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长云暗贺兰
有的事情,步步小心步步错,想的多,错的就越多。
韩德让将反夺了在他手的沙坡头的寅火率恨得咬牙切齿,须知,这是他初次出手,眼见大功可竞,至少也能教朝廷知晓他一身本领,若能镇守一方,岂不强似在上京里达官贵人纷纭中与那只知勾心斗角的庸庸之徒往来,徒然虚耗了光阴?
不剿杀这一伙唐军,韩德让不能安心。
然他归来后,萧绰先罚杀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底子,他又不是沙场猛将,自不肯持剑独骑追杀而去,教萧绰拖三推四,终于在这里留得了一夜。
以萧绰的揣测,这孤军一率北上,定不只是偏师遮蔽探察之用,平阳公主智谋如海,她怎会只以区区数百人马北往敌手心腹地里?萧绰始终不曾认为自己真能躲开大唐密探的眼睛,自不认为自己能一直躲开平阳的眼睛,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窥探平阳,平阳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着她?或许,在平阳眼里,辽军的头脑是萧绰也好,是别的甚么将领也罢,都只是她的目的,盯准了目的,也便盯准了隐藏在辽军更后头的萧绰。
于是,萧绰不敢轻令韩德让出击,她虽不经意那区区数百的孤军,却在意韩德让。
何况,这引数百军北上的将领是谁?若这人是惟中军命令是从的,韩德让杀之不难。若平阳果真寻到了称心如意的偏师大将,那么,以她的目光之高,选定的人岂是寥寥之辈?韩德让长于行政,军略非他真的所善,对付旁人可以,与平阳公主交锋,或者说,与她选定的顺心意的偏师大将交锋,韩德让恐怕力有未逮。
她须先探知到这偏师主将是谁,知其人,而后方能知其性,最后才能知平阳似中了高继嗣的彀步步往陷阱里来,终究她手中那雷霆万钧的决战用兵,终于要落在哪里。
在萧绰看来,这偏师虽少,那主将却不仅只是这数百人偏师的主将,或许,在某一个时候,埋伏在这周遭而自己竟未发觉的唐军,才是他真的麾下。国战,不是谁剿杀了谁一支军,擒杀了一员将的战争,平阳埋伏在这里的唐军,定非决战要紧时不会出,那么,这支军的主将是个甚么样子的人,萧绰必要思虑。
使韩德让为明,她在暗处,这一遭要的不是剿杀这偏师,不能自那人与韩德让交锋里窥出他的真手段,萧绰不能安心——要全力剿杀这人,以萧绰看来,若她是平阳,这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韩德让为卒,然萧绰可不愿意真将他作个卒,因此,她小心翼翼不敢粗略。
平明日升,斥候尚未带回南边传来的消息,萧绰有些坐卧不宁。
她总觉着,自己被人盯上了,那会是谁?
不自然地,萧绰想起在引仙庄里见过的那三人,那个为首的,他说是骤然名声鹊起的卫央,若真是他,此一路主将,抑或是要全李微澜图天下之意的偏师上将,会是他么?
若真是这卫央,萧绰觉着自己待这人看地有些大意了。
然而,在她知道的唐营将领里,才能能为平阳青眼的,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将就算了,萧绰自认如她也不会那样用功高德重的老将,正是锤炼新一辈帮手的时候,她可不信平阳公主瞧不出目前的困境。
若呼杨等老将不能上阵,谁能辅佐她成就汉武唐宗的功绩?
“杨延玉沉重,不能为偏师主将,此来必不是他。呼延必兴用兵平稳,有迅猛之处,却不是能镇万军节大纛,乃至与李微澜心情相投托为终身的郎君,也必不是他。”倚在马鞍上,萧绰抿着眼睑,迎着那通红刺眼的旭日,一手托腮,一手放在腹前暗暗沉吟,她总觉着,这卫央十分有可能正是唐营偏师的主将。
韩德让在外头守了一夜,萧绰是心狠手硬的女子,她的娇媚,自己曾见过,然而,往后不能更见了,这不能看到的,须一眼也不能见。
这人也一夜未眠,他也在思索那唐营里北上之孤军的将校是谁。
早有唐营精锐在左近埋伏,这一点不需萧绰说韩德让便心知,这一支唐军在等待,等待出击的时机么?在等待上将的到来么?
