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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这命里注定捡破烂的 下


  周快那一行去时是乘快马的,归来好快,徐涣冒出头打个唿哨,泼刺刺转瞬间到了这边,随来那几个陌生的,见面叉手公正喝礼:“卫校尉,有礼!”

  这几个当是平阳埋伏在这里的偏军吧?

  卫央心中先赞,到底是平阳啊,虽萧绰之能她尚未尽知,然对契丹,这女郎心里是最为忌惮的,这只看几人便知都是精锐老卒的出身,这样一泼大军不声不响先埋伏在这里,到底她是将这一战视辽军才是头一个对手的。

  笑着拱拱手,教徐涣取些熟食来,卫央笑道:“各位大哥有礼,辛苦辛苦,咱们弄了点熟食,先解解馋,回头得胜归营了,好生请各位大哥盛饮。”

  周快道:“这是老罴营的几位,果然都在这里埋伏,见咱们断了萧绰的斥候,后头跟了上来说是要见率正。”

  卫央道:“不忙,老周大哥,还得劳烦你再去一趟,这次却要看风向——萧绰这娘们,她是不肯和咱们弟兄善罢甘休的,防她不得,只好进攻,你此去后,但看有落单的几个契丹人,不管使甚么法子,总归要灭了他。三五泼后,你再归来。”

  周快没有犹豫,他是军中老卒,事已至此,不管卫央所为是对是错,军令既下,那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遣周快又引两火去后,卫央问得了熟食喜不自胜的老罴们:“各位大哥,既然你们在这里埋伏,图的定是契丹主军了,怎地这样贸然跳了出来?若教萧绰那娘们瞧见,她定会猜到你们就在附近了。”

  老罴们笑道:“那倒无妨,殿下再三传令,咱们的目的正是辽军主军,他主军不与咱们主军决战于沙场,咱们便不能出面断他后路,此时那厮们定已知晓咱们有人马在这里设伏,只不知是哪一支营卫,多少人手,教他疑神疑鬼更好。是这样,前些日子,中军传来号令,教咱们再三注意卫率正的动向,这里的地形情报,见了卫率正自然要通报的。”

  卫央摇摇手:“不着急,不着急。以老罴营的精锐,我自然相信萧绰这娘们再狠也不会一时察觉出你们就埋伏在她后头时刻准备断她后路,这情报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慢来,慢来。”

  这老卒一伙竟是好辣的口味,就着干辣椒,生生吞了两三斤熟肉,方有人摸出图画的图子,语于卫央:“前头是大河,那是辽军主军必经的要道,以咱们的推断,辽人此时定正与李继迁那厮讨价还价进入河套渡过大河的代价,为防止辽军突然强渡,党项也好,联军也罢,河口恐怕安置下不少的守军,此不必管他,咱们要说的,正是河南这一地。”

  卫央目光落在正北向前头,回头又看那图子,惊奇道:“这图子我还不熟悉,各位大哥,这河上的黑杠子,莫不是大桥么?”

  老罴讶然:“正是吴王桥,卫校尉莫非没听说过么?”

  卫央比他更惊讶:“为甚么我定要听说过?很有名么?与灞桥相比,名气更大么?”

  老罴们面面相觑,作为一个校尉,竟连大河之上有名的吴王桥也不知,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么?传言这人悍不畏死,竟是无知而不知死?

  卫央连忙抓过窦老大审问:“老窦,你老实跟我说,这甚么吴王桥,战时竟然没有断掉么?哦,这不是个问题,你再告诉我,这吴王桥几时建成的,怎么落入敌人手里去的,为甚么没夺回来。”

  老窦愁眉苦脸,这些事情,他哪里会知道。

  老罴们也不知这桥具体是甚么时候建的,只知道那是当年吴王北伐之后,以举国的精巧工匠花费十余年建成的。至于怎样落入敌人手中,这还用问么。

  如今的河套都在党项手里,这桥自然落入人家手中了。

  当今天子即位之后的十多年,天下也无战时,只平阳长成之后,边事方渐渐起了,然大唐多是西征,也与吐蕃及吐谷浑打了几仗,这北伐却没有,教党项夺取的河套不复,这吴王桥么,自然也没有及时夺回了。

  卫央便问老罴:“那么,各位大哥千辛万苦找到咱们寅火率,该不会只是给这图子瞧瞧而已,还有甚么要紧事情么?”

