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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活下来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慕容昭的话。

  “将军,圣上传召进宫。”薛府管事常副将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薛陌心中讶异,按说今日大婚之夜,便是有什么紧要的事也不该此时传召。除非,京中发生了大事:“常叔,可有说是何事?”

  “老奴不知,不过听方公公说,六部的大臣全都传召了。”

  薛陌不再迟疑,朝着慕容昭道;“我进宫一趟,你在房中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慕容昭哪里敢独自呆在这里,忙扯住驸马的袖袍,“我和你一块儿去罢。”

  薛陌有些犹豫,皇上深夜宣召六部必定是有大事,不知带上女眷是否妥当。

  慕容昭见他不说话,在袖袍之下捉住他的手,糯糯道,“父皇这样急吼吼地宣你,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可怎么办呢?”

  薛陌怔在原地,他五岁失父,六岁丧母,父亲一身为国效忠,临到终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书房冰冷的兵书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常叔;母亲在父亲战死沙场的第二年就抛下年幼的自己追随父亲而去。他从小不知父爱母爱是何滋味,每次看到阿绝和阿昭腻歪在母妃怀中,他何尝不羡慕?

  这些年在外征战,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留神就要血洒异乡,他却从未在意过。也许正是因为拥有将性命置之度外的心态,每次的必死之境他都能绝处逢生。赫赫战功让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夏国第一元帅,如今他位极人臣,手握天下兵权。这一切却并不能填补心中那大片的空缺。

  兄弟之情,同袍之谊,还有他自小便想要得到的东西——

  薛陌用力回握住她的手,阿昭的手很小,他一只手便能包住她,掌心的温暖让他心里都是微甜的喜意,“傻阿昭,我不会有事的。既然你担心,我带你进宫便是。”

  门外的常副将都要急死了,皇上连发了三道圣旨急召,将军却还在这卿卿我我!

  宣政殿上一片沉寂。

  大理寺卿张士伦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皇上身着寝衣,外头披着黑色袍服,显然也是睡中被惊醒。他揉了揉眉心,看了眼跪了一地的大臣,还有刚刚从府中赶来的公主驸马,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语气却是极为平静:“朕刚接到大理寺报案,方御史家七十三口人一夜间全部被害。”

  六部的阁老都知道皇帝愈是盛怒之时,愈是语气平静,因为都埋下头屏住呼吸,生怕成为皇帝的导火线。

  果然下一刻,夏烈帝猛地站起身来,渡来渡去,怒极竟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朕今日许公主出嫁,大赦天下,便有人故意打朕的脸,在大婚之日刺杀朝臣!”

  皇帝走来走去,忽然停了下来,猛地喊道:“李沉轩!”

  御林军统领李沉轩忙从人堆中爬了出来,“微臣在。”

  夏烈帝将大理寺递来的折子向他头上掷去,“京都的治安你是如何维护的?今日有人敢在公主大婚之日将朝中重臣灭门,明日是不是就该向朕逼宫了?这御林军统领的位置你若是坐不好,索性留给别人坐吧!”

  皇帝这话说得极重,显然是急怒攻心了。方成书是个正三品文官,其父亲在先帝在时是翰林院方阁老,极得先帝敬重,乃是先帝留给下一任皇帝的孤臣之一。前几年夏烈帝怜他年事已高,便让他赋闲在家,给了他的嫡子一个正三品御史衔。

  方成书作为朝中清流一派从不营党结私,直言敢谏,为人刚正不阿,深得皇上器重。如今天子脚下,这样的朝中重臣却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七十三口人无一活口,让慕容华怎能不怒。

  李沉轩知道这会皇帝正暴怒,不敢躲闪,任由折子砸在额头上。夏烈帝这一掷用了十足的力道,李沉轩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却不敢晃动身子,他稳了稳心神,道:“是微臣疏于职守,求皇上赐微臣死罪!”

  薛陌见此情景大踏步地上前一步,低声道,“圣上,微臣也有御下不力之过,求皇上降臣同罪!”

  李沉轩是他手下的人,这时夏烈帝正在气头上,极有可能牵怒,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下属背锅枉死。但是与其火上浇油地求情,倒不如破釜沉舟一齐请罪,说不定能保住他。

  夏烈帝瞥了一眼薛陌,看到他此时还穿着一身绯红的喜服,他哽了一下,显然驸马接到圣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急急地赶了过来。慕容华随即看到了他身旁的公主,他唯一心爱的女儿,此刻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忧心忡忡地望着驸马。他沉默片刻,语气恢复了平静:“罢了,薛爱卿何错之有,起来吧。”

  “宁王,依你之见,此事是何人所为?”

