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愿为丫鬟永相伴

　　父女二人深入闽南穷山恶水间，专往人迹稀少的地方寻访，一来既是磨砺心性的修行，二来也是渴望能早日碰到隐世高人，从而向他们讨教一二。这一路全是与猛兽毒蛇为伴，过程尤为艰苦，有时找不到吃喝水源，父女俩人不得不饮晨露啜湿土来滋润唇舌。生活虽然很艰难，然而就是在这种艰难的境界下，谢齐刚一直没有突破的剑法竟然一朝顿悟，一举突破大乘之境。

　　只听了这一段，柳三变心头思潮涌动，感概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老爷爷说自己年少时就踏遍川岳沼林，看来世间真有这样一种修行法门，待我以后寻找真正学问，也先将这神州大地走个遍！”

　　这叫谢梦雨的丫鬟便道：“爹爹感悟之后说了，自己以前太过着重形式，总以为剑术就是剑术，两刃一尖是为剑，游蛟刺杀是为术。其实天地万物都是一气相连，咱们是以生命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间，剑亦有生命，只有摸准了剑的生命，才能真正做到人剑合人、以气驭剑，施展出超越的剑法来。爹爹深入穷山恶水，自己的性命时时受到野兽威协，又得保护年小的我，他唯一能依赖的就是手中一柄剑，两相依伴，久而久之便体察出剑的生命来了。”

　　柳三变出生于读书人之家，对于这些江湖人的故事十分感兴趣，谢梦雨说的这段话竟让他听得有些发痴。“原来铁器顽物也有生命，只是我怎么从未觉察到？非但未有觉察到，这种想法根本是想都不敢想！”柳三变心头默然。

　　柳三变听得入迷，催促她继续往下讲：“后来呢？剑法练成之后又怎么样？”

　　谢梦雨脸上一阵黯然，道：“后来……爹爹欲带我重回岭南剑派，他剑法已成，再不忍让我跟着他流浪受苦。只是在归途中，我们遇到了一只大怪兽，这怪兽戴着一个人型面具，不似一般的奇异野兽。爹爹说这怪兽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气分明是一头魔物，便拨出配剑与它打斗。后来……后来爹爹便给这大魔鬼打死了，那魔鬼也被爹爹重伤，我才得以逃脱出来。”说着已痛哭出声。

　　柳三变连忙安慰：“小姐姐不要哭，想来那只大怪兽就是前日打伤我的那只吧，它不是已经被你说的‘老恩公’收拾掉了吗，也算是为你爹爹报仇啦。”

　　谢梦雨哭了一会，才点头说：“是的。可恨我之前还误会少爷来着，差点做出伤害少爷的举动来。”

　　柳三变奇道：“对了，你怎么会将我当成那恶魔的？”

　　谢梦雨说道：“这全是因为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逃脱出来后，我一心只想为爹爹报仇雪恨，便找到附近人家处，向他们询问这魔鬼的消息。寻问了几天也没什么结果，一日在街头徘徊时，看到一个脏臭乞丐坐在道路中间，向着来往行人诉说什么妖魔要来临，又说崇安县柳府第七子乃是一大魔王等等。这坏东西只是胡扯乱说，当时的路人也对我说他已经在这地方鬼谈鬼扯了五六年，谁也不将他当一回事，劝我莫理他就是。只恨我当时满脑子都是仇恨，竟相信了他的话，上前与他搭话，听他胡扯了一会便真以为少爷你是……是大魔王托生，于是……于是……”

　　柳三变笑道：“于是便寻了崇安县柳府来对不？不过这可古怪哩，我自小到大还从未踏出过房间一步，怎么会被外地一个乞丐讹传为大魔王托生呢？”

　　谢梦雨恨恨道：“少爷不必理会那坏东西，那人这样说少爷，分明已经坏到骨子里了！”

　　柳三变摇了摇头，神游了一会才道：“有机会得亲自出门一遭，亲耳听听外面人是怎么传我的才行……算了，小姐姐还是再把我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吧。”

　　谢梦雨道：“那日少爷受伤被刺倒在地后，我看得真是心胆俱裂，以为少爷你……是活不了了。少爷是为了救我而遭害的，我是个大罪人，当时我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立刻下地狱去受刀山油锅的折磨……只盼能换回少爷一命。”

　　柳三变心道：“我也未必是为救你而遭害，只是想劝你一起逃而已，谁料得那怪兽这么凶残，一下就将我钉入地下。”看到谢梦雨这样自责，他心里感到有点惭愧，忙道：“你不用这样自己咒自己，再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是。”谢梦雨继续道，“就在那魔鬼刺伤了少爷时，天上忽然飞下来一位老爷爷，他手中长剑脱手飞出，银光一闪就将那只魔鬼从头到脚斩成两半。”

　　柳三变瞪大眼睛，不信道：“你不是唬我吧？那么高大的怪兽，呼噜一下就被人斩两半啦？”

　　谢梦雨急道：“不是‘呼噜一下’，是‘银光一闪’！这是我亲眼所见的，绝对不骗少爷你！”

　　柳三变吐了吐舌头，道：“小姐姐，那老爷爷可是位神仙？”

　　谢梦雨笑道：“这下少爷可猜错了，开始我也以为他是神仙降世来拯救我们的，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什么神仙，原来他是少爷你的书房先生啊！”她无比羡慕道，“爹爹从前就告诉过我世上是有一些能飞来飞去的异人的，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做了少爷的书房先生，少爷你真有本事！”