  千辛万苦?

  辛苦个鸟!

  老罴们心下腹诽,你这一率人,这一路招摇而来生恐人瞧不见似的,别说契丹的远拦子,联军里但凡有点眼力的斥候也不会瞧不见你。

  这大抵是诱敌之计,老罴们没有说破。

  当然,卫央这人虽一身本领,却是个很爱惜性命的人,这一点早教唐营上下传遍了,不说破这一点,也碍着他的面子。

  毕竟不是谁都能得平阳公主传令关照的。

  领头的火长遂道:“实不相瞒,卫校尉要做好大事,咱们自然不能阻拦。咱们这半营老罴,在这里设伏只盯着契丹主军,殿下有令,若非彼主军动摇,我军大纛为之所夺也不可轻出,这些日子来闲得无聊,索性遣人往各处都走了走,斥候探子早撒出百里,过河去也探察了三五遭,得不少的讯息,也有这贼区里陷落的唐人百姓,多有企图起事以复附朝廷者,咱们此来,是奉本营右将军军令,一则送这仔细探察过方又以内卫府杜将军做起的头绪新描的图子,二则便是有些贼区里联络好的好汉百姓,也是一股助力,送于卫校尉尽功。”

  卫央甚喜,难怪河上标划了桥状的图案,原来是凤凰做的好事。

  而这贼区里有心附唐的百姓,别的将领或许瞧不上眼,他却视如珍宝。

  一城一镇,但凡有三五百壮士,便能得三五千人手,所谓敌后游击战,若没了老百姓的支持,那还怎样打得起来?

  如此一来,卫央手指在图子上画出好大一个圆圈,圆圈里只有京西之地契丹蛾贼掌控区域,他的手,最终一把拍在了大河之北的河套。

  以沙坡头为后方,寅火率可入联军控制区。联军控制区里万千百姓为后方,卫央深信,他孤军深入河套,那也是去有回,往有来的行事。

  老罴们吃饱了肚皮子,将那联络沦陷区各处壮士的法子教授过来,上马便要启程,卫央想起一事,拽住马头又问:“各位大哥,可知自吴镇来的那一伙里,除了萧绰这婆娘之外,还有谁是契丹稍有些名气的?”

  想了想,那火长答道:“待这萧绰,咱们也不甚知,何况她手下。只是咱们隐约听说,这婆娘最得力的几个帮手到了,与她甚有些瓜田李下的一个汉人,叫甚么韩德让的,如今官拜辽国的将军,为人颇有些手段,也在这婆娘手下当差。”

  韩德让?果然是这对狗男女啊!

  火长又道:“这消息应是不差的了,曾有个自沙坡头逃窜回来的,契丹密探上下待他十分恭敬,想必便是这厮了。”

  卫央细想,怎么也想不起这韩德让在军事上有过甚么大放光彩的地方,莫非这厮是初出江湖?

  问起,老罴们都未听过这人曾有甚么赫赫的战功,只知这人原是汉人,祖上以身投辽,实乃当世的中行説,其祖善政,其父善医又善政,到了这人,年过三十尚未有甚么明眼能见的功劳,却深得辽邦信赖,委在枢密院里做机密勾当。

  韩德让是韩德让,和卫央在《杨家将》里听到的那个大反派韩延寿是不是一个人不要紧,关键的问题是,韩德让没有韩延寿那么战功赫赫,他的才能,主要展现在政事上。

  只是卫央隐约记着,这人似曾在幽州的战事里有过坚守一城很一些时候的功劳,因此回去之后就升了官——那件事他记着,只是因为后世官方记述那事用的是“北宋侵犯”幽州某地,若非这个“侵犯”,卫央是记不住这件事的。