  猝不及防被皇帝点名的二皇子抬起头,见父皇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心中大骇,难道父皇怀疑此事与他有关?这样想着,慕容泽的脸上却不见有丝毫慌乱,镇定答道:“父皇恕罪,儿臣不知,不过,依儿臣之见,可先由大理寺对方府进行封锁,看凶手是否有留下什么痕迹。”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张士伦身子抖了抖,心中将二皇子骂了千百遍,暗自祈祷皇上千万不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大理寺。

  夏烈帝未置可否,而后转向东宫:“太子,你的意见呢?”

  慕容钰沉思片刻,不紧不慢道,“依儿臣拙见,在搜索凶手痕迹的同时,要对方府周围的百姓进行暗访,看是否有目击者目睹到凶手容貌。”

  慕容华暗自点了点头,面色虽然依旧冷肃,却缓和了许多,吩咐道:“即日起,刑部着大理寺御林军共同调查此案,一月之内必须找出凶手。御林军统领李沉轩疏于职守,去慎刑司领三十仗,再罚半年俸禄。”

  李沉轩方才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叩首谢恩,便听到夏烈帝喜怒难辨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一月之内若是不能破案,你们三人便提头来见朕罢。”

  出了大殿,朝中官员们纷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个方书成平日里不善于阿谀奉承,又古板不懂变通,暗地里得罪了很多人。如今死也不挑个好点的时候死,非要挑在公主大婚的这个当口上,害得他们这些人受累害怕。

  刑部尚书白兆有意放满了脚步,待得东宫接近时,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他低声道:“回去再说罢。”

  白兆低声应了声“是”,迈开步子跟着两三好友走了。

  薛陌携着公主正要踏上轿撵,却听到身后一身急促的喊声,“将军留步!”

  只见御林军总统领李沉轩急急追了过来,他青紫着额头,冲薛陌拱手,“今日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薛陌受了他这一礼,低声笑道,“你要谢便谢公主吧,今日若不是公主在场,圣上恐怕没这么容易饶了你。”

  “是,”李统领忙不迭地应道,又朝公主拱了拱手,“多谢公主。”

  慕容昭躲开他的行礼,连忙道,“李大人还是快些回去上药吧,你的额头都肿了。”

  说罢虚扶了一把薛陌的手,登上了轿撵。

  看着公主和驸马的御驾渐渐远去,右统领感叹了一句,“将军和公主还真是一对璧人啊。”

  李沉轩抬起头来,看着将军远去的方向,和下属在意的却完全不是同一件事,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担忧,“也不知今日这件大案,会不会给将军带来不利的影响。”

  轿子驶出宫门一段距离,忽然停了下来,薛陌把怀中打着瞌睡的阿昭的头轻轻放到一边,撩开帘子,蹙眉轻问,“怎么了?”

  看清骑马立于道中的人,他却愣了一愣,“阿绝?”

  七皇子身着平时穿的朝服,细心的人能注意到第一颗纽扣扣歪了。慕容绝的神色有些苍白,眼底下有着淡青的阴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薛陌,“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薛府的将士们对看一眼,看来之前军中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近几年来,皇上派着七皇子跟着薛帅四处历练,本是想着让七皇子学些行军之道。却没想他对薛陌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连他们这些沙场上的粗汉子都察觉出几分不对来。只是将军身在局中未能看破,更没有人不要命了敢告诉他。

  薛陌面带疑惑,但还是下了马车,向慕容绝的方向走去。

  这时变数陡生,七皇子忽然策马,向薛陌的方向快速奔去。

  “将军小心!”常副将还没来得及拔剑,七皇子的骏马便已经奔至眼前。

  自家将军却是定定地站在那儿,不闪也不躲。电光火石之间,离薛陌仅有两尺之时,慕容绝却调转马头伸手一捞,将薛陌带到马上,风一般地疾驰而去。

  一片马蹄卷起的尘土中,薛家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追下去。

  过了许久,轿帘被撩了起来,慕容昭打着哈欠探出头来:“驸马呢?”

  常叔:公主你可长点心吧,驸马爷早被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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