那么,北上而来的那区区数百人,会不会便是簇拥那上将到来的扈从?而无论取沙坡头,无论迫临吴镇,不过都是这上将与伏兵会同的遮蔽?
若是那样,或许萧绰不会令自己去追击,韩德让自然知道,如果真的那是要与伏兵会合的唐将,自己追去,反而着了他的彀,可若是不追,大战爆发,以自己的地位和未显的才能,恐怕不能再有一雪耻辱的机会了。
萧绰将为后,若自己留在上京,怎样面对?辽帝心中怎样想?况且,若她为后,韩德让定下的那心思,纵然能和美一时,在她眼底也得不得善终——自然,这是为他的后宅考虑的。
这女郎,聪慧天下头一份的,骄傲也是头一份的,深知她秉性的韩德让更知道,心狠手辣也是头一份的——还能有人比韩德让更懂她么?
这个蛮不讲理的霸道女郎,韩德让始终不认为自己能降得住她,若能为她一世之好,那诚然无事,若不能付她一心的好,纵她有过,那也是别人的错。
上京不可留,因此,这一番自己必定当轻出,若不出,该以怎样的籍口离开上京?
各怀心思,便到了晌午时候,这里虽是密营暗探,行事俱与正军无二,不生烟火,只吞些熟肉,饮些雪水,萧绰地位尊崇,自与寻常士卒不同,略微用些暖热的饮食,望望天色,她知道,南下的斥候,该回来了。
起身南望处,果然数骑踏雪如起烟,快马到了人前,这次却未有封筒交付,口头传道:“唐营里上下都传遍了,原轻兵营率正卫央,正是马家坡子镇前单骑闯营的那个,如今升了作校尉,往北引一率而来的,就是他。”
萧绰眉头一掀,真是他,那么,这人得李微澜重视了么?
不待问,那斥候又道:“此人持着龙雀刀,取沙坡头者,正是此人。”
龙雀刀在这人手里?
萧绰微微动容,那龙雀刀,不说在唐军里的威信,单就在行政上,便堪比大唐天子佩剑了,诸侯能杀,大臣能斩,号令三军也轻易。
“这样说来,这校尉一职,便是唐人伏兵的最高头领了?”挥手教斥候自去,萧绰手指摩着鬓角轻轻踱步,她知道,唐军里上下更是森严,校尉只能统一营之军,这人既升校尉,便不能当一卫之将,如此说来,此地唐军伏兵,只有一营人马?
这不当是李微澜的伏兵,太过小家子气了,何况,决战之时,数十万人马在这里,一营三两千人马能济得甚事?李微澜可不是轻易将饵予敌吞吃的人,别说一营,一率的饵,她也不舍得给人。
正因着这样的仁心,唐军上下爱戴着她,何况,此番北上来的,是那千军易辟的猛将,能得李微澜凭借龙雀刀,其人真只是勇猛无匹?
若只校尉之身,纵是无双的猛将,萧绰不放在心上,然有龙雀刀,她必须谨慎对待,那一柄刀,干系到的太多了。
原本不愿教韩德让去以身犯险,看来,龙雀北上,真须借他的助力了。
一念至此,萧绰教韩德让来见,又令左右心腹:“往山内去点精骑六百,不,点八百,远拦子里取百将八人分统。”
韩德让大喜,面上不敢表露出来,不动声色立在一旁。
他知道,自己这番再引兵外出,定了。
萧绰拿余光斜瞥了这人一眼,踱了几步,轻轻道:“阿让,听到了么,龙雀北上了,就在山外那卫央的手里。”
韩德让没有说话,当此之际,他自知须先静下心来。沙坡头里那骤然来的耻辱,教他总不能沉定,心浮气躁,这是兵家大忌。
“卫央此人,我曾于他有过照面,头面上看,这是个沉稳仔细的人,一身本领,都在马背上,以此人单枪阵里杀拓跋斛的勇武看,恐怕正是雷霆霹雳般的性子。”萧绰缓缓道,“能守得住焦躁,静得下心,图的是那临了的那万钧之势的一刺。”
韩德让深以为然,想了想开口道:“不错,本性激烈,用兵必要受心性的影响。然在你当面,见过此人沉稳镇定,那么,李微澜数年欲图的偏师大将,此人倒有些对照上的——龙雀真在这人手里,以我之见,先擒杀此人,若教他长成,李微澜岂不多一条偌大的臂膀?”
