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宫寿诞

　　

　　远在金陵的宫墙内，从清晨起，宫女们为今日皇上隆重的六十寿诞穿梭往来，络绎不绝地安盏排膳。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宫内，李其琒撩起锦帘，朱红的宫墙、橙黄的琉璃瓦、湛蓝的天空，仿佛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空气氤氲着陌生的味道，或许深深的宫墙内本就是风云诡谲之所在，又或许他已不是那个青涩少年了……

　　明光殿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许多朝廷重臣已经入座下殿，当李其琒步入殿中，不少寒暄交谈的大臣们停下手中的杯盏，诧异地望向他，不少人窃窃私语：只在朝廷邸报上出现的昭王殿下回来了。

　　吏部王尚书压低声音，询问一旁的韩相，“这位是？”

　　韩相道，“这位是昭王殿下，三年前他临危受命奔赴南疆，挽狂澜于既倒。出乎老夫以及朝廷中所有人的意料。”韩相捋捋胡须，“那时你还在地方上任职，对皇家旧事当然不了解。他生母出身卑微，在昭王立下战功后，往生的柔嫔娘娘才得到加封。”

　　王尚书颔首，“韩相所说的微臣略有耳闻，今日看来，这昭王殿下气宇轩昂，神采斐然，不逊于朝中的两位皇子。”两人的目光追随着昭王的身影。

　　李其琒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从容步入上殿，不少皇亲贵胄已落座，李其琒一一礼貌致意，他注意到金銮座下手的第一个座位还空着，他知道这是清玄姑母的位置。清玄长公主在海会寺带发修行多年，从不过问朝中琐事，想必这次的一点她仍不会出席，执拗的父皇却地要求礼部保留她的位置。

　　“太子殿下到！楚王殿下到！”通传声后，明光殿中顿时热闹喧哗起来。太子李其珝头系东珠冠顶，身着金黄蟒袍。与他并肩同行的是楚王李其珏，唯一不同的在于他身着兰褐色衣袍，不过他身量较太子高上半头，加上他志得意满的意气风发，将一旁的太子其珝生生比了下去。

　　昨夜与子偕谈论朝中局势，太子性格内敛，时不时被楚王压上一头，加之太子身后的最有分量外戚——荣国公韦翦身陷青苗一案，韦氏一族势头大不如前。而楚王一派，外戚徐相位列朝臣之首，之前任吏部尚书，提拔擢升过不少门生故吏，不少朝臣乃至皇亲都受过他的恩惠，楚王的声誉倒是一日隆胜过一日。最近，楚王更是抓住太子一派工部尚书张九德的小辫子，令手下参他偷工减料济水堤防，中饱私囊。父皇听后震怒，下令彻查，可过了月余却毫无进展。朝廷上下议论纷纷，朝臣们知道明面上是查济水溃堤一案，实际上却是太子与楚王两派的斗法。

　　今日，楚王的春风得意说明了一切，太子和楚王来到上殿，其琒躬身行礼，“其琒见过太子、楚王。”楚王抢先道，“三弟回来了，此次为我吴越立有大功，二哥要为你向父皇讨份重重的封赏。”不等他有所回应，太子的手拍上他的肩膀，赞许道“三弟，你令大哥刮目相看啊！”李其琒拱手一一谢过，兄弟三人没有说上几句话，总管太监高朗公公就来到跟前通报，“皇上驾到！”

　　声势浩大下，溍帝身着耀眼的明黄九龙戏珠龙袍，在搀扶下来到金銮座前，众人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六十岁的溍帝华发已生，眼角的皱纹距三年前拜别金陵时增添不少。今日他兴致颇高，望着明光殿中熙熙攘攘前来祝寿的皇亲贵胄、朝廷重臣，笑道，“诸位爱卿平身。”

　　他余光瞥到一旁的空位，清玄皇姐一如既往没有出现，这样的失落之情仿佛已经结痂，却仍隐隐作痛。高朗在他耳边小声禀告，“韦皇后身体抱恙，在长秋宫静养，所以未能出席。”

　　溍帝眉头微蹙，一旁的徐贵妃察言观色，瞅准时机，“韦姐姐不是故意在皇上的寿诞上闹情绪，陛下千万不要怪罪韦后。”

