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爱与分离

　　

　　回到金陵，高公公罕见地亲自在昭王府门口等候，见到李其琒和陆霁，恭敬道“昭王殿下，皇上命您即刻赴京畿大营整编军队，不日后准备交接。”

　　其琒诧异，“这么突然？之前计划下个月待南疆军来人接管。”

　　“老奴只传达皇上的意思，请殿下即刻前往吧。”

　　其琒看向霁儿，牵挂的唯有她，她身体尚未大好，明日陆安就要离开，陆瞻远在夷陵，姑母在海慧寺也不能随时照应，留她一人在昭王府总是放心不下。陆霁与他目光相触，当然懂得他的心意，她甜甜一笑，与他耳语，“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的嫁衣也做好了。”

　　李其琒蜻蜓点水的擦过她的脸颊，与她额头相触，嘱咐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他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过头依依不舍，看着霁儿羞红的脸，还未离去就开始思念。陆霁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行了行，心中尽是不舍，目送着他离去。

　　高公公在一旁注视着，待李其琒离开后，叫住准备踏进王府的陆霁，略略躬身，“陆姑娘，请随老奴入宫，皇上想见你。”

　　陆霁微微有些诧异，她心思玲珑剔透，联想到皇上突然将其琒派到京畿大营，心头一沉，涌起有不好的预感。她微微屈膝欠身，“高公公请稍后，我舟车劳顿，一身俗尘惊扰皇上，待我换一身衣裳就随公公入宫。”

　　这是陆霁第二次踏入明光殿，一步步接近金銮座上威严的帝王，若说上次与其琒偕行，她是小鸟依人的甜美羞涩，那么此次她身着红衣孤身入宫，眉宇间难掩飒爽英姿。

　　陆霁不卑不亢，行礼，“民女陆霁拜见皇上。”

　　溍帝高高在上沉默着，陆霁抬头，勇敢地撞进溍帝直视的目光，溍帝与上次相比愈发衰老，他满鬓白发，眼角布满深深的皱纹，耀眼的龙袍下藏着空荡荡的身体。想到他花甲之年经历长子自尽，次子被亲手圈禁……褪去帝王的光环，她发现溍帝不过也是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溍帝终于在陆霁平静无畏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略咳嗽，扬起枯瘦的手掌试图掩饰疲态，“陆霁，请你离开其琒。”

　　“为什么？”

　　“你对其琒的影响力太大，朕不能容忍。”溍帝顿一顿，像是整理思绪，“其琒早就知道陆安的真实身份，可他为了你隐瞒下来；韩相手中的证据按而不发，偏偏此刻上奏于朕。其琒文韬武略，但他的筹谋心思全用在你身上……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陷于女色，失去理智。”

　　“其琒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吗？”陆霁笑的惨然，“我与其琒初识时，他只不过是被遗弃在南疆的威远将军。他心怀天下，匡扶正义，在太子和楚王的明枪暗箭中，他为了保护我甚至感叹‘幸好自己只是不受宠的皇子’，陛下真的了解其琒吗？”陆霁心痛，毫不退让，“其琒是陛下唯一的儿子，难道被圈禁的楚王不是陛下的儿子？”

　　“放肆！你给朕闭嘴！”溍帝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他的视线凝成一线厉芒，死死地盯住陆霁。

　　“我不会离开其琒，就像他不会离开我一样。”陆霁眸中的坚定说明了她的态度。

　　“朕会给其琒甄选天下的美人……”溍帝的眼红的像血。

　　陆霁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突然觉得怜悯，“陛下大概从未付出真心爱一个人。年华逝去，容颜枯萎并不会使爱褪色。”陆霁脑海闪现一段段曾与其琒携手走过的日子，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神情变得柔和，“天下弱水三千，真正能取一瓢来饮的何其少，何况其琒身为皇子，我当然动摇犹豫过，可是他身在南疆蛮夷之地，尚能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让我看到了他的坚持。”陆霁双眸灿亮，脸上漾出笑纹，“我相信他。”

