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生第四
内室中的烛光明明灭灭。
慕容昭微微咳嗽着,接过墨意递过来的翡翠碗,抿了一口便蹙起了眉头。
墨意轻声劝道,“公主,您还是把药喝了吧,不然将军又该说咱们了。”
慕容昭听了这话,索性把乘着药汁的翡翠碗放下。今日已经是李辰风推算出的最后一日了,左右是死,何必还要在死前勉强自己?从食盒内拈了一颗桂花蜜饯放入嘴里,药汁的苦涩终于散了些。
这时薛陌挑开水晶帘笼走了进来,见到床头案几上搁着的药便皱了眉头。
“怎么不喝药?”薛陌低低问了句,在床头坐下。
慕容昭的笑容里有奇异悲哀的光芒,“反正好不了,不想喝便不喝了。”
薛陌心中暗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昭儿嫁给他以后,便再也没有以前天真烂漫、笑靥如花的样子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昭儿对他的态度大变。但是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坚持让圣上赐婚?他心中几乎没有个底儿了。
破天荒的,这个一向睥睨众生、霸道自我的男人在自己妻子的面前第一次做出了妥协,“不喝便不喝了吧。你晚上还未用过晚膳,可想吃什么?”
慕容昭斜靠在紫楠木大床上,喃喃道,“我想吃虾鳝面......”
幼时她还不是公主,她的父亲也还不是当今的皇帝。彼时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郡主,父亲还没有卷入到夺嫡的斗争之中。那时候父亲的后院里也只有母妃一人,没有争风吃醋,只有琴瑟相和。父亲爱极了母亲的手艺,她和哥哥也是。母亲做的虾鳝面最为好吃,每次生辰的时候,不管多忙、母妃都会亲自为她下厨做一碗。
后来父亲被立为太子,娶了清远侯的女儿关嘉做侧妃,她就很少从母妃的脸上见到那种幸福满足的笑容了。再后来,后院的人一天天多了起来,母妃笑的次数也一天天少了起来。
有时候,母妃甚至会忘了她的生辰。渐渐地,母妃只记得父亲什么时候添了一房新的贵妾,哪个贵妾什么时候又有了肚子。女人最好的十年,就这样一天天地消磨在无穷无尽的内宅斗争之中。
她,是否会步母亲的后尘呢?
“好。我去给你做。”薛陌抚了抚女子漆黑如墨的长发,起身道。
慕容昭顿了顿,用眼神询问着薛陌:你还会下厨?
薛陌有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可以问问府里的厨子,现学现做嘛。”
慕容昭噗嗤笑了一声,心里却有几分温暖,打趣道,“做的不好吃的话我可不吃的。”
薛陌在她那种促狭的眼神下,再多站一秒都觉得不自在,跨过了门槛还扭头不服气道,“说不定过会你嚷着还要吃第二碗呢。”
慕容昭苍白清瘦的瓜子脸上有欢欣的笑意,“好啊,那我等着。”
待薛陌走后,墨意替慕容昭理了理被脚,“将军对您真是好,居然要亲自下厨做面给您吃。”
“我心里明白,”慕容昭的脸色有些复杂,咳嗽了几声,“但是我忘不了白芷的死。”
墨意低低地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寥寥,“白芷姐走了这么久,还能劳公主日夜惦记,也是她的福气了。但是这件事并不完全是将军的错,当日铁证如山,想必将军也是没有办法的。”
慕容昭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的确不能怪他,主要的过错在我,我没有揪出幕后的黑手。”
墨意也沉默了下去,似乎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了。
“公主,太子爷来了。”门外有婢女禀报道。
慕容昭无神的双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过,她急忙道,“快请进来。”
慕容钰一看到自家妹妹这副病容就痛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坐在榻前,紧握住公主的手,唏嘘道,“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
慕容昭靠进他的怀中,太子的胸膛并没有薛陌的那般坚硬如铁,却比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的胸膛都能令她安心。
“哥哥......”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预知死亡的恐惧、重生后的忐忑、对未来的迷茫,这一切都压得她沉沉踹不过气来,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薛陌欺负你了?”慕容钰感觉到胸前的湿意,眼中有冷芒一闪而过。
“没有......”慕容昭用手擦了擦泪,“哥哥你看我,每次见你都是哭哭啼啼的。”说完自己难为情地笑了起来。
慕容钰摸了摸她的头,“哪有,这不是小昭儿今年头一次在哥哥面前哭嘛。”
慕容昭的面色有些古怪起来,这才想起来第二次重生之后她并未进宫找皇兄哭诉,所以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东宫看着自己妹妹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又是一脸疑惑地,心中有一丝怪异感,但却说不出是什么。他皱了皱眉,低头对怀中的人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将身体调理好。”
见慕容昭顺从的点了点头,慕容钰略微放下心来,语气温柔宠溺,“前几日我进宫时,还听到母后问询你的病情。听说你的风寒足足半月都未好,她很是担心。”
慕容昭的手指颤了颤,“母妃近日还好吗?”
