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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仔立刻接过话来说:“贾政金只认钱不认人,我一定能设法打通他的关节。”“告诉贾政金,要早点动手,不要等黄迪莘庄把专报写好了再动。”“您放心,两天之内定有好消息送来。”钟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此事须要慎密,万万不可走漏风声。”马仔贿买贾政金的事办得很顺利,他偷偷地把贾政金约到一家茶楼,一面拉拢,一面提出请贾政金帮助盗出账目清册的事,贾政金痛快地答应了。马仔立即从包包里拿出一万元做定金,贾政金却说:“盗账册是一件难办的事,我一个人孤掌难鸣,我得找人帮忙,这得打点,必须要想好周全,才好做手脚。”马仔明白他的意思,又拿出二万元给他。贾政金见他出手如此大方,更加感到这件事大有“花头”。

                  马仔一面品茶、一面说:“事情办成后,我们‘老大’会再出十万元酬谢你。你精明能干,看来是唾手可得呀!”贾政金掂了掂三沓钞票,听着这恭维,简直心花怒放。由于怕被黄迪莘庄看出破绽,他不敢呆得太久,匆匆起身告辞,马仔有点不放心,悄声问:“你看几天可以得手?”“不出两天吧。”马仔心中暗喜,直到目送贾政金的背影消失在五花石街的尽头,才回去复命。夜色又笼罩了龙塘招待所,查赈专员居住的套间房里,黄迪莘庄正在挥笔疾书举发钟村长的报告。当一件件活生生的事实从他的笔下展现出来后,他变得十分激动,不觉把措辞写得严厉了一些。但是,当他准备建议州长从龙塘村开始往上审查乡、县、市、州各级领导干部时,又有些犹豫了。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贪官污吏圈群,那些身居要位的贪墨者,每个人又都有一张赖以保护自己的关系网,该网似蜘蛛网,其中有的与州领导、市长相连,有的甚至直通州长乃至京城,要想掀翻这一大群人,实在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触及了这些人,自己就要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被他们拔掉。与其那样倒不如明哲保身为好。想到这里,他手中的笔变得十分沉重,他放下笔,信步走出室外,一股清寒的晚风迎面袭来,使他打了一个冷战。弦月已经坠下,满天繁星眨着眼睛,似乎是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宁静的院落里,悄无人声,连秋风卷荡着树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黄迪莘庄缓缓地踱着步,思绪万千。他很想把贾政金叫起来谈谈自己的心里话。但是,隔壁房间的灯光早已熄灭,想是贾政金早已入睡了,他不愿再唤醒贾政金,只好自己独自徘徊。这时,他感觉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好像什么也没有,从到灾区起这段时间,他一直有这种感觉。这时他的眼前又浮现了灾区饥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景象,“生灵濒临绝境,钟村长之流却视若罔闻,在垂死的灾民身上榨取钱财,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想到这里,黄迪莘庄顾不得考虑自己的安危了,他快步上楼走回房内,毫无顾虑地写出了自己想说的。他主张严查所有借水灾发私财的贪官污吏。他主张从定水河洪患中发现的弊端开始,整顿整个丰乐州的干部作风。他主张坚决追回被层层克扣掉的赃款,立即发放到灾民手中。当他写完最后一句话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楼下院内起风了,把虚掩的房门吹开,几片黄叶被卷进屋来。黄迪莘庄这才站起身来,将门重新关好,一股困意向他袭来,他关灯,翻身上床,只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会,隔壁房的门就轻轻地打开了,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贾政金像幽灵一般,贴着墙壁摸来。白天,贾政金已摸清了黄迪莘庄存放清册登记簿的地方,知道凡是有问题的原始簿册都存放在专员房间靠后檐墙的一个大柜中。为了便于偷取,黄迪莘庄白天悄悄把大柜的钥匙拿去复刻了一把,现在,他只要溜进去就可轻易拿到。白天,他还偷偷地盗取了专员房间的钥匙模记,早就配好了开门的钥匙。一切准备就绪了,贾政金才决定在今天晚上动手偷取账册。此刻,他心里十分紧张,他溜到房门前轻轻打开门,他倾听里面的动静,然后闪身进了房,轻手轻脚地向墙边摸去。他准确地摸住大柜,拿出钥匙准备打开。

                  他的心“砰砰”乱跳,一种即将成功的喜悦,使得他双手有点发抖,于是,定了定神,再次摸上去开锁,这次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大柜门牢牢地紧锁着,任凭怎么也打不开了。他又镇静了一下,抹去流到眼角的汗水,用力拽了几拽,大柜门依然纹丝不动。他明白了,这是黄迪莘庄怕账册有失,夜间亲自检查了大柜,换锁了。后来,他才晓得,黄迪莘庄准备了三把锁,每天一把,轮换着锁大柜门!他无可奈何地舒了一口气,照原路退了出来。当出了房门时,前厅传来了清晰的挂钟报时声:“现在是晚上四点整……”