　　她却没看见这位“有本事的少爷”已经傻呆住了，柳三变内心震惊绝对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的。——一个教自己读书的老爷爷竟然是位能将巨尺魔鬼“银光一闪”斩作两半的世外高人，这怎么能不让他震惊。

　　“老夫十二岁通读古籍，十六岁踏遍川岳沼林，二十岁红尘洗炼，二十五岁封号为‘仙’……”他的脑袋里再次响起在书房时那位老爷爷的那翻话，心头竟有千百种滋味。

　　柳三变挣扎着要爬起来：“带、带我去见那老爷爷，我、我要请教他学问！”

　　谢梦雨轻轻将他按住，笑道：“老恩公吩咐我照顾少爷你，却不是让少爷你这样乱来的。他早说了，现在你身子未痊愈还不能起身行动，待伤好了，他自然会到去书房继续教你学问啦。”

　　柳三变想想觉得也对，那老爷爷已经答应过要教自己学问了，自己又何必这么心急？他重新躺回床上，心情一轻松，嘴上便油滑起来：“嗯，这些日子来多亏小姐姐照顾了，不然现在我肯定还躺在床上死翘翘的啦！”

　　谢梦雨笑道：“怎么会，少爷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大恩大德梦雨是不会忘记的，今生今世就在身边伺候少爷你吧！”

　　“梦雨梦雨……名字倒是很有诗意，跟小姐姐你长得一般漂亮。”

　　听得柳三变念诵自己的名字，谢梦雨年纪虽小，却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害羞，低下头不敢作声。

　　柳三变话音一转，道：“只是我不需要小姐姐当我的丫鬟，我们还是像原先那样，当个朋友吧。”

　　谢梦雨着急了：“不行不行！梦雨今生只愿当少爷的丫鬟，只有这样才能报答少爷的恩情！”

　　柳三变失望道：“原来你是不肯交我这个朋友。”

　　谢梦雨道：“梦雨既是少爷的丫鬟，也……也愿做少爷的朋友。”

　　柳三变喜道：“这样我们还是做朋友啦，你也不是丫鬟。”

　　谢梦雨却道：“不对！我既是丫鬟，也是少爷的朋友！”

　　“真是个古怪的小姐姐。”

　　柳三变为谢梦雨的固执感到不解。他毕竟还是年幼，不懂女孩儿的心思。谢梦雨双亲已故，早已是无依无靠的人，如果是和柳三变交好，以朋友的身份，她又怎能长期待在柳三变的身边呢？若是干脆做了柳三变的丫鬟，两人便可以长久地在一起啦，别人也无法说什么闲话。而且柳三变对她有恩，她也甘心在他身边当一名丫鬟，一生一世伺候着他。然而她心中又害怕柳三变仅仅将她当成一名丫鬟对待，所以柳三变提出要交朋友时，她的内心无限欢喜，早就允肯了。而这些复杂的心思柳三变是体味不出来的。

　　柳三变虽然是伤后初醒，精神却是十分饱足，躺在床上和谢梦雨嘻笑了一阵。他看谢梦雨长得端的漂亮可爱，不由好奇问道：“对了，小姐姐你还未说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个漂亮样子的？”

　　谢梦雨羞羞道：“我……我本来便长成这样，哪有什么漂亮。”

　　柳三变疑惑道：“只是初见时……”

　　谢梦雨答道：“第一次与那魔鬼相遇时，我爹爹被它杀了，我也被那它口水吐了一脸，后来脸上便结上了那些横横沟沟的东西。老恩公爷爷将魔鬼杀死后，说我的脸是魔鬼在猎物上做的标记，方便它日后再寻找来将猎物吃掉。……这么说来那怪兽还是我将他引过来的，以致少爷重伤，说起来我真是个罪人！”

　　看到她又要哭，又要咒恨自己，柳三变赶紧将她哄住，又转开话题问道：“那标记又是怎么弄掉的呢？”

　　谢梦雨道：“老恩公爷爷教我用那魔鬼的血液清洗脸部，便能将脸上的东西洗掉啦。这几天我都用白布包着脸，自己也不知道洗脱了没有，直到刚才少爷将白布拿下。”说着她摸了摸脸。

　　“我看看。”柳三变叫她将头凑近来，仔细看了一会，故意道：“原来还没有完全洗脱，脸上还有东西。”

　　谢梦雨惊慌道：“是吗？还有什么东西？”

　　柳三变吐舌头一笑，道：“还有一只小乌龟！”

　　谢梦雨知道他在开玩笑，却被他吓得不轻，恼道：“呸，少爷你脸上才有一只小乌龟！”

　　两人又是嘻闹一阵，不一会儿，林氏知道柳三变转醒的消息，火急赶了过来，抱着他又是笑又是哭折腾好一阵子。兄弟们也陆续过来探望，又是一番感慰。

　　直到众人散退，林氏临走时看了看谢梦雨，对柳三变说：“以后这丫鬟就跟了你吧，你伤病期间她表现得倒是忠心爱主，而且你们年纪相近，希望今后好好相处。”

　　谢梦雨大喜，忙跪下磕头道：“谢夫人！”

　　林氏沉吟了一会，说道：“至于你入我柳府当丫鬟，原来的名字就不必要了，从此就以玉香为名吧。”她知道这丫头有点来历，为了让她专心一致在柳府当丫鬟，便叫她舍弃了原来的名字。

　　谢梦雨心中虽然有点不情愿，却也只有磕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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