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他们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树下。
很难以想象, 城市中的图书馆下会有这么巨大的一棵树存在。
树木周围上下浮动着一些光点,树干上流动莹莹光芒、呼吸般闪烁。树的叶片呈半透明虚影,存在于虚幻与现实两方。
看着这棵树, 就能体会到生命静谧之美。
[费奥多尔]在馆主的示意下走上前, 那些在树杈之间浮动的光点向他流来,逐渐凝聚成一蓝一紫两个光团。
“是雷霆和水流。”
身后的人说:“你身上的诅咒是外物赋予你的枷锁, 并非你本身存在的罪孽。这两种魔法能够有效祛除。”
“雷霆暴虐,对邪恶之物有天然的克制。不过你的身体脆弱, 驱使雷霆会造成很大负担。水流相对温和, 能够缓慢洗去诅咒,也有温养身体的作用。”
“孩子, 只有这一次机会,做出你的选择吧。之后再无后悔的余地了。”
[费奥多尔]静静看着面前两团不同的光。除了颜色,它们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对现在的他而言,选择水流是再好不过的。
可水流只能造就更加严寒的坚冰,无法使它燃烧、更遑论照亮些什么。
他凝视那团宁静流动的蓝色片刻,说:“我要做的事情, 使用温和手段是不行的。”
言罢,一如朝圣者献祭般义无反顾地拥向暴虐雷光。
他选择雷霆, 雷霆便忠诚于他。那天际翻涌飞火是永不停息的,绝不会令他光芒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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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恍惚了一瞬,下面的景色顿时变了。
‘森殿下’遇到[费奥多尔]时已经是深秋时节, 草木枯黄、落叶凋零。此时下方府邸却铺青叠翠、一片欣欣向荣,年岁早已不知轮转了几回。
府邸中。
太宰再一次见到[太宰]。
对方还是那副人偶一样的状态,与世隔绝中。
这一次时间距离[森殿下]捣毁那处地下研究所没过多久, 太宰能从那小孩身上观察到实验室留下的痕迹未彻底消失。
一群小萝卜头扒在墙角, 窃窃私语。太宰从里面找到了幼年期[中原中也]和[与谢野晶子], 后头还缀个[尾崎红叶]。
孩子们都对新来的不合群家伙很感兴趣。
[与谢野晶子]眼睛很亮,压低声音里有新奇意思:“诶,动了动了,像人类一样在吃东西哎!”
“他本来就是人类吧,不要说这种过分的话啊!”
幼年期[中也]已经展现出善良的特质,反驳了她不礼貌的用词。
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朝他吐了吐舌头,伸手向身后打招呼:“费奥多尔,你回来了啊。”
自从进入法师塔学习,对方已经越来越少在府邸露面。
[费奥多尔]点点头,他身上的诅咒已不剩多少,可仍习惯性地与众人保持了距离。他看向[尾崎红叶]:“为什么都聚在这里?”
一个太宰不认识的生面孔抢答说:“因为大家都对新来的那个很好奇嘛。是森殿下从贫民窟那边地下实验室里带回来的,据说天赋是非常稀有的绝魔体,所有的魔法都没办法对他起作用呢!”
[中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他是出自实验室的人造人。不过与[太宰]的经历不同,他在诞生那天、早已盯上那实验室的[森殿下]正好对其下手。他幸运的被对方顺手捡走,没有遭受什么痛苦经历。
就连自己的身份,也是半年前同为人造人的义兄[魏尔伦]找上门时才得知的。
除了少数几人,大家都以为[中也]是倒霉被抓进实验室的普通小孩,并不知道他其实是那场实验中唯一成功的实验品。也因此,对于同样来自实验室的[太宰],[中也]天然对其抱有好感。
倒是[费奥多尔],这家伙过于聪明,来了没几天就在一次意外中扒出了[中也]的真实身份,差点没被[魏尔伦]当成威胁处理掉。
那天的事发经过十分复杂,反正最后的结局是‘森殿下’和[魏尔伦]两个不相上下的大憨憨被[兰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
太宰对双方见面挺感兴趣,可惜这次的梦境违背了他的意志,忽明忽灭地闪烁了几下,忽然转到了书房。
[森殿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桌上摆着一份从宫廷传出的密信,[福泽殿下]正细细查看。
太宰看不懂那字迹,可两人的脸色显示出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银色长发的男人看完这封不长的密信,紧蹙眉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老国王已经病到糊涂了。”
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
去年冬天前所未有的冷,大雪夺去了贫民窟不少人的性命,也使得地下的实验室暴露。老国王自那时病倒、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如今已是缠绵病榻,无余力下地行走了。
这时候,只要有人说能让他活下去,哪怕这方法再荒诞,这个疯子也要尽可去尝试的。
常世凡药无法对病入膏肓的躯体起到作用,心怀叵测之徒便将主意打到了一群极为特殊的群体之上——魔法师们。
魔法是人类的奇迹,这奇迹会给每一个拥有资格的人带来无限可能。
魔法师的血肉是否也拥有着奇迹的力量呢?