                  钟村长是一夜没睡,他急迫地等着贾政金盗清册的消息。按马仔的安排,贾政金将清册盗出后,应连夜送到马仔家,再由马仔送村长审阅验货后立即烧毁。贾政金曾说过要在三点以后动手,估计四点左右可以送到村委会,但钟村长瞪着眼睛盼到五点,仍然没有一点消息,就连马仔也没有露面。钟村长越等越急,越急越气,他暗暗咒骂马仔办事不得力,甚至打算挨过这一关后,就把马仔辞退。他哪里知道,马仔在家里更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从三点到四点,马仔是提心吊胆,生怕贾政金在招待所有失闪,坏了大事。

                  从四点到五点,他是连急带恨,又是担心贾政金败露,又是埋怨贾政金胆子太小,迟迟不敢下手。他明白,自己的前途、村长的性命,全都取决于今天晚上的盗册活动。他估计今天的计划是十有八九会成功的,但直到夜色渐渐退尽,黎明的熹光投到他的窗棱上,也没有得到贾政金的回音。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假作有公事,来招待所探听消息,才知道由于黄迪莘庄防范严密,贾政金没有得手。他不敢迟疑,赶快来到村委会,向等得焦头烂额的村长汇报。村长狠狠地训斥了马仔一顿,马仔只得听着,直待钟村长发过了火,才悄悄地说:“村长息怒,贾政金答应今夜还有机会,不盗出账册决不罢休。”村长才算松了一口气,他紧紧地盯着马仔说:“要知道,黄迪莘庄正在写检举本人的专报,一旦他报上去,纵使盗出账册也无济于事了,早一天得手就早一天断了他的根据,使他不敢上报,才能保全我们的前程。”

                  马仔说:“我这就去催促贾政金,让他今天晚上务必将清册盗出来。”村长迫不及待地说:“那你就快去,如果他提出新条件,你一概替我答应,本人的身家性命就在这几份清册上了。”马仔不敢再久留,唯唯诺诺地退了出来,径直去招待所找贾政金。马仔怎么也不会想到,贾政金已遭到了黄迪莘庄的严厉呵斥。一大早,黄迪莘庄把贾政金叫过去,斥责了一顿,并命令他从今后不许沾手重要文件,也不许他随便碰大柜。然后,吩咐服务员把房间锁换了。贾政金暗暗叫苦,心想专员防范如此严密,要想盗出清册千难万难了。所以,当马仔再次催促他今晚盗册时,他把两手一摊,说:“这件事我可无能为力了。”听了的马仔汇报,钟村长才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个厉害的角色。尽管自己想尽了对付人家的办法,但黄迪莘庄却处处棋高一着,几天的明争暗斗,人家已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马仔见村长干瞪着眼、双手撑着桌子发愣,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再也不敢乱出主意,只是悄悄地垂手侍立。钟村长此刻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到了黄迪莘庄身上,他意识到目前自己与他已到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关头,再也无法调和。他感到尽管黄迪莘庄软硬不吃,但龙塘村的权力还在自己手里,村委会的干部还都是自己的人。黄迪莘庄实际上处在自己的包围中,如果抓紧时机,设计除掉这个死对头,全局就活了。但是州里派来的监察专员突然死去,州长不会不追问,怎样才能应付过上边查究这一关,确是要动一番脑筋。村长脑子里飞快地闪出了几个方案,但又都觉得不妥。就这样,两人竟一言不发地闷坐了一个多小时,马仔看着村长的神色,暗中猜摸着他的心思。

                  马仔隐隐地看出,村长眉宇之间露出一股凶恶的杀气,心中就有了数了,不觉脱口说出:“事已至此,不如除掉黄迪莘庄……”钟村长立即示意他轻声一些,二人把头凑在一起,定出了一个阴险凶恶的杀计来。马仔托关系找医院熟人,从一个叫芭比洛娃的药剂师手里,高价买到了砒霜,鬼鬼祟祟地交给贾政金……黄迪莘庄是个心思很细的人,举发钟村长的专报写好后,他并没有急于发出。因为他觉得自己初入仕途,揭发这样大的贪污案,必须证据齐全、数字无误,所以,又把以前挑选出的有漏洞的全部案卷,认真地核对了一遍,对其中一些数字作了订正,足足忙了两天。当他确信自己所掌握的证据已经无可动摇了的时候,才决定抄写报给州长。这天正是十月十六日,黄迪莘庄吩咐贾政金守住房门,有人来见只说专员身体不爽,一律挡驾,自己关起门来抄写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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