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江南（九）
“陆灵舒，你此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叶希儿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被怒火吞噬，同时亦有恐惧。苏明月已经知晓是她们所为，再隐瞒下去恐真会惹恼他，况且陆灵舒出尔反尔，叶希儿也就不必再顾念情分。
她的这句话足以令人遐想。
面对怒气冲冲的叶希儿，陆灵舒也有点心虚，眼神闪烁却强装镇定：“我……我有说什么了？贤妃姐姐，你可、可莫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叶希儿怒极反笑，抬手指着陆灵舒，一向温软的嗓音此时尽显凛寒，“是你与我说只需我配合即可，一切都由你来着手安排，如今事情败露，你便想装傻充愣了？陛下慧眼如炬，岂能让你蒙混！”
“贤妃姐姐，你的计谋被陛下识破，怎能还恶意拉我下水？”陆灵舒故作委屈，随即转头望向苏明月，“陛下，她是在冤枉臣妾！”
而卫军副将则是鄙夷的眼神看她，都这时候了还狡辩。
一人装无辜，一人怒不可遏。
孙蕴始终是低头不语，仿佛身在局外，眼见叶希儿与陆灵舒僵持不下，而苏明月看待陆灵舒的眼神越来越冷，孙蕴终于开口道：“陆昭媛，事到如今，你怎可将责任都推卸给贤妃？提供计策的人是你，贤妃连那伙人从哪里来都不知道，你为一己之私欲除去惠妃，贤妃配合你已是恩泽，你怎能忘恩负义反咬一口？”
听见这话，陆灵舒瞬间大惊失色，满腔怒火地瞪着眼睛，“容妃，你居然和贤妃联合起来诬陷我？此事分明是你二人所为，我并未参与亦不知情！”
叶希儿原本还在犹疑要不要拆穿孙蕴，而此时陆灵舒一口咬定她们二人，而且孙蕴并无要嫁祸叶希儿的意思……
叶希儿顾不得许多了，让孙蕴隐藏起来也好。
叶希儿向苏明月俯首磕头，水灵灵的眼睛里泛着泪光，满脸诚恳地仰望着榻上之人，“陛下，当时臣妾一时被迷了心智，才会听取陆昭媛所言！可臣妾确实不知那伙贼人是何来历，也不知他们要将惠妃掳去哪里……”
陆灵舒情绪激动欲再辩驳：“陛下！贤妃她——”
“够了！”苏明月冷声打断了她，深邃的凤眸中涌动着凌厉的寒光，“陆昭媛，朕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他们将惠妃掳去了哪里，否则……朕便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苏明月的一个眼神，旁边的侍卫便已对陆灵舒虎视眈眈，压迫感瞬间将陆灵舒包围。
陆灵舒禁不住直打寒颤，眼睫都在不停地发抖，恐惧从心底渐渐蔓延至全身。眼前之人仿佛不是苏明月，而是来自地狱的鬼煞，随时都将扼住她的咽喉。
她闭了闭眼睛，自知已无路可退，只得颤抖着声音坦白：“那伙人是盘踞在西南方的山匪，势力雄厚，而他们的首领贪图美色，一直都在民间到处搜刮美人。我便与他们联系，说是这有位洵国第一美人，风姿绰约，山匪首领果真心动，便让手下弟兄来江陵劫人了……”
说到这，陆灵舒已是冷汗直流，手指紧紧拽着袖子，低着头不敢看苏明月。
陆灵舒能感觉到苏明月那愈发阴鸷的眼神，迫于压力她只得接着说道：“他们掳走惠妃后便没有再与妾联系，而他们的老巢在西南方，他们要将惠妃带回老巢献给他们的首领……”
“将朕的女人献给山匪首领？”苏明月冷声一笑，“陆昭媛，你可真够大胆！”
陆灵舒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然而苏明月暂时没再理会她，缓缓将眸光转向众人：“既然他们要回老巢，就必是往西南方而去，传朕旨意，让沿途各州郡严密追查山匪踪迹，若发现他们过境务必立刻上报！”
众人纷纷叩首：“是，谨遵陛下圣旨！”
苏明月又转向赵升，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左武卫军，“赵将军，朕便给你的将士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由你带领，随朕沿着西南方向追寻贼人。若是成功将惠妃救回，便功过相抵，如若不然，你应知晓该当如何。”
赵升立即俯首领命：“臣遵旨！”
然而其他朝臣听到苏明月要亲自前往，立刻便有人站出来劝谏：“陛下不可！那贼人是何等凶悍？而陛下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陛下断不能以身犯险，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一个外族公主怎能让陛下亲自前往？有赵将军前去追寻即可，陛下万不能涉身险境！”
“西南方向靠近楚国边境，而楚国人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倘若陛下亲自前往追寻贼人，难保那楚国人不会对陛下动心思，臣也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臣皆持反对意见，极力劝止苏明月。
叶希儿抬头看向苏明月，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没有资格劝谏苏明月。
苏明月力排众议，决然驳回：“朕意已决，诸位无需再多言。”