萧绰微微一笑,擒杀那人么?
若韩德让真能成此事,那倒省却心了,只那卫央,匹马单枪千军万马里来去如无人之地,远拦子虽精锐,此番南下的也不过千人之数,若无漫天之网,擒杀他么?
试想,千百人能在广袤北地里擒杀萧达凛那样的猛将么?
或许,追杀不成反教杀,调远拦子百将八人,那是为韩德让考虑的,以远拦子的精锐,在卫央那等猛将手里挟一人而远遁,大约是能做到的罢?
也好,教他知晓军略里的莫测诡诈,往后安心在上京当个坐镇后方的大臣,也能好歹三五日见着个人。
遂令这一支军往西而发,韩德让远离了愈来愈教人瞧不透心思的萧绰,只觉天也开阔,地也敞亮,原来,她的心能装得下一个人,却更愿意装对手,就因为,南边有那样一个女郎了,一枝独秀,总教她不舒服。
此时的唐营里,平阳召到了各营大将,她换掉了衫衣,着上了铠甲,雁门雪盘旋,将一众金甲上将环顾,决意令教:“与联军之战,正在这几日,遍令三军,火速往北开赴,不得有误。”
又令斥候:“传令老罴伏兵,龙雀到,有令概从不得有误,见刀如见我,违令者,有功罚,有过杀,偏将以下,尽从龙雀号令。”
她用兵虽有稳健之名远扬,然一旦主军到位将校抵达,将敌手讯息探知而后,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霹雳一击,如今辽军日渐能瞧到影踪了,席卷高继嗣,而后图与辽军对决于河南之地,进而威胁河套,待偏师上将成就,便是尽取京西要地之时。只要吞了这威胁长安的各路诸侯,契丹也好,北燕南汉也罢,不能对大唐成有效的两面夹击之势,如此,大事可图。
一时令发,又教五军尽传寅火率之事,她虽不能尽知卫央在北地里要作甚么,然这人能以身犯险往北地里去,那定不是送死去的,且成他的志愿,倒要看,这无法无天的人能将这京西一地祸乱成个甚么样子。
且看正晌午时,山野里的雪地正刺眼,韩德让引八百骑厥出山口来,许是心里的意愿,他觉着很有些头晕目眩,神清气爽之余,又心下潸然。
这一去,与萧绰便不分天人,却是天人之别了。
回首再往山内瞧去,甚么也没有。
然他心知,萧绰恐怕也定在往东北故地叹息,她的宿命不在寻常人家,她的心也注定落不在将臣之家。
如此也罢,便就此诀别了,各为国家出力,也算同有一份殊荣了罢?!
“往西追杀,沿途自有接应人手!”辨别了方位,韩德让一马当先往西而奔。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鹰翔,英雄辈出的汉唐之地,容得一介贼配军,容不得一个韩德让,倒要教这些祖宗之地的瞧瞧手段!
一时雄心万丈,前头出不远,却教冰棱子堆砌起的京观似骨堆,恍似兜头激灵灵落下一桶冷水,将韩德让浇地心里先凉了。
那传言里奸猾狡诈的贼配军,果然依旧是个贼痞子的资质,他在那半人高雪骨堆上,活灵活现地铁钩银划般凿出了一个笑嘻嘻的脸庞,自那贼眉鼠眼的脸上,嘴边又括了个不规整的方框,里头囊着一句话:“德让啊,你小子活该就是个捡破烂的命,美人当面,不知先啃了么?”
这句话倒不至于教韩德让恼乱了心,真就了他诱敌之计,然在那雪骨堆之后,又雪地上意犹未尽胡乱写着又一方大字,号称:“怒了没有?千万别恼火,你要怒了,搞死你没成就感,这样,跟你说个秘密,往西再来三五里,这秘密你就看到了。”
韩德让深深吸了一口气,教北地的风吹得粗狂的面庞上浮现出笑容,摇着马鞭止住了远拦子百将几个大怒要砸破那雪骨堆的举动,笑道:“此獠欲勾引使我等怒火攻心,而后好教他在前头图谋,何必坠入他彀中?”
便随从问他:“那么,追是不追?”
