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斗篷之下的面容
薇尔取下挎包，放在身侧，这时，一个闪亮的东西从包中掉落出来，他低头一看，是一枚飞鸟形状的胸针。他想起从神之境出发前遇到的那个名叫泽威的候选人，还有泽威说的那句话。
“如果你在人间遇到了什么困难，就用这只红襟鸟联系我，我随时过去帮你。”
他拿着胸针的手突然攥紧，“真是被人小看了……”
叹了口气，把胸针放回挎包中，取出诺言之书与匕首，将匕首变化为笔的形态。对于尚且还是候选人的薇尔来说，他的神力仅能让他在一天之内使用两次诺言之书，而且不是每次改写的未来一定会变成现实，其中会遇到太多的变故。他很想要查看那个阿业的生平事迹，但是今晚他一定要把最后的一次机会留给魔族，也正因此，需要更加谨慎使用。
火势在风的助力下，逐渐向天鹅镇的中心蔓延，街道上已经乱成一片，孩童的啼哭声、妇女的求救声、砖墙建筑在高温下的爆裂声……这就是魔族所经过的地方，没有光明与希望，只有漫长的黑夜与□□。
薇尔看着远处的景象，两眼出神，带着烧焦气味的晚风轻轻吹拂过他的面庞，似乎在代替这座可怜的城镇镇向他求救。
“薇尔。”
扎克的声音从薇尔的背后传来，他把诺言之书放回挎包，将笔插入裤子的口袋，然后站起身。
扎克带着阿业来到屋顶，向薇尔介绍道：“这位就是阿业，和我相处了五年的同事。”
“你好。”阿业向薇尔伸出手。
“你好。”薇尔握手，“我叫薇尔。”
“扎克说你是为了对付魔族才来到天鹅镇，这是真的吗？”阿业的眼神激动起来。
“嗯。”薇尔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业突然高兴地笑了。
薇尔不懂为什么这人会在现在这样危急的形势下笑得如此开心，只能陪着他尴尬一笑。然而在下一秒，阿业突然伸出双手，将扎克往屋顶边缘用力一推。毫无戒备的扎克被推倒在瓦片上，顺着倾斜的屋顶一路翻滚，在即将翻出屋顶的刹那猛然抓住屋檐，虽然没有跌落下去，但是整个身体悬在五层楼高的半空之中。
“扎克！”薇尔叫道。
“我……没事。”扎克用尽浑身的力气，牢牢地抓住最后的生机。
“你为什么要害他？他是你的同事！”薇尔看向阿业，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如今的一切已经验证了他的预感。
“同事怎么了？同事让我跟着他一起找死，我难道还傻乎乎地答应吗？”阿业冷冷一笑，“光凭你们两个就想对付魔族，还不如回家做梦吧。”
阿业说完，握紧拳头向薇尔袭去。薇尔一个灵活闪躲，躲开了阿业的攻击，但是他没留意到自己的脚下，一不小心，被瓦片绊倒在。阿业趁机掐住薇尔的喉咙。薇尔拼命挣扎，但是他的力气相比于一位工作了五年的警察来说，毫无还手之力。
“阿业，你清醒点，不要被魔族蛊惑了！”扎克的声音从屋檐下传来，“阿业，魔族的话不能相信的！”
“我不相信他们的话难道相信你的话吗？”阿业冰冷的目光向扎克的方向瞥去，语气中是难以掩藏的怨怒，“你做事总是喜欢逞英雄，但是次次连累我和你一起受批评，不然我早就高升了，不会干了五年还是个街头巡逻的警察！”
“阿业……”扎克已经精疲力竭，双手颤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阿业争辩。
阿业回过头看向面前的薇尔，刚刚一不留神差点将薇尔活活掐死，赶紧放松手腕，“差一点……幸好还没死，克雷尔大人应该是想要活的。”
“咳咳……”薇尔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沙哑着嗓子道，“克雷尔？他给你什么好处，能让你毫不犹豫地把相处五年的同事推下屋顶？”
“废话真多，等克雷尔大人来了，你还敢这么嚣张吗？”
“你觉得他会来吗？”薇尔的嘴角微微上扬。
远方传来半夜十二点的钟声，悠悠扬扬，响彻火红的夜空。
“克雷尔大人……”阿业环顾四周，眉头逐渐紧锁。说好找到金色长发男子就会立马出现的克雷尔，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出现。
“不出意外，他应该不会来了。”薇尔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思？”阿业双手突然用力，死死地掐住薇尔，“什么叫‘不会来了’？”
“按照……剧本……他现在应该……”薇尔被掐得说不上话来。
“我现在应该怎样？”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屋顶上，薇尔与阿业同时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克雷尔正捂着左胸口站在扎克所在的屋檐处，鲜血溢出他的指缝滴落在瓦片上。
“我说为什么兰斯看起来怪怪的，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不过很可惜，我的心脏在右边。”克雷尔狰狞一笑，“让你失望了。”