  如此看来,这倒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这样的人与萧绰联手,卫央终于觉到了一丝压力。

  韩德让深知汉人的秉性,萧绰精明又大气,这两人一个抓控大局,一个仔细周密,若真教这两人自一开始便联起手,寅火率毕竟人少式微,恐怕不妙。

  他敢肯定,这一次要出售对付自己的,定是韩德让。

  因为在沙坡头图由贵的,定是此人。

  萧绰他见过,自信而骄傲,她的对手,平阳之外别无第二个,在平阳的主军面前,萧绰再是自负,她不敢不亲自盯着,掌控着辽军的每一步进退,而韩德让……

  当时请问老罴:“各位大哥,有没有法子教萧绰那娘们知道钻到她心腹里的,正是她老子我?”

  火长想了想点点头:“这个不难,咱们虽偏军在外,与中军总有联络,只消一日工夫,定教藏身山里的契丹人知孤军北上者,乃是卫校尉。”

  计较已定,两厢告别,待到晚间,周快又归来了,萧绰依旧没有遣人往西追来,哪怕教三五个斥候探察也没有。

  这很不正常,斥候探察,那是行军必须,没有人会相信辽军虽未现踪,竟连斥候也不往外撒出。

  只能说明,这会儿的萧绰已经在想法子正经对付寅火率这一支孤军了,只是不知她要用甚么法子。然无论她怎样想,卫央这第一个招,她算是没接住了。

  教周快先番试探,是为告知或许只待寅火率如区区孤军的萧绰,咱们到了你面前。后一番去,却在明清告诉她:“我们在诱敌,你敢来么。”

  不管萧绰在不在意,她总要思索,这样,也给了卫央考虑下一步是往北,还是先拐往西去的闲暇。有了这半日,原本他已想好的去路,如今又添了老罴送来的消息,只如今又多了个天性了得的韩德让,也算一得一失。

  只卫央得的更多,他已知晓对手很可能是韩德让,以他对韩德让这个人的“了解”,总能提前布置好些勾当——只消这韩德让便是韩德让,无论这时空已变成了怎样,那人毕竟还是那人。无论这韩德让是壮年以后老辣的那个辽国最大的汉人大官,还是如今尚未暂露头角的青年,本性总是大的方面不能改变的。

  韩德让么,那么,就先会一会你这个大唐的中行説吧。

  都说打了孩子娘出来,卫央很是好奇,若他一不小心弄死了韩德让,撒起泼来的萧绰会怎样?

  若真怎样,那可就有得玩了,如今,这娘们也该快成辽国的皇后了吧?为了前男友忘了国家利益,嗯,这里头的水会很深哪!

  至于怎么收拾韩德让这小子,卫央暂时还没有主张,须先探探这小子的底,这件事,交给王孙所说的前头那乡镇里的人便好,寅火率,还得一阵子才能出面。

  遂教徐涣收缴携带的干辣椒:“去,将弟兄们随身带的辣椒都收拢起来,这物什以后会有用。另外,老窦你点好兜里的钱,前头再遇着镇甸村落,该勾的物什,比如盐,再比如水囊,总之,自这里出去之后,但凡行军中最要紧能用的,都要有,到时我再教你勾得甚么。”

  窦老大好不奇怪,方才还消停不忙的样子,怎地周快外出尚未回来,这般急迫又想着往后的事情了?

