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苗人和议
半个月后,和议的苗疆使团来到金陵,为表达苗疆对吴越国的诚意,专程带来了特色的歌舞表演,在金陵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搭起戏台,异域风情的新奇表演吸引了金陵百姓,一时苗疆歌舞成为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话。
驿站中,窗中透出两个交谈的人影,楚王次次拜访苗疆使团,带上了礼部和议的安排,他奉上准备好的议和国书条款,“这是我吴越的诚意,请夸越将军过目。”
被称为夸越将军的男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在接过和议文书时手腕上无意中露出鸟形纹身。他接过条款草草扫视一番便扔在一旁。楚王的笑容透着讨好,“夸越将军,明日面圣,你我之间的盟约不要忘记。”
“当然了,楚王殿下。你助我名正言顺得到吴越的国书,我自会帮你登上大统之位。”
静姝最爱新奇事物,听说了这个大热闹当然不肯错过,她溜出皇宫直奔镇北侯府,可惜苏子偕在御史台中公务繁忙不能陪她。她只得调转马车头来到昭王府,缠住正批阅书札的陆霁。静姝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描述了听来的苗疆表演,是不是很有趣?”静姝眼里满是期盼,令陆霁忍俊不禁。
陆霁刮上她的鼻头,“我看再新奇的苗疆歌舞也比不上咱们静姝公主的丰富表情。”
“别打趣我,陪我去看嘛!”静姝嘟哝着嘴撒娇。
陆霁指着面前厚厚的一摞书札,“这是你三哥为安置撤军的将士们挑灯夜读的资料,他平日里忙碌,我得为他挑拣分类好。”
静姝挽着陆霁的胳膊,撒娇道“我不管,三嫂……”一句称呼让陆霁羞红了脸,只得缴械投降,“好吧,就陪你这一次。”
离开楚王府,静姝拉着陆霁“快!快!表演就要开始了!”
陆霁扯住如离笼之鸟的静姝“我们两个不可以这样偷跑出来,起码得让王府的亲兵陪着。”
“你不是和我讲过许多你女扮男装外出查案和游山玩水的故事嘛,我可羡慕啦。如果有人盯梢着,多无趣啊!”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霁拂拂额头的汗,“那我们约法三章!你时刻得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静姝撒娇摇晃着陆霁的胳膊,“好三嫂,我知道啦!”
远远地就看到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口,苗疆歌舞表演已经开始了,乐声飘扬,载歌载舞,台上表演着不同于中原的杂耍技艺,飞舞的火把既新奇又有些神秘。静姝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兴奋极了,她挣脱陆霁的手挤进人潮中。
陆霁还不及张口嘱咐几句就被拥挤的人群挡住视线,之后任凭她望穿秋水也没找到静姝,当下是焦急又担忧。正在不知所措,她回头,蓦然发现此处就是醉香楼门口,视线顺着酒楼悬挂的大红灯笼上移,二楼的厢房显然是这里绝佳的观测地点。她三步并入两步小跑进醉香楼里,“小二,我要一间二楼的厢房。”
“客官上面请!”陆霁随奉茶的店小二上楼,迎面而来一行苗疆打扮的彪炳大汉,为首的大汉眼神凶煞,浓眉广颡,店小二显然被吓住了,停滞于拐角处的阴影里屏气以待。大汉目不斜视走下台阶,走到拐角发现边上藏了个瑟瑟发抖的下人,他面露不悦,狠狠瞪了店小二一眼,店小二本就害怕,这一记凌厉的眼神令哆哆嗦嗦的他失手丢下手中的茶壶,茶水倏地撒在大汉身上。一行苗疆人见此顿时炸了,一人如拎小鸡般提起店小二,其他随从则围住为首的大汉,为他擦拭水渍,大汉挽起袖口,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的鸟形纹身,而其他几个随从手腕上则都为鱼形纹身。
亲眼目睹这一切,尤其苗疆人身上的两种纹饰令陆霁心中一惊。
店掌柜听到楼梯的吵嚷声上来查看,见势不妙,赶紧踩在湿哒哒的地上打圆场。大汉不耐烦的努努嘴,被放下的店小二涨红着脸猛咳几声,在掌柜的唯唯诺诺中苗疆一行人终于离开。掌柜的转过身堆满笑容地安抚陆霁,“客官受惊了,楼上请。”陆霁颔首,若有所思的望着苗疆大汉们离开的背影。
静姝挤在人潮中,目不转睛的盯着从未见过的异域风情,火苗摇曳下,她的脸上写满惊叹。数个节目后,她终于想起陆霁的叮咛,身边哪里有她的影子,静姝心慌忐忑起来,她逆着人潮搜寻陆霁。只顾着寻人,静姝没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到别人,赶紧致歉“不好意思。”抬头却见一彪形大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眸中放光,毫不顾忌□□裸的打量着她。静姝从未这样被陌生人这样盯着,侵略性的目光令她恐惧,她讷讷地后退几步,令大汉的伸过来的手落了空。静姝转身就跑,不知过了多久,被大力抓住,回过头却发现是陆霁。静姝拍拍胸口,惊魂甫定“吓死我了!”
