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辜
薛府书房内。薛陌从书架中抽出了一本兵书,翻了翻,却还是止不住心烦意乱。
往日里感兴趣的那些兵家阵法,如今味同嚼蜡,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分别时七皇子的那一句话:
“薛陌,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就此别过吧!”
想起慕容绝决绝的眼神,薛陌烦躁地把书合上,呵,他不就是成了个亲吗,至于连兄弟之情都斩断了么!
近三年来皇帝让七皇子跟着他北伐,名为历练实为考量。而七皇子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这个曾经娇滴滴的京城贵公子,经过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成长成为能替他坐镇一方的将帅之才。
前不久,七皇子和他更是击退了北戎二皇子萧漠的进攻,虽是他挂帅,慕容绝作为前锋冲锋陷阵,却也功不可没。这次归来,果不其然,皇上加封了他五珠亲王。
而薛陌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天下兵马,把握帝都命脉。百尺竿头,不可更进一步。皇上赏无可赏,终于答应将唯一的嫡公主下嫁与他。
薛陌记得三年前刚见慕容绝时,他还是个腼腆的少年,细皮嫩肉的,站在一堆大粗爷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虽然是个皇子,却没有一点皇室贵胄的架子,没用多久,就和他手下的将领们打成一片,相处得很融洽。
想到这儿,薛陌的嘴角擒笑。
“将军,公主让人送来了枣泥糕。”常副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枣泥糕居然还是温热的,入口香酥软糯,是那种很常见的红枣的味道。他一向不喜甜食,如今吃着这甜滋滋的糕点,却连心里都漾出甘甜的感觉来。他一口气吃了两块,马上把慕容绝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常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将军,他不是不吃甜食的吗?看来公主还是甚得将军喜欢啊。
正吃着糕点,薛钟意娇娇弱弱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盅山竹雪耳羹,“将军,用点羹吧,奴婢熬了一早上呢。”
薛陌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淡,“放那吧。”
薛钟意今日穿的是一袭浅绿色裙衫,头发没有用任何装饰,只用一根浅粉色的簪子松松挽起,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美。然而薛陌却没有多看她一眼,连声音都极为敷衍。
薛钟意一愣,眼眸中瞬间带上了几分委屈的神色,“将军为何对钟意如此冷淡?可是钟意做错了什么冲撞了将军?”
薛陌斯条慢理地吃完了枣泥糕,喝了口茶,继续盯着面前的兵书,并未理她。
薛钟意咬了咬牙,拿起手帕开始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钟意知道自己身世卑微,陋质不足侍奉将军。钟意只求着将军怜惜奴婢年少失怙,不要成亲以后便冷落奴婢。”
薛陌听着那幽幽的哭声,只觉得心头烦乱,他冷笑一声,终于抬起头来,“既然知道自己身世卑微,为何大婚前夕擅自约见公主?”
薛钟意微微一惊,他知道了?难道是公主告诉了他?这样想着,她心思却转得极快,擦了擦眼角,盈盈欲泣地望着薛陌,“钟意也是担心公主嫁入府中后会将奴婢赶出去,没想到公主说......”
钟意吸了口气,哭道,“公主说钟意来历不明,身份低贱,配个小厮便也罢了,若是肖想将军,即便做个暖床婢子也是不够格的。奴婢解释说奴婢已经认了将军作义兄,公主说,”钟意悄悄看了一眼,见他听得认真,心中暗喜,接着道,“公主说将军连她哥哥都可以厮混在一起,如何会在意这么个名义上的兄妹之称呢!”
薛陌有冷芒在心底一闪而过,脸上的神色阴暗不定,许久,看也不看她一眼,平静地说道:“你出去罢。”
他自是不信阿昭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句,像一把刀直插紧他的心脏,让他的心抽疼了起来。
午膳时分,慕容昭对着桌上清清爽爽的几道素菜,凉拌海带,松子豆腐,酱拍黄瓜,愣了片刻,看着对面的薛陌,脸上的神情再明显不过:你平常就吃这些?
薛陌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随即佯作愠怒地对着常副将道:“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吃得惯这些菜,你是怎么吩咐下人的?”
钟意立于一旁侍奉,听闻此话笑着道,“将军您素来清廉,常叔惯于侍奉您,又怎么会知道公主的口味呢?”
常副将满脸通红,对着慕容昭忙不迭地赔礼。
“无事,正好本宫从公主府里带了几个厨子过来,午膳后还麻烦常叔帮忙安顿他们。”慕容昭这样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根银针来。
看着公主用银针开始试菜,三人都愕然了。
难不成将军要下毒毒死她么!
薛陌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却听慕容昭惊呼了一声。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泛着银光的细针上已经蒙上一层黑色,薛陌立时冷下脸来,“常璟尧!这是回事?”
常副将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地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慕容昭脸上却并无震惊的神色,她早就习惯有人害她了......清了清嗓子,她道,“本宫相信常叔不会有心害人,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尽快找出害人之人。”说罢,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薛钟意。
半个时辰之后。
“将军,在一个下人的房里找到了这个。”一个侍卫将一包红纸呈了上来。
薛陌打开纸包,“这是什么?”