慕容钰刮了刮她小巧秀气的鼻尖,道,“母后她一切都好,除了担心你不好。”
“嗯,那就好。”慕容昭强挤出一个微笑。
“前些天我得了个千年人参,今日带了过来,过会让他们给你泡水喝。”
“恩。”慕容昭忍住眼角的酸涩,重重地点了点头。
东宫很满意妹妹这副乖巧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今日不早了,你好好养着吧,改日我再过来瞧你。”
太子走后,寝宫的最后一盏灯终于也熄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黑暗一片。
墨意离开后,慕容昭在垂着纱帐的榻上沉沉睡去,小臂横在额头。
迷迷糊糊中,慕容昭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公主......公主......”
慕容昭翻了个身。
“公主...公主啊...”
白芷......白芷!
听出了这个声音,慕容昭的脸色蓦然惨白,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白芷那张眼球突出的脸。
“啊!!!”
室内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一切又忽然寂静了下去。
......
“公主!公主!”
见公主半晌未动,白芷忍不住推了推她。
坐在熟悉的轿撵里,慕容昭僵硬着脖子,慢慢地转过头来,木然看着眼前熟悉的侍女。
白芷被公主那样飘忽空洞的眼神看得打了个寒颤,却还是鼓起勇气道,“公主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走神。”
慕容昭觉得干涸的眼眶里渐渐涌起了热泪,反应过来后,猛的抱住了面前的女子,大笑起来。
白芷被公主猝不及防的热情吓坏了,却还是小心翼翼抚了抚公主的背,“公主你怎么了......又哭又笑的......你别吓奴婢.....”
慕容昭紧紧地抱住她,一刻也舍不得松开,“你还活着...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很开心!”
白芷觉得公主一定是被刚刚跟着七皇子跑路了的驸马气傻了,不然怎么一直说胡话。说得...说得好像她死过了一样......这也太渗人了!
白芷甩了甩头,赶紧把这个诡异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公主,前面有家糕点铺,正好还未用早膳,要不要吃点什么?”
慕容昭摇了摇头,在白芷耳边低声道,“我们现在暂时不回府,去白云观。”
“白云观?”白芷有些意外,公主以前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呀。带上了几分迟疑,白芷问道,“公主可是要去上香祈福?”
慕容昭不便和她多解释,擦了擦眼泪道,“不错,听说白云观的观主李辰风道行十分了得,我想去许许愿。”
白芷暗自琢磨,难道公主是要去求姻缘......这般想着,白芷对公主生出了几分怜悯同情起来,对驸马愈加的愤愤。
城郊的泥路坑坑洼洼的,慕容昭坐在颠簸的轿撵上,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了那日在回府路上遇到的那个绝色小倌。今日她改变了路线,那个小倌还会出现在那条街上吗?这样的疑问只是一闪而过,慕容昭的轿撵已经停在了白云观前。
开门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道士,他从门缝中透出脑袋,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很是机灵,“请问施主是——”
慕容昭扶着白芷的手走下车来,客气地说,“麻烦小施主通报一下贵观的观主李道长,就说平淮公主慕容昭求见。”
小道士明显很吃了一惊,脱口低低呼了一句,“天啊!”
不过幸而他机敏,很快反应过来,“小道这就去禀明师父,请贵客稍等片刻。”
大约是半炷香的时间,门又“吱丫”一声开了。
“让施主久候了。小道方才找了一圈,师父他今日不在观中,十分抱歉。”小道士客气地行了行礼,关上了门。
“......不在么?”慕容昭对着紧闭的木门,有些失望,但是转念一想,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她又瞬间释然了。
“罢了,回府去吧。”慕容昭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不甚起眼的小道观,踏上了轿撵。
白云观的后院内,小道士挠了挠头,有些郁闷道,“师父,你为啥谎称自己不在?门外的那位是当今圣上的公主诶,想必到时候有不少赏钱的。”
白玉束冠的道士用拂尘抽了他一鞭子,“钱钱钱,就知道钱。什么时候命不在了,看你能把钱拿到阎王爷跟前花去!”
小道士摸着被抽的胳膊,有些委屈:“不想赚钱的道士不是好道士,这可是您平时教我们的呀!”
没心思再和这个年幼的小徒弟斗嘴,李辰风深深吸了口气。
他靠着门闭上了眼睛,想起被自己拒之门外的平淮公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个女人真他妈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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