　　溍帝冷哼一声，压下不悦。他环顾上殿，很快注意到三年未见的其琒出现在大殿上，溍帝面露慈爱，“其琒，到朕跟前来，你在南疆一役立有大功，朕要好好赏赐你。”

　　“父皇，抗击外敌，保家卫国乃儿臣的责任。”

　　“好！好！”溍帝龙心大悦。

　　“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儿臣准备的寿礼。”其琒双手奉上薄薄的一份奏章，高公公接过递后给溍帝细阅，他眉眼之间的笑意越来越深，“哈哈哈哈，好！我吴越丢失的梧州之地已收回！”溍帝意气风发，气势如虹。座下群臣恭祝连连，楚王脸上闪现一丝不悦后很快笑容满面，“其琒令我们几位兄长汗颜了。

　　其琒谦逊，“皇兄们在朝堂辅佐父皇，才真是功不可没。”

　　徐贵妃笑道，“皇上您看，这兄友弟恭，言笑晏晏，可是陛下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明证啊！”这几句话说得妥贴，溍帝听后脸上的笑纹更深。“不过，陛下可不能偏心，太子与楚王也兢兢业业为陛下分忧，”徐贵妃盯着一旁安静的太子，在一片热闹中格外落寞，嘴角一撇，“太子，你为陛下准备了什么寿礼？”

　　太子其珝傲然起身，他为这份寿礼花了不少心思，母后看了都连连称赞，只遗憾此次寿宴母后身体抱恙不能亲临，刚刚的风头被其琒抢去，但他相信父皇一定会满意自己的贺礼。他命人奉上一幅画轴，胸有成竹道，“父皇，这是儿臣送给您的《千里江山图》。”在群臣的注视下，画轴缓缓展开，吴越国壮丽的锦绣河山徐徐展现在眼前。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幅气势磅礴的画卷非由笔墨描绘，而是由苏州最擅秀工的绣娘用珍贵的云锦织就而成。太子屈膝叩首，“儿臣祝父皇千秋万岁，吴越国江山永驻，国泰民安！”

　　溍帝悦而击掌，“不错，其珝有心了。”

　　“谢父皇。”太子垂首，嘴角弯起，总算得到父皇的称赞。

　　楚王眸中寒锋轻闪，继而起身，“儿臣为父皇准备的贺礼是……”只见他命人端上一碗糠粥，群臣不解其意，在下殿窃窃私语。高公公为溍帝奉上这碗糠粥，溍帝的脸色显然由刚才的阳光明媚转为山雨欲来，楚王不为周围的议论所动，迎上溍帝疑问的目光，举重若轻，“父皇，今年的济水溃堤袭击了陈郡一地，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流离失所。朝廷迟迟查不出济水溃堤的真相，所以儿臣自作主张，拨备我楚王府的私银，以祝贺父皇六十寿诞的名义在陈郡向百姓施粥。父皇常教育儿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儿臣愿父皇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更愿我吴越老人身体康健，福运绵长！”

　　楚王的一席话让溍帝震动，他注视着眼前的糠粥，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粗糙、难咽。他缓缓放下碗，语长心重“这寿礼朕收下了，楚王心怀仁义，朕心甚慰。”

　　两相比较之下，太子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他隐在桌几下的手不由自主的痉挛。

　　徐相上前，“高祖有言，‘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必谋之。’楚王殿下宅心仁厚，心系黎民，当为皇子之表率。”

　　溍帝沉吟片刻，“济水溃堤案迟迟没有结果，朕愧对陈郡百姓啊。”他敛起笑意，目光逡巡扫过下殿众人，拿定主意，“御史台中丞苏子偕听旨，朕命你主导济水溃堤一案的审查。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给予你的厚望。”

　　此时此刻，将济水溃堤案交与苏子偕，是莫大的信任，也是莫大的责任。他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大殿之上不得不出列接旨，子偕躬身，“微臣不辱皇上重托。可微臣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从金陵之外调派一些地方有才之士协助微臣侦查此案。”

　　“你全权负责，人力物力皆由你调配。”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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