　　溍帝的狠厉决绝在年轻人的爱情面前变得苍白无力，陆霁的笑容那么闪耀，使他满身的气势一下子尽失，他无奈的垮下双肩，枯槁的双手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他眼波轻闪，瞳中一缩，一字一顿，“朕知道，陆安明日离京……”

　　“不可以……”陆霁死死咬住嘴唇，怎么会如此残忍，她眼眶凝泪就将砸下。良久，明光殿中毫无声息，终于，陆霁屈膝缓缓跪下，纤弱的背影像寒风中瑟瑟摇曳的小草。

　　天蒙蒙微亮，昭王府门前的马车已准备启程，英兰男装打扮驾着马车徐徐向城门驶去，她不时忧心的回看马车内的小姐。自从昨日小姐从皇宫回来，她就把自己反锁在房中茶饭不进，可昭王远在京畿大营，无法通知他小姐的情形。直到夜半时分，小姐唤自己进屋，她才发现小姐双眼红肿，床铺濡湿一片，显然已经哭了很久。小姐语含哽咽地吩咐自己收拾好行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金陵。可是小姐明明马上就要与昭王殿下举行大婚仪式了，她焦急地询问原因，一向坚强的小姐伤心地偏过头去，眼泪无声而落，什么都不愿说。

　　路的尽头就是城门，英兰借口离开昭王府，她们要悄无声息的离开金陵，回望马车内蜷缩着的小姐，英兰心神不宁。突然，旁边的街巷中蹿过来一匹高头大马，惊慌失措的英兰赶紧勒住缰绳迫使马车停下来。

　　“英兰姑娘？”语气有些疑惑又有几分肯定。

　　英兰抬头，慌慌张张，“见过苏子偕大人。”

　　“你这身打扮是去哪？你家小姐在马车里？”说着子偕作势就要掀开车帘。

　　英兰知道马车内小姐情绪低落，她赶紧挪了身子挡在马车前，吞吞吐吐，“嗯……”正不知要如何作答，马车内传来陆霁低哑的嗓音，“子偕，我正要赶往海慧寺祈福，因为怕误了时辰所以并未梳洗，不宜见客，请见谅！”

　　子偕微微一笑收回自己的手，善解人意让出位置，向英兰吩咐道“那快些赶路吧。”

　　英兰忙不迭策起马鞭，驾着马车绝尘而去，路上扬起一阵沙尘。

　　子偕目送着马车离开的背影，意识到一个问题，海慧寺在西边，她们怎么往南门方向去？刚刚英兰的打扮、陆霁的避而不见和她低哑嗓音，子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急忙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朝昭王府飞奔。他几个大步跨进昭王府，不等管家迎上来，他直接发问，“陆姑娘去哪里了？”

　　“回苏大人，今日陆姑娘进宫见静姝公主了。”

　　这个回答与刚刚的答案大相径庭，糟了，他皱眉，“陆姑娘最近去过哪里了吗？”

　　“昭王殿下陪陆姑娘去海慧寺礼佛，昨日回来后，高公公传旨昭王去往京畿大营，陆姑娘则去宫中请安。”

　　苏子偕心知不妙，不等管家说完立刻策马离开。他是陆安案少数几个知情者之一，今天陆霁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他隐约有些猜测……现在看来，陆霁无疑是要瞒着所有人离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其琒需要立刻知道，子偕手上的马鞭不停，飞奔向京畿大营。

　　“你说什么？”一身戎装的李其琒听完子偕的话，周身散发寒栗之气。

　　“陆姑娘今早由她的侍女驾车朝南行去，却和我说是去海慧寺礼佛。我询问了你府上的管家，他说陆姑娘曾随高公公入宫……”

　　其他的话自不必多说，李其琒狠狠砸下拳头，足下生风，大步踏出营帐，牵了一旁的马儿就翻身而上，大力挥鞭，□□的坐骑长嘶一声，京畿大营的将士们看着昭王飞奔离开。

　　子偕注视着其琒远去的背影，此刻，他终于彻底能够将那份情愫珍藏于心底，他选择成全，衷心地希望其琒和陆霁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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