,怎的刚来半月就问起奉银来了,虽然疑惑,当下还是点了点头。

        伍炽忙着铁石的事,无暇操练,竹一让粱启义代替他,倒也有模有样,于细节处微微改动,家兵们耍起来竟有力多了。竹一面上暖和了些许。粱启义昂首叉腰:“我说过,不白吃你邢家堡的饭。”

        “你说,那车里还有什么?”竹一忽然问了梁启义这么一句。僵硬的表情在梁启义脸上稍纵即逝。他看在眼里,不等他回答转身离开。

        当下,邢家堡传总教头命令,在北角门处增加一队巡逻兵,加建哨台。并增派两名家兵给梁教头当亲卫。

        那时孙大爷来传话,请竹教头去他家吃午饭。说是为了感谢他昨日帮他家修了屋顶。竹一没有拒绝。午饭三菜一汤,看得出花了些心思。竹一也不客气,孙大爷拿出自己酿的酒,两人喝了个痛快,才回到住所休息。

        幸得如此那个午间,孙大娘除了自家男人如雷的鼻息声,听不见其他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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