身居高位者并不全都是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他们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推动了这件事发展。
割肉放血也就罢了,成人们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乖乖给暴君剖心挖肺做药引。
目标被放在了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们身上。
时值乱世,想要找到这样的孩子是很难又很容易的。找一两个容易,十几个也可行,但几十个、一百个呢?
众所周知捡了很多这样孩子的森殿下首当其冲。
[森]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年轻男人捂着脸深深吸气,才没有在老朋友面前吐露不得体的话语。他很久才从掌心抬起半张脸,眼神阴翳得要命,像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他说:“福泽殿下,有一句古话叫做「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王国的乱象已经够久了。这一国之王的位子,要不让给我坐坐?”
他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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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早已被这个世界折磨到麻木的成人,拥有未来的孩子们才是希望。
——现在却有阴魂不散的无耻蠹虫将主意打在他的希望之上。
森殿下再也无法忍受了。谁要夺走他的希望,他就让对方带着绝望滚到地狱里去忏悔。
[森]的造反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大家都是耽溺享乐的人,没有人觉得大贵族会为了一些小小羊羔的性命就铤而走险,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可森殿下不一样。
这个人是混迹在人群中的一头狼。哪怕他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他灵魂中渴望改变的那部分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饥饿。
这头藏在阴影中窥伺人群的恶狼曾惮于王位上的雄狮,因而收敛爪牙。
那狮子快要死了。
夜幕降临,这长夜仿似没有尽头。
军队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速度集结起来。森殿下持炬火从黑暗中走出,他腰间不再挂着那柄以作装饰的细剑,他掌中握着一杆纯白□□。
图书馆三楼——
馆长伫立在窗前,遥遥凝望王宫的方向。今夜无月,天上星子晦暗不明,光芒被偷走了。
灰色的风席卷了王都,带来暴雨将至的信息。
[兰波]站在馆长身后,被狂风一吹,就缩着肩膀朝手心哈了一口气。
“真冷啊。已经快到夏天了。点起火来的话,就不会再感到这么寒冷了吧?”
他实在美,即使毫无形象地缩起来也好看的要命,像畏惧寒冷的名贵花枝,需要小心对待。
[魏尔伦]闻言,把一件深冬大氅披在好友肩膀。沉甸甸的重量,差点将[兰波]纤瘦的身板压折了。
这天晚上,没有人看到图书馆三楼的某间窗户飞出了一个金发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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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身躯已无法再撑起华服与冠冕。
老国王双目赤红,难以比较他与尸体究竟哪个更为可怕一些。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没有人敢靠近。这众叛亲离下场中,与死亡做最后抗争,他输得一败涂地。
雄狮因年迈而癫狂,脊梁仍挺得笔直,落坐于王位睥睨一切。
他一坐在那里,就变回了笼罩在所有人心上的阴影。
“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我……是这个国家的……”
“——王!”
一杆纯白的枪贯穿了王座。
这个再也无法被拯救的老人与他坍塌的王座钉死在一起,血液自那干枯躯体中流淌而出,一直流到森殿下脚边。
年轻的森殿下是有些恍然的。
原来这个疯狂到令恶鬼自愧不如、说要吃掉一百个孩子心肝的人,在死后流出的血竟也是鲜红的啊。
“他曾是一个英明的国王。”森殿下这样说。
他曾经是憧憬过这个老人的。所有见过对方雄才大略模样的年轻人都很难不为那气势与英姿折服。
如今,这头年迈的雄狮、这庞然大物已轰然倒塌了。
留给这个国家的,只有满目疮痍的现状与夕阳将近的暮气。
余晖落在他们身上,冷到骨子里。
人们怕冷的时候,通常会选择点起火来取暖。森殿下也选择点一把火烧尽那暮气。
王座与宫殿被大火烧尽了。
当时,火光冲天的宫殿旁。
森殿下对静静立在他身侧的福泽殿下说,他是踩着鲜血与白骨上位的人,但他绝不要那肮脏的血流淌在后日的王座之上接受万人景仰的跪拜。
“我留给下一任王储的、必定是一尊干净的王座。”
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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