群臣见此只得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一直静默不语的苏明折站了出来，朝苏明月俯首作揖：“臣弟请求与陛下同往，为陛下护驾。”
苏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朕允了。”
他看到了苏明折那深藏于眼底的担忧，是对长孙卿的担忧。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何乐而不为。
有了黎王跟随君主一同前往，朝臣们便更加无话可说了，只能奉从君命，任由苏明月去了。
除了苏明月和苏明折还有左武卫军以外，其他人皆停留在江陵，待苏明月回来再安排行程，而巡视江陵的事务也都交给了齐渐。
临走之前，苏明月最后看了眼跪地的陆灵舒，眸中是骇人的寒光，“陆昭媛，卿儿若有任何闪失，你便与你的族人一同去阴间相聚！”
君王拂袖而去，叶希儿和孙蕴都悄然松了口气，唯有陆灵舒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她抬起头，含恨的眼神直瞪叶希儿两人。
她们两人既要将她推入火坑，她连一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叶希儿和孙蕴皆有太后为她们撑腰，而她陆灵舒根本就是无依无靠！君王不会动她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拿陆灵舒开刀。
陆灵舒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孙蕴一开始就是要她做替罪羔羊！如此拙劣的计谋，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帝的眼！
她到头来是为她人做了嫁衣……
“孙蕴，你这毒妇！你为何要害我？”
陆灵舒一时情绪激动，满腔悲愤翻涌如潮，起身便不顾一切地朝孙蕴扑了过去。
孙蕴连忙后退，而陆灵舒还未接近她便已被侍从拉住，任由她如何挣扎，侍从们都只管将其摁着跪在地上，使她动弹不得。
陆灵舒挣脱不了束缚，只能瞪着孙蕴破口大骂：“你这贱妇！贱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蕴缓缓向其靠近，俯身瞧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咧嘴冷笑：“那就等你成为了鬼再来找本宫算账吧。”
孙蕴直起身便命令道：“将她关押，待圣人回来再处置她！”
陆灵舒就这样被拖走了。
长孙卿被一群凶悍的山匪劫走，能否毫发无损还真不好说，况且山匪毫无踪迹可寻，苏明月能否在她被献给山匪首领之前找到她也很难说。
很有可能长孙卿从此便回不来了，届时苏明月必然不会放过陆灵舒。
而倘若长孙卿被山匪玷污，陆灵舒的下场也一样会很惨，长孙卿若是还能活着回来，也必定不会放过陆灵舒。总之不管结果如何，陆灵舒都在劫难逃。
苏明折回房时，江翎正在屋里等他。
江翎正欲开口慰问，苏明折却抢先对她道：“阿翎，我要随圣人去追寻贼人踪迹，你且留在江陵等我回来。”
“殿下，这……”
江翎话都还未说出口，苏明折已然转身朝内室走去，不一会儿，他便褪去广袖长衫换了一身轻装出来。
看他这样子，定然是即刻要出发。
江翎复而迎上前去，眉目间略显忧虑，“长孙惠妃被劫掳一事与我们无关，殿下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苏明月抬手轻轻抚平江翎眉间的皱褶，满眼温柔地望着她，“那长孙惠妃是我安插在圣人身边的一颗棋子，还未到舍弃之时，我自当协助圣人将她寻回，阿翎，你安心留在江陵等我。”
江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殿下早日回来。”
苏明折轻抚她的后背，任由她抱着。
目送苏明折离去之后，江翎眼中的柔情逐渐凝结，他匆匆走进风雨，却是为了去救别的女人。
“……她当真只是你的棋子吗？”
江翎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的温柔，怕不是她一人的专属。
心口好似被一把利刃刺中，疼痛一点点蔓延，无休止地席卷全身。
曲江城外，一队人马迎着风雨疾驰而去。
夜晚，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孙蕴窗前，孙蕴伸手解下白鸽脚上的信纸，快速看了一遍之后，便走到烛台前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燃烧，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孙蕴又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计策已成，难觅踪迹。
她将信纸叠好绑在白鸽的腿上，然后将白鸽放飞，白鸽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中，而她则面无表情地关上窗子。
长孙卿恐为祸患，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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