“回将军,这是乌头粉。人服下半个时辰内便会神志全无暴毙身亡。”
薛陌的脸色变了又变,是谁,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毒害公主?
“将军,这是......”护卫觑了觑公主的神色,硬着头皮道,“这是从公主的侍女白芷房中搜出来的。”
“这不可能!”情急之下白芷脱口而出,“奴婢房中从没有这种东西,奴婢也未曾见过,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求公主明鉴啊!”她此刻又急又怒,急的是怕公主不信任她,怒的是居然会有人陷害她于不义。
慕容昭安抚地拍了拍白芷的手臂,低声道,“我信你。”
“眼下证据未足,下定论恐怕为时尚早。”慕容昭对着薛陌说道,眼眸中已带上恳求的神色。
薛钟意掩着嘴笑了一下,声音婉转动人,“公主殿下,这分明是铁证如山,您怎么能说是证据未足呢?据钟意所见,应立刻杖毙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以儆效尤。”
薛陌有意维护慕容昭,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从白芷房中搜出,即便是他想要偏袒,也不太说得过去。沉默片刻,他歉意地看了一眼公主,“将白芷先行关押,待验查清楚此物后再行发落。”将手中粉包交给下人,薛陌揉了揉眉心,走了出去。
“这件事是你做的吧?”薛陌走后,慕容昭冷冷地看着钟意。
“公主你在说什么?”薛钟意似乎是吓了一跳,一派天真地问,“奴婢为什么要害您呢?”
慕容昭吸了口气,冲了过去举手便向她扇去。
钟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慕容昭扇倒在地,一时之间惊呆在地上,抬起头看到公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字恶狠狠道:
“本宫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若是白芷有半个闪失,本宫不会放过你。”
钟意垂下头去,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当薛府内正上演这一出闹剧时,李沉轩李统领的府上却迎来了一位稀客。
“李统领,不知康复得如何啊?”大理士卿张士伦命人放下一些补品和药物,一脸关心的神色。
“多谢关心,已经无大碍了。”李沉轩语气十分的客气,冲他抱了抱拳,心中却是讶异,他与这张士伦素无往来,今天不知是什么风,把他给刮来了。
张士伦呵呵一笑,搓了搓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李统领风采一如昨日,让人胜往啊!”
饶是李沉轩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将,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眉头紧皱。他们不过分开两日,他哪里有什么变化。况且“士别三日”是这么用的么,明明是奉承的话,却既不应景又不达意,听得人牙酸!狗屁不通的东西......
张士伦丝毫未感觉到尴尬的气氛,笑呵呵地看着他,接着说道,“今日拜访府上,一是来探望统领伤势,张某自从听闻大人受此严酷刑罚,内心十分担忧,这几日在府中,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日夜忧心,唯恐大人......”
李沉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第二呢?”
张士伦一张白净的脸上却有些难为情,“第二嘛,是想来问问大人方府灭门案是否有进展.....”
李沉轩慢吞吞的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将太极推了回去,“依圣上旨意,此案由白大人主理,你我二人不过奉旨协助。张大人何不去问一下白大人?”
张士伦听到这句,有些愤愤,“下官去过啦!白大人却好像根本不想见到下官一般,含糊其辞,敷衍两句便把下官打发出来啦!”
李沉轩内心吐槽:我也不想见到你啊!
这话却是不能说的,李沉轩清了清嗓子,安慰道,“既然如此,白大人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我们还是不要去影响白大人断案了吧!”事实上,干扰破案的人只有他一个。
张士伦眼睛一亮,握住李沉轩的手,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李统领!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啊!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沉轩郁闷之极,默不作声地抽出了手,神思却有些游离。
这次的灭门惨案作案手法虽然极其简单,凶手却并未留下一丝破绽和痕迹。那日他们将府中搜了个底朝天,几乎要掘地三尺,却连凶手的一根头发丝都未找到。可见凶手杀人十分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犯案了。
这,注定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成为替罪羊的会是谁呢?白兆是太子的人,想必这次宁王要遭殃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这把火是烧不到将军头上的。党派之争,夺嫡之重,一旦身涉其中便再难以脱身。一个错误的选择,随时可能会给全族人带来灭顶之灾。既如此,他便索性和张士伦一样,放手不管了罢。
公主闺房内,墨意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和白芷自小便被选为公主的贴身丫鬟,两人感情十分深厚,如今白芷蒙冤,公主又束手无策,叫她怎能不急。
慕容昭看着墨意在眼前晃来晃去,觉得心头烦乱更甚,忍不住道,“墨意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现在一点头绪都想不出来。”
墨意果然停了下来,却依旧忧心忡忡,“公主,我们去把白芷救出来吧!不管怎么样,驸马爷一定不会为了这等小事和您撕破脸的!”
慕容昭觉得这主意十分的愚蠢,但是现在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正要回答,只听到一阵急切的拍门声。
墨意打开房门,扫了一眼门外的丫鬟,沉下脸道,“公主在房内休息,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不好了!白芷姐姐上吊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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