  然他也知道,如今的卫央是全神贯注的,军令既下,那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能理解的,好好执行,不能理解的,一丝不苟的执行,这战场里,上司的判断与军令或许会出错,但身在敌军腹地,不听军令更可能会错。

  若军令未下,身为队正百将自要建言献策,一旦军令下,上下便须一条心,只这一条心,万千的高山大河,方能周全渡得过去。

  至于卫央会不会出错,窦老大不敢肯定,但他与王孙这些老兄弟说过,王孙说,这个率正,身手那是一等一的好,心底也不差,论狡诈,便将寅火率这些个配军捆在一起,恐怕也及不上他。这样的人,寻常那么容易吃亏么?精算下来,听他的军令,既不违反军规,又多活命的机会,何乐不为?

  只不过,窦老大很奇怪的一件事情是,既然卫央待那萧绰如此忌惮,何不凭龙雀在手,问老罴取三五百老卒,就此杀入山中先灭了她在说?

  以他的秉性,那是没有打过这个主意,若不然,别说有龙雀在手,纵然没有,以他校尉的身份,那也敢千方百计坑一批人手杀将进去。

  卫央知道老窦这些人心里定要这样想,他们定会觉着自己是矛盾的。

  这并不矛盾,上将伐谋,国战不是斩首之战,打的就是消耗,萧绰是为辽军的眼目大脑,她怎会不自知要紧远重于寻常一兵一卒,甚至一臣一将?如此,她尚敢轻身南下,又岂是区区偏军便能斩首擒杀她的。

  或许应该说,欲图萧绰,必图其所图,她至少与这一次的决战息息相关,擒杀她,并非彻底坏掉这一次的辽军攻势,而坏掉她,也并非真的破了这一番辽军的来势。

  只有在大决战的过程里,连带着她的图谋一起擒杀了她,那才算是打国战。

  当然,若非顾忌这狡猾而凶狠的女人身边或有不下与唐营偏军的护翼卫从,若这女人真正教当面撞上,卫央不介意就此格杀了她。

  至于韩德让么,卫央撇撇嘴,玩政治,或许自己不是他对手,但要论当猎人,这卖身投贼的贼厮还差了点那么的意思。

  那么,便以这厮作个彀,一步步将萧绰连带她的图谋勾引过来,先打这奸夫,再收拾那娘们。

  咦?这口气不对劲啊,人家狗男女也好,奸夫淫妇也罢,跟咱有甚么干系,值得恁地口吻?这怎样后想,卫央怎样觉着自己便是那武大郎……

  “啊呸,你武大郎,你全家武大郎,你爹武大郎,你娘孙二娘。”连啐好几口,卫央这才心里舒服了点,他抿了抿眼睑,这白皑皑的雪地,刺地他有些不舒服。

  不是这白雪大地教他不舒服,是对手。

  他知道,这一次不是闹着玩的。虽他心里对和萧绰与韩德让这样强悍的对手有取胜的信心,可在具体脚程上,那还是个未知的前途。

  他想要做的,不是带领千军万马去收复失地,那是百万主军要做的事情,他比谁都深知在这些汉唐故地里汉人唐人的力量,敢以区区两百五十人往这里来,若非这里有万千的唐人,他怎肯。

  这是个民族气节更甚于阶层的时代,有一杆飘扬的大唐龙旗,甚么就都有了。

  夜分前后时,周快归来了,这些时候来,又不见有辽军斥候自此来往路过,卫央止住周快又要三番去勾引的行止,教阖率上马,道:“不要轻视我们的困难,萧绰,韩德让,懵懂的沦陷区民情,不知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以怎样方式爆发的决战……”

  猛然一闭眼,又遽然张开,卫央嘿嘿笑道:“这些,都在等着咱们去征服,弟兄们,在这里备一份厚礼留给韩德让这小子,告诉他,他再怎样挣扎,最终不过都是个捡破烂的。”

  这自是激怒韩德让的做法,卫央有把握,以萧绰来激怒韩德让,他定会上当。只不过,骤离萧绰及本部,韩德让怒发冲冠时,也定会明白这正是激怒他的举措。

  只要教他怒发冲冠且灵智清醒着,那么,敢追出的这韩德让一部,合该断送在寅火率渡河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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