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森殿下’追寻着诅咒的气息, 一路向东来到了一个废弃村庄。
不同之前那个，从周围横生的枝蔓青苔而言、这个村子已经荒芜许久了。
他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
发现对方时，这个小孩正生着病、蜷缩成一团他单手就能拎起来。脏兮兮的不大一只, 老鼠似的藏在一栋破屋的柜子后面。
[森]的寻踪魔法练得很不到家, 找这小孩花费的功夫比寻找诅咒气息还要多的多。
‘森殿下’把他拎出来时遭到了剧烈反抗。
黑头发，眼睛颜色是很浅的紫色。脸脏兮兮的看不清楚、不过从轮廓能看出是个小美人, 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太宰看着，从轮廓和配色认出来, 心想：“是费佳。”
‘森殿下’其实挺庆幸这小孩能有长大的机会。
“别碰我！”小孩稚嫩的嗓音拖得尖锐, 竭力把自己伪装成凶兽幼崽的样子分外可欺。
这时的[森]大约还有几分廉耻心、没有养成欺负小孩的恶习，到底是没说什么, 把人干脆利落往胳膊底下一夹，就给揣走了。
——像极了偷盗电瓶车的惯犯带走电瓶的样子，背影都冷酷无情得要命。
挣扎未果的[费佳]不动了，纤细手脚垂在半空，伶仃脚踝泛着青白冷色、细细颤抖着。
“你会死的。”
这声音沙哑，不细听也听不出哭腔。他垂着头, 黑发挡住脸看不清神色。
“你会死的。”
夜风携来不知名鸟类咕咕声，这话语比起威胁更像恳求。
‘森殿下’只是抬起头, 发现今晚的天上没有云彩，月亮很大很圆。
可惜不亮。
于是男人说：“我不会死。”
也确实如此。一直到他简陋的临时营地里，男人也没有化为一滩脓血。
[费奥多尔]第一次露出惊异眼神, 下意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诅咒。
令人失望的是，没有消失。
‘森殿下’就稍显得意地说：“我是魔法造物，因为一点小岔子被丢到这里, 本尊还在王都享乐呢。”
他拨了几下火堆, 从柴火下面翻出熟的地瓜, 等稍凉了些挑了个大的递给身边的沉默的一只。
随口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焰光跳跃着，影子落在人身上，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好像些什么怪物、要把人拖进黑暗里去吃掉。
小孩抿着干涩起皮的唇，直到抿出血腥来、才吐出一个称呼：“费奥多尔。”
“哦。”外国人。
魔法造物森殿下礼尚往来，告诉他：“我本尊的名字是森鸥外，在王都有个小爵位，你应该没听过。”
[费奥多尔]不答。是没听过。
经过太宰审慎仔细的观察，他觉得像‘森殿下’这类魔法造物应当是有缺陷的。这个的缺陷就特别话唠。
就例如此时，‘森殿下’又挑起了话题。
“你很有天赋，这份珍贵的天赋不应该死在长夜里，和我一起回王都吧！不用担心你身上的诅咒，王都多能人异士，去那里也能更好寻找解决办法。”
[费奥多尔]不为所动，他紫色眼眸中的情绪在火堆里也十分冰冷。他本就是一块北国的坚冰，被人从寒山之巅盗掘、几经辗转流落在这陌生土地之上。
异国的火无法温暖他。
可于寒冰而言，本就无法被火焰温暖。靠近火焰只会让他们变成另一种面目全非的东西。
太宰觉得这时的[费佳]和他们的费奥多尔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是什么让他们变得不同呢？是火焰吗？
[费奥多尔]：“目的呢？”
‘森殿下’偏过头，听到这小孩又问一句：“你帮助我的目的，是什么？”
已然笃定面前这不是个会滥发好心的人。
[森]于是顺理成章地说：“成为我的部下吧。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我、本尊想要改变它。他想创造一个大人不再痛苦，小孩不再哭泣的国家——费佳，你的天赋这世上罕有，成为我的助手、来帮助我吧。”
[费奥多尔]默默低下了头。他的眼神又一次变得很冷淡了，这敷衍对他而言太明目张胆。
‘森殿下’只好叹气、继而抱怨：“明明这套说辞以前无往不利的。”
面对小孩也要装白莲花说谎的屑大人啊！
不但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因为对方展露的机敏、更馋这颗暂时蒙尘的钻石了。
过了两天，月亮缺了一点的晚上，[森]再次发出了邀请：“来当我的助手吧，费佳！”
[费佳]的回应是一颗红薯——没烤熟的。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森殿下’郁闷极了。
[费奥多尔]没有理他。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绝不会成为某人的附属，哪怕[森]确实帮助了他。
[森]看出了他的决心，只好改口：“好吧，我很看好你的未来，所以我还是决定对你投资。”
“成为我的盟友吧，费佳！”
年轻男人依旧坐在火堆前，对着瘦弱小孩伸出一只手。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目光也郑重：“我仍然会帮你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推荐你去法师塔学习，希望未来的你能拿出令我满意的报酬。”