“你可真吓死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刚才我碰到一个长相粗犷的大汉,样子和神情怪吓人的。”
陆霁牵过她的手,“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其琒该着急了。”
两人都没有发觉,有一个苗疆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夜色里,苏子偕匆匆下马直奔昭王府。书房里,其琒见他神色严肃,知道深夜到访必有大事,不禁起身,紧绷下颌,“出了什么事儿?”
“我调查清楚了,楚王迎回金陵面圣的不是苗疆王而是夸越石。”
其琒神情起伏不大,显然他并不吃惊,他解释,“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苗人有一种风俗,将士需要纹身以表示天神会保佑他们,军中地位不同,纹的图案也不同。夸越石在军中级别最高,是一只飞鸟。昨天,霁儿和静姝去苗疆歌舞凑热闹,霁儿无意间发现了夸越石的纹身。”他忖度,“苗疆王与夸越石分别拥有南疆一半军权,夸越石功高震主,苗疆王本就忌讳,这次怎么会派他来接受国书?”
“这正是我想说的。”苏子偕顺着他的思路,会不会……两人相视,一起想到了关键的一点:夸越石很可能是瞒着苗疆王入京的。
李其琒皱眉,“我与夸越石打过多次交道,他没有动机与吴越议和。两军停战,苗疆王必会想方设法剥夺他手中的军权。既如此,那么他到访吴越的用心就不难揣度了……”
苏子偕明白其琒没有明说的话,愤愤“楚王怎么这么糊涂,吴越岂不成为苗疆内部争权夺利的筹码?”
“楚王未尝不知,”其琒揣摩,“就算楚王被愚弄,徐相为人精明谨慎,他不可能没有察觉。我想,楚王与夸越石一定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算来,他们也不算是第一次合作了……”
其琒谈起旧事,“我与夸越石交手数次,好几次曾蹊跷的遭遇他们的埋伏,死里逃生,将士们损失惨重。自此,我怀疑军中有谍,总算想了个法子辨认出来,可惜那人畏罪服毒自杀,后来从他的住处搜寻出他受命于楚王的证据。楚王当时在朝中炙手可热,我手中证明他与夸越石勾结的证据不足,他完全有理由否认,后来我索性将计就计发出假的讯息埋伏苗人,大获全胜,总算为那些死伤的将士们报了仇。这件事之后,我与他心照不宣。”
子偕可想而知当年其琒在南疆的孤立无援,甚至被自己人暗算的心酸。他在给自己的信中从来只提苦中作乐的军中趣事,不曾提及这些年在外的孤苦。他看向其琒,他眸中的坚韧和沉静说明一切。
“那现在要怎么办?明日夸越石就要入朝交换国书,我们还来得及阻拦吗?”
其琒立马披上大氅,留下一句,“我现在即刻入宫见父皇。”朝门外奔去。
子偕急急上前拦住他,“你疯啦!宫禁之后任何人不得入宫,你忘记奉天门之变了吗?”一句话如帮当头棒喝止住他的脚步。
他紧握的双拳松开,无力的缓缓坐下,额角隐隐作痛,一筹莫展。桌上的蜡泪缓缓流下,厚厚的堆在烛台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府外街巷的报更声隐隐传来,两人枯坐在房中,仍想不出好的办法。
东方已见拂晓,霞光撕开夜幕洒向四隅,漫漫长夜即将过去,李其琒叹息一声,与子偕约定,先上朝随机应变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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