微微沉吟片刻,韩德让哼道:“他区区数百人,一个个都是贼配军,此獠虽勇悍,毕竟双拳难敌四腿,若他能尽出李微澜在这里的伏兵老卒,咱们这些人,战死了也值得。”
百将们些些失神,莫名在他这番话里,众人听出了一股含忿赌气的味道。
那是事关皇室的事情,虽辽军里消息灵通的尽知,却说不得,只好各顾自话,小心翼翼护着韩德让,慢吞吞地往西北方向追来。
追出不有三五里,果然又是个雪骨堆,这次却堆出了一个咧着嘴在大笑的剪径者模样,比一人更高些,看得出来,那伙泼贼甚是悠闲,竟细细地将这雪人也打磨过。
那雪人手中,扯着个干瘪的树皮扎成的前端粗后端细的物什,韩德让聪明绝顶,一看之下不能解其意,退后再瞧那面目可憎的雪人,恍然明了了。
这是个扯着嗓子喊过一通甚么话的人物模拟,手中那物什,当是加大声量的了。
心下一跳,韩德让暗觉不妙。
左右一找,正在那雪人一侧,果然明情有大枪之类勾勒出的长长一段话,只看开头“德让啊”三个字,便知又是前番那雪骨堆上刻画之人的手笔。
这一方雪地里写着:“德让啊,你真听话,就此跟来了,看来,那秘密不跟你说是不成的,卫某往后要在这里混了,不能坏了名声,教人耻笑不守承诺。”
韩德让一股气往鼻子窟窿里冒,心中骂道:“贼厮鸟,恁的可恶——不忙教他惹恼,先瞧他有甚么该挖舌的恶毒话来说!”
“当然,更不能教你这使祖宗蒙羞的大唐中行説鄙弃咱不讲信誉,你可以不要脸,天生贼汉都是这等秉性,咱不能道德差到教贼汉耻笑的地步。”
彷佛面前瞧见的不是一方大字,那是一张可恶至极的面孔。
韩德让在想,这写字的泼贼,写这一行的时候,他定神色无比的郑重。
口中骂出声来:“狗泼才,腌臜汉,我誓杀你!”
再往下瞧,登时将个韩德让,气出了五内的火,激起了心胆中的恶。
原来那地上,话锋一转写道:“言归正传,不要继续扯淡。德让哪,我听说,你新认的那个辽国狼主耶律璟干爹死了,如今耶律贤当位了罢?这个人啊,再贤明都没用,在你面前,他就是个蛮不讲理抢你青梅竹马的小三,在这里应该唤作外宅——确是这个说法罢?我这个人,学问不好,见谅。”
似乎写到了这里,那写字的泼贼缓了口气,另起一行的头,彷佛有一张可恶的贼脸就在眼前,正循循善诱一副好兄弟的模样揽着韩德让的肩头在与他窃窃私语:“我跟你说,你的想法是不错的,这耶律贤,天生早死的命,最多萧燕燕的清白教他坏了,放心,人还是你的。待将来耶律贤这短命鬼一命归西,萧燕燕作了契丹的皇后,那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就是契丹小皇帝的干爹哪,你这个计划极好,我很看好你。”
锵的一声,韩德让拔刀出鞘,抢步便往那字上乱劈,好容易将这短文似的字地都模糊了,下头却露出冰冻住了的大地,隐约刀痕破坏的地面,清晰地又描了短短的几句话:“说破心思,恼羞成怒了么?没事,你这心思我定会宣扬四方,唐人里出了你这么个人才,堪称为国争光,合该九州皆知,万众瞩目,我替你扬名,你也不必谢我,回头跟我说说,这胡女的滋味怎样,我请你盛饮,没钱你先垫付上。”
最后的结束语是这样写的:“咱唐人是讲究礼节的,不该不教你知道帮你熬死干爹自己当干爹的大唐雷锋是谁,老子是卫央,至于别的,所谓知名不具,就不多说了。最后,真怒了没?怒了?来咬我啊!”
钢刀崩出了裂口,韩德让匍匐在雪地里往东北方捣头如蒜,泪如雨下连声谢罪,将额头都磕破了,勉强教随从们拽起,休说韩德让,这些个一贯仔细谨慎马背上论精锐天下无双的远拦子也一股业火扑上了心,扑上了眼,遮蔽了灵通,一个个咬牙切齿,誓要将这可恶的泼贼碎尸万段。
然则这些远拦子,多有贵族出身的子弟,心中难免又要在想:“狼主与萧燕燕的情事,那恐怕这厮编造的为多,然久闻狼主身子时时不适,竟中原里区区一个校尉都能知晓,莫非传言里那事儿,竟是真的?”