[费奥多尔]回握那只手，接受这个契约。眼皮都不抬一下，以诉说事实的口吻说：“对你而言这本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森殿下]露出狐狸的笑，细长的眼睛有精光闪烁：“那么，我拭目以待。”
“你们谈好了？”
‘森殿下’眨了眨眼。与本尊相比起来这个实在是比较憨，[费奥多尔]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个[森]的不同。
一队人马很快寻找过来了，这是王都派来接应他们的人。
[森殿下]动作是很快的，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盟友出什么岔子。
不过对手下的人就不需要讲这么清楚。
‘森殿下’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养子，他的魔法天赋非常优秀……长的也很漂亮。”
手下的人互相对视，心照不宣。
‘殿下，禽兽啊！’
直到坐在马车上，不会有多余的耳朵时。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我是不会叫你父亲的。”
‘森殿下’笑了笑：“真失礼啊，我可是未婚男性。”
那种名声就算是想结婚、也不会有身份相称的女性看得上吧！
回到王都后，依旧由‘森殿下’带着[费奥多尔]前往图书馆拜访。
“兰波！你的魔法直接把我丢到了边陲之地，我很难不怀疑你是故意的！”兴师问罪的语气像是来砸场子的。
坐在长桌前看书的长发美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承认了：“你太吵了，应该和你的本尊学习一下什么叫安静。况且，你也不是没有收获。”
美人色调奇异的眼眸仿佛泛着春波，扫过[费奥多尔]。
那是由绿色与蓝色交织而成的奇妙色彩，仿佛一潭幽邃碧波、或是孔雀最最艳尾翎。长睫翩跹间曳出极潋滟澄澈的眸光来，叫他看上去似乎是个好相处的人了。
可人们接触到那眸底冷色时，就会明晓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错觉罢了。
[兰波]，太宰记得吟游诗人几次提到这个人，称呼是‘冕下’。
是极尊贵的敬称，不能轻易用的。
‘森殿下’是没那么多讲究的，也不愿跟这个人讲究。换他本尊来还愿虚与委蛇些。[兰波]先前曾用‘兰堂’这假名字潜入王都，骗过他一回，坑的本尊差点在老国王面前翻车，魔法造物记仇到现在，仍旧耿耿于怀。
还有那叫[魏尔伦]的，上来就差点骗走他府里最出色的孩子，这俩外国人与[森]着实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克。
偏偏人家现在就职于图书馆做客卿，有[夏目漱石]先生做担保、想找茬的都得掂量掂量。
[兰波]已然无视了咋咋呼呼的魔法造物，看着[费奥多尔]挑起一边眉毛：“你身上的问题我解决不了，馆主在三楼。”
“本来也没有指望你。”
‘森殿下’毫不客气地说。
空间魔法和诅咒之间无论如何也强扯不上关系呐。
馆主[夏目漱石]看上去不符合他年龄的年轻。
两个访客一前一后上来三楼时，就看见一个铂金发色的人影倚在窗前。那一头长发有着锦缎般光泽、好似某种动物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令人很想上手摸一把。
他转过脸来，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长长眼镜链闪着光落在胸前，气质温和严谨，像个学者。
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神色，[夏目漱石]覆着纯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掌中书脊，将其放回。伫立于他身侧的书架一层层向两边拉开，露出其后幽长深邃的通道。
他朝[费奥多尔]招手：“孩子，随我来吧。”
“去吧。”
‘森殿下’扶着小孩的肩膀，头一回语气郑重地对他叮嘱：“那是一生只能进去一次的地方，哪怕你的魔法天赋再优秀也不能后悔，要谨慎做选择。”
[费奥多尔]猜到了一些事情，没有回复，只是走过去。
他太小了。哪怕表情掩饰得很好，在场的两个成年人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不可察地细颤。
[夏目漱石]体贴地没有点破，与他一同走入那幽深通道，轻声询问一些事情。
“孩子，你对魔法有什么了解吗？”
[费奥多尔]干脆摇头。
事实上，在因所谓魔法天赋被抓捕、饱受苛待，以至于流落这片陌生土地之前，他从未接触过与魔法有关的一切事物。
时至今日，对这东西也不过只有些模糊认知罢了。
[夏目漱石]便有些叹息了。
此前[森殿下]特意与他讲过这孩子的经历，他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完全没有接触过魔法的情况下，硬生生凭借天赋捕捉到禁术魔法的破绽——甚至做到了颠倒契约、使自己从魔窟脱身……
不要说年龄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是他们这些大人，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命运总是爱让人吃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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