薇尔没想到自己改写的未来竟然因为心脏这一个细节而被改变，虽然还有一次机会，但是……他往挎包的方向看去，已经遥不可及了。
克雷尔用力踢开扎克抓住屋檐的手。
“扎克！”薇尔看不见扎克的身影，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从楼下传来，心便灰了一半。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原本打算把你送给哈里，但是我现在决定把你喂给我可爱的宠物们。”克雷尔挥了挥手，无数的飞蛾飞上天空，翅膀上的圆斑在火光下照射下，反射出亮红色的光芒，像是无数对红色的眼睛从天空中看向他们。
克雷尔丢给阿业两条绳子，“阿业，把他捆起来，捆住手脚就够了，我的宠物们已经饿急了。”
“是，克雷尔大人。”
薇尔的手脚被捆绑起来，他用自己最后的一点时间，回忆来到人间之后所经历的这些事。如果当初他听了那位老奶奶的劝诫，不往北走，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被魔族活抓，成为飞蛾的食物？他的荒诞故事可能在不久之后，被其他候选人当作笑柄流传开来。这一切只怪自己太年轻、太冲动。如今，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薇尔看着一只又一只的飞蛾爬上自己的身体，将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地吞没，最后只剩下一片永无止境的黑暗，以及皮肤表面火辣辣的痛感。
“真的要死了吗？”
“好不甘心……”
“谁能救救我？”
“师傅……”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祈祷。终于，一道亮光撕破了他眼前的黑暗，将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薇尔，没事吧？”
薇尔睁开眼睛，“以利……少爷？”他以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会是养育自己的师傅班纳特，亦或者是为了利益帮助自己的泽威，然而，他没有想到，救下他的是与自己仅认识半天的以利。
“为什么？”薇尔不理解。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以利背过身去，夜风吹动着他的斗篷，“布莱德，那边那个普通人交给你了。”
“了解，少爷。”
布莱德开始和阿业拳脚相对，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布莱德虽然身体不如阿业健壮，但是力量惊人，一拳砸在瓦片上，直接击穿屋顶，将阿业连连逼退。
再看以利。以利手持着一把修长的细剑，剑光洁白如月，剑刃锋利如风。他挥舞细剑，一道道剑光如同一张编织的巨网，将无数的飞蛾捕入网中，化为碎片。
“你个混蛋，竟然把我心爱的宠物给……”克雷尔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剑刃便向他刺去，他赶紧一个后退躲开，“可恶……”
以利再次挥剑袭去，克雷尔迅速弯腰躲闪，紧接着一个回旋踢欲绊倒以利，但是身手敏捷的以利直接后退拉开了距离。
“果然，小孩子的身体就是灵活。”以利带着嘲讽的语气道。
“我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克雷尔虽然眼神空洞无光，但是眉宇间是不断溢出的愠怒。
“小孩子就该在家安心玩玩具，别整天在外面玩虫子。”以利继续嘲讽道，“尽给我添麻烦。”
“你是谁多管闲事？”
以利没有回答，而是脱下了自己的斗篷。
薇尔看着黑色的斗篷被夜风吹出楼顶，以利的真实面容显露在火光之中。他此时的心情犹如一块沉入海底的巨石，沉闷而又无法言语，但是他的内心非常清楚，已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以利·莱因，第九位魔王。”以利淡定从容地介绍自己，“天鹅镇是公共地界，不允许任何势力占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破坏规矩的魔族。”
“那可正好。”克雷尔笑得更开心了，“把你收拾了，我就不用给哈里办事，以后我就是魔王了。”
“我就说你还是个孩子，想法太天真了。”以利说完，径直向克雷尔袭去，右手挥剑做假象，左手拳头直接迎上，没有空隙的连招，就算是反应敏捷的人也难以挡下这一拳，但是克雷尔却双手接下了。隐藏在以利左手指缝中的刀刃刺穿了克雷尔的掌心，刀尖停止在他的鼻梁前。
“真是奇怪，明明是个瞎子，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我不是瞎子，我有我的‘眼睛’。”
以利抬起头，屋顶的上空布满了无数双红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晚了。”克雷尔微微一笑，向后退去。