韩德让自然怒火万丈,这许多字里的挑拨离间之用意他自然知晓,但也能瞧出来,那泼贼的意图并不在这里,他也信英武如狼主,怎会教这嚼舌根的损德的话使当真?心中的火,大部来自于这番无耻的字话里,那泼贼待萧绰的不敬。
此时的韩德让,尚非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便宜太上皇,萧绰异于原本历史轨迹里的提前大放光彩,教韩德让心中又敬又爱,当作个草原上的明珠海子一样看待,那天杀的泼贼,这天杀的贼话,肮脏的狗血马溺似往她头上浇,怎能教韩德让不怒!
只韩德让也未察觉,这戏谑似的诱敌之言,竟在他心中已扎下了种子,一旦春风化雨,恐怕他自己也隐约这样想过:“若能那样,倒也是两全其美之事,既能尽忠国家,又……”
怒发冲冠,一身的血往脑门上冲,韩德让奋力掰住钢刀,双臂较劲时,那本脆弱的刀刃咔嚓一声断为两截,断刃刺破手掌,鲜血模糊处,韩德让举手向天发下了毒誓:“青天在上,白日为证,韩德让,誓与卫央不死不休。”
雪地里急团团地转了几百个来回,将遮蔽住双眼的怒火勉强按住,韩德让蓦然荷荷而笑,厉声叫道:“卫央,贼徒子,要教我怒火攻心为你所趁么?偏不如你意愿!”
乃令精骑:“此獠既有勇力,又甚狡诈,不可为他轻言撩拨,中了他的计——听我的令,不可轻动,不可分兵,节省马力人力,一起不着紧往西压将过去,唐军胆敢出面,就地射杀,不可追击!”
有百将疑道:“怎知这厮们果然往西去了?”
韩德让横了这人一眼,眉心里突突地跳,反问道:“战区虽大,南为沙场,东去无用,北上有大河阻隔,不往西,何处去?休轻看这数百的贼配军,有那泼贼为首,他是奔着勾引我军主军于决战之前暴露的目的而来的。”
于是,及日落时,这八百人马竟只走了不足二十里路程,前头五里外的斥候天黑时回报,道是前头有党项与蛾贼共管的地带里镇甸村落连绵十数处,本雪地里有马蹄印的唐军,在前头村外数里处没了踪影。
韩德让遂令就地按扎,他是来做猎人的,猎人怎能没有熬得过猎物的稳重?
至于山里尽知了两处雪地上那一番话的萧绰,羞怒时将银刀砍翻了名贵的马鞍,执刀在手,她将目光似要穿透千万重山,牢牢地钉在那本不放在心上的可恶之人的身上,跺足愠怒道:“卫央,你这奸诈的小贼,拿住了你,看不抽筋扒皮,不是萧燕燕的为人!”
她恼怒的,多半是自己,想引仙庄里初见时这人一本正经,原来自己竟瞧走了眼,不知这人是这样个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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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山里,蓦然似雪地下钻出十数万的鬼怪,黑簇簇的人马,静悄悄不出一声响动,弯刀藏在鞘里,战马嚼着笼头,这是辽军主军,一日一夜,他们自隐身处瞒过唐军的斥候密探,自河套之北渡河进到了这里。
夜空里没有云,也没有风,只是一味的冷,战士的刀锋一样,只那偶尔野兽咆哮时呜咽的大地一声一声地叹息,自此,贺兰山不复平静,再一个日升之时,又该多少的鲜血才能染红开春后农夫的犁头?
失落唐廷百年,如今我们又回来了,苍茫的贺兰山作证!
新仇旧恨煎熬着肝胆的韩德让,将寅火率作为个认真棋子待的萧绰,更有只盼着卫央北去再不复返的大唐京西巡边事使李成廷,人到中军的那一泼大才子周丰的帮手,前狼后虎,左崖右海,卫央啊卫央,你这不省事的惹事精,这番真能平安归来么?
精神奕奕的平阳阖起了双目,心中呢喃般自问着,不敢答,不知怎样答。
她怕自己的希望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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