以利突然蹙眉，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一只全身黑色的飞蛾隔着裤子咬住了他的皮肉，他一剑将飞蛾劈死，但是深入骨髓般的痛感随着伤口迅速蔓延至大腿。
“可恶，竟然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只。”以利的右腿微微颤抖，“神经毒素……”
“你还能反应那么灵敏吗？”克雷尔舔了舔手心的伤口，下一秒，直接来在了以利的面前，一脚踹向以利。
以利持剑抵挡，纤细的剑身瞬间断裂，他直接被踹倒在破碎的瓦片中。
“真是有点小看现在的小孩子了。”以利艰难地站起身，“我以为一个小孩子应该没什么能耐。”
“都说了，我从来都不是小孩子！”克雷尔一步一步走到以利的面前，“魔王大人，安心地给我的宠物们陪葬吧。”
“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以利笑了笑。
“嗯？”克雷尔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把血红的刀刃从右侧的胸口刺出。
薇尔拔出匕首，克雷尔跌倒在瓦片上，顺着倾斜的屋顶翻滚，最后消失在屋檐之后，留下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个方向，正是扎克跌落的方向。
“出手真快啊。”以利见克雷尔已除，松了口气，直接坐在碎瓦之上。
“多亏你吸引了他的‘眼睛’。”薇尔捡起挎包，将匕首擦拭干净，放入其中。
“以利少爷，这个人怎么办？”布莱德拖着晕厥的阿业走到以利面前。
“送到警察署去吧，天鹅镇的人让天鹅镇自己去处理。”
薇尔放眼四周，屋顶上已经是一片狼籍，他不敢往楼下看，害怕看到扎克。
远处的火势得到了控制，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小。黑色的天空中透露出银白色的光芒，原来是乌云退去，明月显露了出来。
薇尔看着明月星辰的夜空，一阵眩晕，向后倒去，但是他后背触碰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瓦片，而是什么温暖又柔软的东西。
眼睑落下，坠入深深的梦境之中。
薇尔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万里无云的蓝天，以及色彩斑斓的花海，温暖的空气卷着花蜜的清香轻轻拂过他的身旁。不远处的草地上，矗立着一座小而旧的木屋，斑驳的屋顶与发霉的墙角，与尽显生命灿烂的花海格格不入。
木屋的门微微向外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孩迈着尚不熟练的步子向薇尔奔跑而来，他小小的身体在花海中穿行，一不当心，被脚下的藤蔓绊倒在地。
薇尔走上前伸手搀扶，但是他的双手穿过了白发男孩的身体，原来这是幻境。
“妈妈……”白发男孩坚强地爬起来，往薇尔的身后跑去。
薇尔转身望向身后，就在花海的中央，站着一位美丽端庄的女人，披散着一头秀丽的浅棕色卷发，身穿着精致华丽的长裙，带着两名手持花篮的女仆，正低头挑拣鲜花。
“妈妈。”白发男孩向女人跑去。
女人看见了他，抿了抿嘴唇，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稚嫩的脸颊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花海上空。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妈妈’！”女人语气严厉，“再这么叫我，就不给你饭吃，活活饿死你！”
“妈……唔……”白发男孩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将他那张小小的脸蛋淹没，也淹没了他的心。
女人转身，带着女仆向不远处的一座庄园走去。
画面一转，深蓝色的夜笼罩着大地，花瓣乘着晚风飘向天空，欲触碰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却总是在半路跌落地面。庄园的上空，升起明亮的火星，在夜空中绽放成一束璀璨的花火，悠悠扬扬的音乐从那里传来。
白发男孩抱着腿坐在木屋前，望着远处的烟花，伸手想要触碰，但是遥不可及。
一个女仆拎着篮子来到木屋前。
“今天是小姐大婚的日子，是这几年来庄园里最热闹的一天。”女仆一边从篮子里取出食物一边说道。
“妈妈……结婚了？”白发男孩问。
“嗯，对方是个年轻的富商，长得相当英俊。”女仆看向他，叹了口气，“唉，你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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